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时候,雨停了。
我身上的毒,已经解了七七八八。
只是内力损耗过大,暂时还有些虚弱。
萧逐野一夜未眠。
他就那么站在不远处,像个尽忠职守的门神。
我睁开眼。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我要走了。”
我说。
“去哪?”
“不需要向你报备。”
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还好,《焚骨录》的功底还在。
只要给我一天时间,我就能恢复到巅峰状态。
“‘血羽’的身份,不能再用了。”
萧逐野突然说。
“裴献已经起了疑心。你再出现,就是自投罗网。”
“那又如何?”
我冷笑,“我本就没打算活着。”
“可我想让你活着。”
他看着我,眼神灼灼。
“闻人翎,只有活着,才能看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只有活着,才能让闻人一族的冤魂,得以安息。”
他的话,像一根针,扎在我心上。
不疼。
就是有点酸。
“我需要一个新身份。”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动摇,继续说。
“一个能让你光明正大留在京城,接近裴献的身份。”
“什么身份?”
“我的……外室。”
他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耳根,竟然有些泛红。
我愣住了。
随即,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萧逐野,你疯了?”
“这是目前,最安全的办法。”
他避开我的目光,解释道。
“首辅虽然权倾朝野,但也不敢公然搜查锦衣卫指挥使的宅子。把你放在我身边,最危险,也最安全。”
听起来,似乎有几分道理。
可我……
“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这个。”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
玄铁打造,上面刻着一个狰狞的狼头。
“苍狼卫?”
我认得这个标记。
是先帝留给当今圣上的一支秘密力量,不受任何人节制,只听皇帝一人号令。
专查皇亲国戚,百官勋贵。
比锦衣卫的权力,还要大。
据说,苍狼卫的首领,代代单传,身份成谜。
没想到,竟然是萧逐野。
“这是我的底牌。”
他把令牌塞到我手里。
“现在,交给你了。”
我握着冰冷的令牌,看着他。
心里,五味杂陈。
他把身家性命,都赌在了我身上。
我还有什么理由,不信他?
“好。”
我点了点头,“我答应你。但是,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你帮我复仇,我帮你查案。事成之后,你我,各不相欠。”
“……好。”
他应了一声。
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但我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握成了拳。
我假装没看见。
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回不去了。
我们都一样。
……
萧逐野在城南,有一处很隐蔽的宅子。
不大,但很雅致。
他把我安置在这里,对外宣称,是我在江南游玩时,新收的宠妾。
为了让戏更真一点,他还特意找人,伪造了我的身份文牒。
新名字,叫“晚媚”。
一听,就是个狐狸精的名字。
我很不喜欢。
但也没说什么。
一个名字而已,代号罢了。
我现在的身份,是萧逐野的女人。
这个身份,让我很不舒服。
尤其是,当他用那种,复杂又炙热的眼神看着我的时候。
我只能用更冷的态度,来回应他。
我们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墙。
墙上,写满了血海深仇。
白天,他去锦衣卫衙门,处理公务,搜集情报。
我留在宅子里,练功,调息。
或者,研究从他那里拿来的,关于裴献的资料。
裴献,字伯恭。
三十年前的状元郎。
为人谦和,才华横溢,在士林中,声望极高。
一路青云直上,从翰林院编修,到内阁首辅,只用了二十年。
堪称一代传奇。
他的履历,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找不到任何污点。
唯一的疑点,就是三年前,闻人府的灭门案。
那场案子,是他亲手督办的。
也是他,仕途上,最重要的一块垫脚石。
踩着我闻人一族三百多口人的尸骨,他登上了权力的巅峰。
真是好一个,谦谦君子。
我看着卷宗上,裴献那张温和的笑脸。
手里的茶杯,被我捏得粉碎。
滚烫的茶水,混着瓷片,割破了我的手。
血,一滴一滴,落在纸上。
染红了“裴献”两个字。
“小心。”
一只手,伸了过来,握住了我的手腕。
是萧逐野。
他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
他拉过我的手,看着上面的伤口,眉头紧锁。
“我去拿药。”
“不必了。”
我抽回手,声音冷得像冰。
“这点小伤,死不了。”
我不想让他碰我。
我嫌脏。
他碰过别的女人。
虽然他现在,名义上,是我的“夫君”。
可我知道,在他的府里,还有一位正牌的夫人。
是吏部尚书的千金。
他们成亲,已经两年了。
萧逐野的动作,僵住了。
他看着我,眼里闪过一丝受伤。
“阿翎,我跟她……”
“闭嘴!”
我不想听。
我不想听他任何的解释。
我们之间,除了复仇,不该有任何别的话题。
“萧指挥使,”我站起身,与他拉开距离,“请你记住,我们只是合作。不要做任何,让我误会的事。”
“我没有……”
“你最好没有。”
我打断他,转身回房。
“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把他的话,也把他的人,都关在了门外。
我靠在门上,身体,却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心里,堵得难受。
闻人翎,你没出息。
你不是早就,不在乎了吗?
为什么,还会痛?
为什么,还会……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