杨茉刚走到镇东口那棵老槐树下,后脖领突然被人死死攥住,力道大得像要把她的骨头捏碎。
“赔钱货,你还敢跑?”
“跑?我让你跑!”
是杨老实的声音,粗哑着像磨了沙子。
热气喷在杨茉耳朵后面,带着一股烟味和汗臭味。
杨茉吓得一哆嗦,想挣开。
可杨老实的手跟铁钳似的,把她往后拽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
王秀莲也跟在后面跑,手里还攥着根晒衣绳。
看见杨茉被抓住,气冲冲地冲上来,劈头盖脸就骂:“你个白眼狼!养你这么大,你竟敢跑?”
“你弟还等着你来喂猪呢,你跑了谁干活?”
杨茉挣扎着回头,看见杨老实眼里的凶光,心里直发怵。
可嘴上还是硬道:“我不回去,那不是我家!”
“你们把小妹饿死了,我再也不跟你们过了!”
“反了你了!”杨老实气得脸通红,抬手又是一巴掌,比上次更重。
杨茉直接被扇得跪在地上,膝盖磕在石头上,疼得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刚想爬起来,王秀莲已经扑过来,把晒衣绳往她身上缠。
胳膊、腰,缠得紧紧的,勒得她喘不过气。
“娘!你松开我!”杨茉扭动着身子。
可她才十六岁,力气哪比得过常年干农活的王秀莲。
很快,杨茉就被绑得像个粽子,只有两只脚能勉强挪动。
杨老实蹲下来,揪着她的头发,让她看着自己:“杨茉我告诉你,今天就是把你打断腿,也不能让你跑!”
“你是丫头片子,生来就是给你弟当牛做马的!”
“你敢跑,我就敢打死你!”
周围已经围了几个邻居,有张婶,还有隔壁的李大爷,可没人上前拦着。
张婶皱着眉叹气,李大爷背着手抽烟,嘴里还念叨:“老实啊,别打太狠了,毕竟是亲闺女……”
“亲闺女?”杨老实回头瞪了他一眼,“她要是把我当爹,能跑吗?能跟我顶嘴吗?”
“养这么个赔钱货,还不如养条狗!”
王秀莲在旁边帮腔:“就是,今天必须好好教训她,让她知道谁是家里的主子!”
“不然以后她还敢翻天!”
说着,杨老实就架起杨茉,跟拎小鸡似的往家走。
杨茉的膝盖在地上磨着,火辣辣地疼,
她一边哭,一边喊道:“放开我,我不回去!”
“你们是杀人犯!你们把小妹饿死了!”
可没人理她。
路过的人要么扭头假装没看见,要么就站在路边议论:“这杨家丫头也是,太不懂事了。”
“爹娘养她不容易,还敢跑。”
“就是,丫头片子嘛,哪有不听爹娘话的道理。”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杨茉心上。
她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她错了?
为什么没人觉得,是她爹娘错了?
是他们把小妹活活饿死的啊!
回到家,杨老实直接把杨茉扔在院子里的水泥地上。
水泥地被太阳晒得滚烫,烙得杨茉后背生疼。
王秀莲从屋里拿出一根鸡毛掸子,杆是实木的,看着就沉。
“老杨,你按住她,我来打!”王秀莲说着,就举起鸡毛掸子,朝着杨茉的背上抽下去。
“啪!”
一声脆响。
杨茉疼得浑身一哆嗦,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那鸡毛掸子杆抽在身上,比巴掌疼多了,像有无数根针在扎她。
“还敢跑吗?”王秀莲一边打一边喝道。
鸡毛掸子一下接着一下,落在杨茉的背、胳膊、腿上,
没一会儿,那些地方就红了一片,有的地方甚至渗出血来。
杨老实蹲在旁边,死死按住杨茉的胳膊,不让她动弹:“说!以后还敢不敢跑?还敢不敢跟爹娘顶嘴?”
杨茉咬着牙,不说话。
她心里憋着一股劲,就算被打死,她也不认错。
她没错,错的是他们!
“不说是吧?”王秀莲打得更狠了,鸡毛掸子杆都被打断了。
她又从屋里拿出一根擀面杖,“我今天就不信治不了你!”
擀面杖更沉,抽在身上更疼。
杨茉疼得浑身发抖,嘴唇都咬出血了,可还是没求饶。
她看着院子里那只正在吃剩饭的鸡,看着墙上挂着的玉米棒子,突然就想起了小妹。
小妹以前最喜欢在院子里追着鸡跑,每次都笑得咯咯响。
可现在,小妹不在了,她也快被打死了。
“娘!爹!别打了!再打就打死了!”
