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大厅里的冷气开得很足,吹得我***在外的皮肤泛起一层细密的疙瘩。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混合的冰冷味道。
柜台后方,针式打印机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那声音像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割着我的神经。
每一声都显得无比漫长。
一张A4纸被缓缓吐出,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宋体字。
柜员小姐面无表情地将那张纸递了出来,连同我妈的银行卡。
“先生,这是您母亲近五年的流水,您核对一下。”
我老婆林悦一把接了过去。
我妈原本还在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向周围的亲戚数落我的不是,此刻也停了下来,眼神飘忽不定地望向那张纸。
林悦的手指捏着纸张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的目光从上到下,一寸寸地扫过。
我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突然,林悦倒吸一口冷气,猛地抬起头看我,眼睛里全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她捂住了嘴,似乎怕自己惊呼出声。
我妈的哭声彻底消失了。
我感觉不妙,从林悦手里夺过那张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纸。
我的视线定格在转账记录上。
入账:10000元。
摘要:儿子转账。
时间,每月五号,分秒不差。
这证明我没有撒谎。
可紧跟着每一笔入账记录的,都有一笔同样金额的出账记录。
出账:10000元。
转账时间,是到账后的下一分钟,甚至下一秒。
五年,整整六十笔,六十万。
每一笔都流向了同一个账户。
收款人户名那一栏,清清楚楚地印着两个字:陈杰。
陈杰。
我的亲弟弟。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周围亲戚们的窃窃私语像潮水一样涌来,只是议论的对象,已经从我变成了我妈。
我妈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她的眼神从惊慌,到躲闪,再到被戳穿后的恼怒,变幻得比戏剧还要精彩。
“妈,这是怎么回事?”林悦的声音冰冷,她举着那张流水单,像举着一面审判的旗帜。
“你每个月都说陈浩不给你钱,你跟我们哭,跟亲戚哭,说自己过得有多苦。”
“可这六十万,一分不少,全都进了陈杰的口袋。”
“这笔钱,你敢说你没拿到吗?”
我妈被逼到了墙角,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扭曲。
她突然像被点燃的炮仗,尖声大吼起来。
“那是我儿子,我自己的钱,我愿意给他!你管得着吗!”
她猛地指向林悦,唾沫星子横飞。
“都是你!你这个扫把星!自从你进了我们家门,我儿子就被你管得死死的!”
“现在还联合你这个外人来查我!我辛辛苦苦把他养大,他就是这么对我的!”
她开始撒泼,逻辑混乱地把所有罪责都推到了我老婆身上。
我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不是因为那六十万。
而是因为她那张理直气壮、毫无愧疚的脸。
那张脸,我看了三十二年,今天才发现,原来如此陌生。
我爸在一旁,满脸通红,伸手去拉我妈的衣角,嘴里小声嘟囔着:“秀兰,你少说两句。”
我妈一把甩开他的手,吼道:“我说的哪句不对了?陈浩现在就是娶了媳妇忘了娘!”
我一句话都没说。
我从林悦颤抖的手中,拿过那张流水单。
纸张的边缘已经有些卷曲。
我把它整整齐齐地对折,再对折,放进了口袋。
然后,我转身,一言不发地走出了银行。
身后,是我妈歇斯底里的叫骂,亲戚们复杂的议论,还有我爸无力的叹息。
这一切都像被隔音玻璃挡住了一样,离我越来越远。
我一步一步走在阳光下,却感觉自己坠入了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