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黏在发梢,像扯不断的棉线。
沈清远踩着泥泞往西走,怀里的青铜酒葫芦烫得蹊跷,葫芦口的铜环随着脚步轻颤,像在催他快些。
青布衫早被雨水泡透,贴在背上凉飕飕的,唯有腰间半块菱花玉佩,还带着体温。
城西郊的山坳里,一座破庙塌了半边顶,蛛网在断梁间结得密密麻麻。
沈清远收刀靠在门柱上,刚要摸出酒葫芦抿两口,就见佛龛旁坐着个穿灰布僧衣的和尚。
和尚约莫五十来岁,脸膛黝黑,手里转着只木鱼,木鱼身上刻着深痕,凑近些能看清是“因果”二字。
他抬眼看向沈清远,目光落在那半块玉佩上,忽然念了句偈语,“刀寻旧影,酒解新愁,因在前世,果在此舟。”
“和尚少扯闲话”,沈清远嗤笑一声,将酒葫芦往腰间一按,“我寻的是人,不是什么因果轮回的鬼话!”
他抽出锈铁刀,刀风扫过,佛龛前的蛛网“唰”地断裂,碎丝黏在刀身旧布上,“我命由我不由天,快意恩仇便是今生道,哪管前世欠了谁!”
了尘和尚没动怒,只是轻轻敲了下木鱼,“咚”的一声闷响,竟压过了檐外雨声,“沈施主腰间刀,是前朝玄铁所铸,原是佩剑,后来熔了重造的吧?”
他指了指沈清远的玉佩,“这菱花佩缺了半块,另一半在寻你呢。”
沈清远瞳孔骤缩,握刀的手紧了紧。
这刀、玉佩,与葫芦的来历一样,都是他隐约记起前世的一些记忆,特地寻来的,和尚怎么会知道?
他刚要追问,怀里的青铜酒葫芦突然剧烈震动起来,葫芦口喷出缕白气,直直指向庙外西南方向。
“嗯?”了尘挑了挑眉,木鱼声顿住。
紧接着,风里传来细碎的呼救声,断断续续的,像被雨捂住了嘴。
沈清远耳力极佳,听得心头一紧,刚要迈脚,就见腰间的菱花玉佩泛起微光,仿佛在与远处什么东西呼应,温润的触感突然变得灼热。
“施主且慢。”
了尘摸出个小小的木鱼吊坠,绳结是陈年的棉线。
“此去遇劫,这物件或许能救急。”
他将吊坠递过去,眼神深邃,“因果不是枷锁,是路标。施主既要寻旧人,总得先看清路。”
沈清远盯着那吊坠,又瞥了眼庙外越来越清晰的呼救声,终是一把抓过吊坠塞进口袋。
锈铁刀在他手中一转,刀穗扫过泥泞,留下道浅痕。
他没再和了尘多言,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里,只留下那句模糊的话,“路我自己走,不用因果指路。”
了尘和尚望着他的背影,轻轻敲了下木鱼。
佛龛上的残烛不知何时燃了起来,火苗摇曳间,照见他袖中露出的半张纸。
正是城门口老者掉落的“因果经”残页。
而庙外的雨雾中,西南方向的微光与沈清远的玉佩遥相呼应,越来越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