屋里传来弟弟杨强的声音。
他手里还拿着半个馒头,站在门口。
看着院子里的场景,眼神里没有一点心疼,反而带着点看热闹的兴奋。
王秀莲这才停下手,喘着粗气,看着杨茉,恶狠狠道:“看在你弟的面子上,今天就先饶了你。”
“要是再敢跑,我就打断你的腿,让你一辈子都离不开这个家!”
杨老实也松开手,站起身,踢了杨茉一脚:“赶紧起来,去给你弟做饭!他饿了!”
杨茉趴在地上,浑身都疼,连动一下都费劲。
她想爬起来,可刚一使劲,后背就疼得钻心。
“哎哟”一声,又摔了下去。
王秀莲不耐烦地皱眉头:“还装死?赶紧起来,别等着我再打你!”
杨茉没办法,只能咬着牙,一点一点地往上爬。
每动一下,身上的伤口就像被撕裂一样疼。
她的眼泪混着汗水,滴在水泥地上,很快就被晒干了。
杨茉刚站起来,王秀莲就把一个脏碗扔在她面前:“去,把碗洗了,然后给你弟煮碗鸡蛋面,多放两个鸡蛋。”
杨茉看着那个碗,又看了看王秀莲和杨老实,心里的恨意像野草一样疯长。
她知道,今天跑不了了,可不会就这么算了。
她要活着,好好活着。
等有能力了,一定要离开这个家,一定要让他们为小妹的死付出代价。
杨茉捡起地上的碗,一瘸一拐地往厨房走。
厨房又小又暗,灶台是土做的,上面还沾着上次做饭剩下的饭粒。
她往锅里添水,然后蹲在灶台边烧火。
柴火很湿,半天都点不着。
烟呛得她直咳嗽,眼泪又流了下来。
杨茉想起小妹以前经常帮她烧火,每次都把小脸熏得黑乎乎的,还笑道:“姐,我以后要跟你一起做饭,给你煮鸡蛋吃。”
可现在,再也没人帮她烧火了,再也没人跟她说要煮鸡蛋给她吃了。
水开了,杨茉拿出面条,放进锅里。
面条是白面的,是家里最好的粮食,只有弟弟能吃。
她自己和小妹,平时只能吃玉米糊糊,有时候甚至连玉米糊糊都吃不饱。
杨茉看着锅里翻滚的面条,心里一阵发酸。
要是小妹还在,她一定能让小妹吃一碗白面面条。
不。
让她吃两碗。
让她吃饱。
吃个够。
面条煮好了,杨茉捞出面条,放进一个大碗里。
然后从碗柜里拿出两个鸡蛋,磕破,放进碗里,又浇上一些酱油和香油。
这是弟弟最喜欢吃的鸡蛋面。
她端着面条,走出厨房。
看见弟弟杨强正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等着她把面条端过去。
王秀莲坐在旁边,给杨强扇着扇子,一脸宠溺。
杨茉把面条放在杨强面前,没说话,转身想回自己的房间。
她现在浑身都疼,想找个地方歇一会儿。
可刚走两步,王秀莲就喊住她:“站住,你去哪?碗还没洗呢!”
“还有,院子里的猪还没喂,你去把猪喂了!”
杨茉停下脚步,后背的伤口还在疼。
她实在没力气了,哀求道:“娘,我太累了,能不能让我歇一会儿?”
“歇什么歇?”王秀莲眼睛一瞪,“你是吃了多大的苦?不就是挨了顿打吗?”
“赶紧去干活!不然晚上你别想吃饭!”
杨茉咬了咬嘴唇,没再说什么,转身去洗碗。
她知道,跟父母讲道理是没用的。
他们只会变本加厉地欺负她。
洗完碗,杨茉又去猪圈喂猪。
猪圈里的猪比杨茉吃得都好,有剩饭剩菜,还有玉米面。
杨茉看着那头猪,突然觉得很可笑。
自己和小妹的命,竟然还不如一头猪。
喂完猪,杨茉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破炕和一个旧衣柜。
衣柜里只有几件打补丁的衣服。
她躺在炕上,浑身都疼,睡不着。
杨茉想起今天被打的时候,那些邻居的眼神,想起他们说的话,想起爹娘的凶狠,想起弟弟的冷漠。
她知道,这个家,再也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了。
可不能放弃,她要活着,好好活着。
杨茉要等,等一个机会,一个能离开这里的机会。
她摸了摸自己的后背。
虽然疼,可她还活着。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杨茉闭上眼睛,在心里对自己说:杨茉,你不能认输,你要为小妹活着,也要为自己活着。
总有一天,你会离开这里,你会过上好日子的。
窗外的月亮升了起来,透过窗户缝,照在杨茉的脸上。
脸上没有眼泪,只有一种坚毅的眼神。
杨茉知道,反抗这条路很难走,可她会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