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北风呼啸，这天也是腊八节。
东北有个说法腊八要喝腊八粥，省得冻掉下巴。
人们走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哈出来的气瞬间变成白霜。
三合村赵家格外的热闹，他家傻儿子娶亲。
赵家在当地还算不错，因老爷子的原因，一家人都跟着享受福利。
大门口，窗户上贴着大红喜字。
“新娘到了！新娘子到了，快点放鞭炮！”
管事人看到新娘子坐着驴车到门口，急忙张罗着。
噼噼啪啪！噼噼啪啪！
“新娘子到！”媒婆尖利的嗓子在冷空气中响起。
李乔月被扶下车，孩子们都好奇的围在一边看新娘子。
李乔月未施粉黛，只穿了一件红色的棉袄。
头发戴着红花，犹如一朵娇艳的花朵。
她低着头，脸没有一丝笑容，眼睛水汪汪的。
指甲掐进手心，嘴唇几乎要咬破。
“这是个漂亮的丫头！比仙女儿还美！”
“好看顶啥用，还不是嫁给傻子了！这美人还不如嫁给我呢！”
“做***白日梦！”
“说不上哪天我就勾了这美人！”
说话的是不着调的二愣子，家里穷得叮当响，就愿意撩拨人。
“海生！还不快接你媳妇！”人群里有人起哄。
一个男人从人群挤出来，握住李乔月的手。
粗糙中带着刺骨的寒意，但他的手掌很大很宽。
李乔月心里一惊，忍不住看了男人一眼。
只那一眼她就愣住了，赵海生身材高大，耷拉着脑袋，头发也长，挡住了眼睛。
他时不时流下两条鼻涕，袖子抿几下冲着李乔月傻笑，那嘴角咧到耳根。
李乔月的心凉了，眼泪忍不住流下来，这辈子是啥命？咋就嫁给傻子了？
众人推嚷着将二人推进屋子里。
堂屋正中央挂着毛***，下方是一张八仙桌。
坐在旁边的是一个穿着灰绿大褂，蔫抽巴巴的老头。
他满脸喜气洋洋，嘴里发出咯咯的笑声。
李乔月认识赵老爷子，是十里八村最长寿的老人，参加过抗战。
当年爷爷上山砍柴遇见熊瞎子，就是赵老爷子救的。
旁边站着的是公婆赵志刚，林梅，二人都板着脸。
他们不同意这门婚事，其实是不同意给傻子娶亲，可老爷子坚持，他们也无力反驳。
村长王喜山是司仪，穿着半旧的中山装。
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他郑重其事的大喊。
“婚礼正式开始！请向伟大的毛***鞠躬！”
赵海生毫不犹豫的弯下身体，李乔月却不愿意，心里委屈。
旁边的媒婆推了她一下：“鞠躬啊！”
说罢将她不情愿的脊背压下去。
“好！向老太爷磕头！”
赵海生吸溜着鼻涕，噗通跪在地上就拜。
李乔月的膝盖却如灌了铅一般跪不下去。
媒人使劲儿的按她，她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落。
赵志刚和林梅更加的不高兴了，尤其是林梅不停的拿眼睛剜她。
李乔月心想自己就这样屈服了？就这样将自己的人生交给傻子了？
简单的礼仪结束后，李乔月没心思在外面敬酒吃饭。
媒人也担心她耍脾气，直接送进婚房。
婚房很简单也很旧，一张半旧的炕席上铺着缎子面的棉被。
炕梢有两个箱子，上面放着叠好的被子。
炕的对面有两个落地箱子，上面是镜子，墙壁上是毛***。
土地被扫得干干净净，门口门上贴着的大红喜字预示着这是新房。
李乔月放眼望去，确实比自己家的房子好许多，也算是有排面。
听着外面热闹的声音，李乔月的眼泪再次流下来。
一想到未来和自己相伴的是个傻子，她就感觉憋屈。
心想自己的命太苦了，在家时苦，以后和傻子过日子恐怕更苦。
这时，门外响起走路的声音，随即门被打开。
李乔月看到进来的人，是傻子赵海生。
“吃，吃肘子！我给你拿的肉！”
赵海生说着拿出一碗肘子肉，还带着热气。
“可香了！”
他说话时还吸溜了一下鼻涕，脸上黑乎乎的，看不出来真正的模样。
看到这样的丈夫，李乔月咬着嘴唇，捂着脸又哭了起来。
“你，你咋哭了？俺不欺负你！给你好吃的！”
赵海生说着还将肘子往李乔月跟前送。
李乔月一把推开：“你走开！我不吃！谁吃你家的东西！”
“你是我家的媳妇，咋就不吃我家的东西！不吃要饿死！”
“你这样的美人，饿死了怪可惜的！”
赵海生笑嘻嘻的打量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李乔月。
“嫁给你，我饿死也比对着你强！”
李乔月看着眼前黑不溜秋的男人，她恨不得一把推开他逃出去。
可是偌大的天下，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处呢？
娘家回不去，外面也没有可去的地方，她除了在这里还能怎么样呢？
想到这些，李乔月既委屈又愤怒，一把将碗掀翻。
“你滚！你滚出去！”
李乔月转身趴在炕上大哭起来。
“你干嘛啊！这是肉！肉呢！”赵海生惊呼着去地上捡肉。
“说我傻，你才是傻子呢！肉都不要！”说着赵海生转身出去。
不知何时，外面的吵闹声逐渐散去，屋子里暗了下来。
李乔月也哭累了，迷迷糊糊中睡过去。
迷糊中突然有人使劲儿的推她。
“赶紧起来！还睡觉呢！外面一摊子活呢！”
李乔月揉了揉肿胀的眼睛，就看到一脸怒意的大嫂王桂英。
“你没看见吗？外面桌子碗都没收拾，你好意思在这里睡觉？没眼力见！”
李乔月清醒过来，她可没听说过，新过门的媳妇没入洞房就要被指使干活。
之前邻居大娘说过，嫁到婆家，第一天开始干活，会被压制一辈子。
这个规矩破了，自己岂不是要被他们压着？
“咱们这边不是有规矩吗？新媳妇入门前三天不干活！”
王桂英没想到这新媳妇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还敢顶嘴。
“哪来的规矩！嫁到我们赵家，就得干活！难不成让我和妈干啊！”
“赶紧的，外面的碗都没刷呢！”
“我不干！爱谁干谁干！”李乔月往炕里一蹭，说什么也不下地。
王桂英没见过这样的女人，气得脸都狰狞起来。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吵嚷，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爹，爹没了！”
是婆婆林梅的声音，李乔月和王桂英都懵了。
王桂英也顾不上吵架，急忙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