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穿着尚功局女官的官服，第一次踏入皇宫时，内心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这里没有萧玦，没有林婉月，没有那些令人窒息的争吵和背叛。
只有冰冷的宫墙，和一条需要我自己走下去的路。
尚功局的掌事姓王，是个看起来很严厉的中年女人。
她看了我一眼，语气平淡：“既然是陛下亲封的，就好好当差，别惹事。”
“是，王掌事。”
我被分到的差事，是整理宫中旧有的织物图样。
这是一个枯燥又繁琐的活计，没人愿意干。
之前的卷宗堆积如山，布满了灰尘。
同来的几个新任女官，都分到了轻松的差事，只有我被扔到了这个角落。
她们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和幸灾乐祸。
我知道，这是王掌事在给我下马威。
一个靠着裙带关系进来的“前侯夫人”，在她们这些凭本事一步步爬上来的女官眼里，自然是瞧不上的。
我没有抱怨，也没有辩解。
只是默默地领了差事，开始动手整理。
我将所有的图样按照年代、纹样、用途分门别类，重新登记造册。
有些图样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模糊不清，我就用自己擅长的丹青，一点点地将它们重新描摹出来。
我一连七天，都泡在库房里。
除了吃饭睡觉，几乎没有离开过半步。
第八天，当我将一册崭新的，整理得井井有条的图样名录，放到王掌事面前时。
她那***不变的冰山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惊讶。
她翻看了几页，越看，眼神越亮。
“这些……都是你一个人整理的？”
“是。”
“这几张失传的‘瑞鹤朝阳’图，也是你补全的？”
“回掌事，是学生根据残卷上的痕迹，结合古籍记载，揣摩着画的。”
王掌事看着我，沉默了许久。
最后，她点了点头：“不错。你比我想象中，要有些真本事。”
从那天起，王掌事对我的态度，明显好了许多。
她开始交给我一些重要的活计，甚至在一些宫廷宴会的布置上，也会听取我的意见。
我在尚功局的日子，渐渐步入了正轨。
而关于我的传闻，却在宫外，愈演愈烈。
“听说了吗？那个镇北侯的前夫人，进宫当女官了！”
“何止啊！听说皇上对她青眼有加，不然怎么会亲自下旨让她和离？”
“这下镇北侯可惨了，为了个病秧子表妹，丢了个金凤凰！”
这些流言蜚语，自然也传到了萧玦的耳朵里。
听说，他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一连喝了好几天的闷酒。
而他新娶的平妻林婉月，日子也不好过。
没有了我这个正妻压着，侯府后院那些原本安分的妾室，都开始蠢蠢欲动。
林婉月一个没有根基的孤女，虽然有平妻之名，却根本镇不住场子。
更何况，她那副病恹恹的样子，也让萧玦日渐厌烦。
当初那点怜惜和愧疚，在日复一日的汤药和哭泣中，被消磨得一干二净。
他开始频繁地夜宿在其他妾室的房里。
林婉月去找他哭闹，却被他一句“你不是一向最懂事吗”给堵了回去。
这些消息，都是春禾偷偷打听了告诉我的。
我听完，只是淡淡一笑。
这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没有了爱情的滤镜，林婉月那点小伎俩，在生活的琐碎和人性的现实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萧玦会后悔，是必然的。
但我没想到，他会来找我。
那天，我奉太后之命，去宫外的福源寺为她取一本经书。
回宫的路上，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我问车夫。
“回大人，前面……前面有人拦路。”
我掀开车帘，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萧玦。
他穿着一身玄色锦袍，身形依旧挺拔，但脸上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憔悴和疲惫。
他就那样直直地站在路中间，定定地看着我的马车。
周围的行人都对他指指点点。
“这不是镇北侯吗？他拦着宫里的马车做什么？”
“车里坐的是谁啊？”
“还能是谁，不就是他那个被皇上亲封为女官的前妻呗！”
我放下车帘，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绕过去。”
“大人，侯爷他……他不让。”车夫的声音有些为难。
我正要发作，一个声音从车外传来。
“念慈，你下来，我们谈谈。”
是萧玦。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恳求。
我心中冷笑。
谈谈？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
“镇北侯，请你自重。”我隔着车帘，冷冷地开口，“我现在是宫中女官，与你早已没有任何关系。你当街拦车，是想藐视皇威吗？”
车外，一片死寂。
过了许久，他才再次开口，声音里充满了苦涩。
“念慈，我错了。”
“我知道错了。”
“你回来好不好？我把林婉月送走，我让她去庄子上，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我们……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
回到从前？
我几乎要笑出声来。
镜子碎了，如何能重圆？
“侯爷说笑了。”我淡淡地说道，“这世上，没有回头路。”
“让开。”
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萧玦站在原地，没有动。
我能想象到他此刻脸上的痛苦和挣扎。
可那又与我何干？
当初他为了林婉-月逼我的时候，可曾想过我的痛苦？
“来人。”我提高了声音，“镇北侯当街滋事，阻拦宫车，将他拿下，交由京兆府处置！”
我话音刚落，随行的几个侍卫立刻上前，拔出了腰间的佩刀。
萧玦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大概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用如此绝情的方式对他。
他看着我的马车，眼中充满了绝望和难以置信。
最终，他还是颓然地让开了路。
马车重新启动，从他身边缓缓驶过。
我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
萧玦，这只是一个开始。
你带给我的屈辱和痛苦，我会让你，一点一点地，加倍尝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