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的喜绸从侯府门口一直铺到长街尽头，喧天的锣鼓几乎要震碎人的耳膜。
苏慕言坐在铜镜前，任由喜娘将沉重的凤冠戴在她的发髻上。镜中人影，面色苍白如纸，唯有唇上那抹红，艳得像血。
“小姐，吉时到了。”丫鬟云雀的声音带着喜悦的颤抖，“七王爷的喜轿已经在门口了，您马上就是尊贵的王妃了。”
王妃？
苏慕言的指尖猛地收紧，嵌入手心。前世，她也是这样满怀憧憬，嫁给了心心念念的七王爷萧玦。她以为那是幸福的开端，却不知自己正一步步踏入血色地狱。
她扶持他，为他出谋划策，掏空了镇国侯府的百年基业，助他从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一步步登上了九五至尊之位。
可他登基之日，却是她苏氏满门被屠之时。
她那位好夫君，亲手给她灌下了毒酒，搂着她的庶妹苏浅浅，笑得温柔又残忍。
“慕言，你和你那个功高震主的爹，早就该死了。”
“皇后的位置是浅浅的，你这种心机深沉的女人，不配。”
她死在冷宫的那个雪夜，大雪纷飞，一如今日。她亲眼看到，那个传闻中暴戾嗜杀的四王爷萧宸渊，竟孤身一人杀入宫中，为她抢回了一具全尸。他抱着她冰冷的身体，赤红着双眼，状若疯魔。
“苏慕言，你这个蠢女人！为什么不看看我！”
原来，那个她躲了一辈子，怕了一辈子的男人，才是唯一真心待她之人。而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却亲手将她送上了黄泉路。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或许是怨念太深，她竟重生了。回到了她与萧玦大婚的这一天。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云雀见她迟迟不动，有些担忧地唤道。
苏慕言缓缓抬起眼，镜中倒映出的眸子，再无半分昔日的柔情与期待，只剩下彻骨的寒意与滔天的恨。
“云雀。”她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去，给我取一把剪刀来。”
“小姐，要剪刀做什么？这就要上轿了。”
“让你去就去！”苏慕言的声音陡然凌厉。
云雀吓了一跳，不敢再多问，匆匆找来一把剪刀。
苏慕言接过剪刀，毫不犹豫地抓起自己身上那身繁复精美的嫁衣，狠狠一划！
“刺啦——”
大红的喜袍，从胸口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露出了里面素色的中衣。金丝银线织就的凤凰，瞬间变得支离破碎。
满屋的喜娘和丫鬟都惊呆了，一个个目瞪口呆，仿佛见了鬼。
“小姐！您疯了！”
“这嫁衣可是……可是皇上御赐的啊！”
苏慕言却像是没听到一般，丢掉剪刀，一把扯下头上的凤冠，任其“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珠翠四散。她一头青丝如瀑般散落，衬着那张苍白的脸，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凄美。
她站起身，赤着脚，一步步踩过那些破碎的珠翠，走向门口。
“备马。”她冷冷地对惊呆的侯府管家说，“我要去一个地方。”
镇国侯府的大门口，七王爷萧玦一身喜服，骑在白马上，面带得体的微笑，接受着众人的道贺。他心中得意非凡，娶了镇国侯的嫡女，就等于将整个侯府的势力握在了手中，离那个位置又近了一步。
就在这时，侯府大门轰然打开。
出来的却不是披着盖头的新娘，而是一个衣衫破碎，披头散发的女子。
“苏慕言？”萧玦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和愠怒，“你这是在做什么！？”
周围的宾客也全都炸开了锅，议论声四起。
“那不是苏大小姐吗？她怎么这副样子？”
“撕了嫁衣，摔了凤冠，这是要悔婚啊！”
“悔婚？那可是七王爷！镇国侯府不要命了吗？”
苏慕言无视了所有人的目光，径直走到萧玦的马前，仰起头，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萧玦，这门婚事，我悔了。从此以后，你我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她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劈在每个人心头。
萧玦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翻身下马，一把抓住苏慕言的手腕，压低声音怒斥道：“苏慕言！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别在这给本王丢人现眼，快回去换好衣服！”
“丢人现眼？”苏慕言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无尽的嘲讽，“比起王爷金屋藏娇，暗中苟且，我这点事，又算得了什么？”
萧玦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怎么会知道？他与浅浅的事，做得极为隐秘！
“你……你胡说什么！”他有些心虚地呵斥。
“我胡说？”苏慕言猛地甩开他的手，从怀中掏出一支珠钗，高高举起，“这支并蒂莲的珠钗，是王爷前日在一个首饰铺子，花重金为你那‘心上人’买的吧？可惜啊，你的心上人转手就把它当了。你说巧不巧，正好被我赎了回来。”
萧玦的脸色彻底变了。那支钗子，他认得，是他送给苏浅浅的！
“这……这不能说明什么！”
“是吗？”苏慕言的目光转向人群中，脸色煞白的苏浅浅，“我的好妹妹，你说呢？这钗子，是不是你的？”
苏浅浅吓得浑身发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众人顺着苏慕言的目光看去，再看看萧玦的反应，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原来七王爷早就和大姨子搞在了一起！这简直是天大的丑闻！
萧玦又惊又怒，他完全不明白，一向对他温柔顺从的苏慕言，为何会突然变得如此咄咄逼人，还知道了他的秘密。
“够了！”他厉声喝道，试图挽回局面，“苏慕言，你别无理取闹！今日是我们的大喜之日……”
“你的喜日，却是我的死期。”苏慕言打断他，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让人心悸的凉意。
她不再看萧玦，转身拨开人群，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长街的另一头，一顶玄色软轿在重重护卫的簇拥下，悄然停驻。轿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露出一张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
正是四王爷，萧宸渊。
他一身黑衣，墨发如瀑，狭长的凤眸里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饶有兴致地看着不远处的闹剧。
“有意思。这苏家大小姐，不是说温婉贤淑，对老七爱得死心塌地吗？怎么今天倒像只炸了毛的猫儿。”他薄唇轻启，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身边的侍卫玄风低声道：“爷，要不要属下……”
“不必。”萧宸渊摆了摆手，“看戏。”
他倒要看看，这个传闻中的女人，还能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就在这时，他看见苏慕言穿过人群，竟然笔直地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她的步子很稳，眼神更稳，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他，仿佛这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人。
萧宸渊的眸色深了深，嘴角的笑意也淡了下去。
苏慕言走到轿前，在一片死寂和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缓缓跪了下去。
她抬起头，迎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四王爷，苏慕言自请为妾，愿入王府，侍奉王爷左右。求王爷，成全。”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萧玦的脸已经不能用铁青来形容，那是一种极致的愤怒和羞辱。他心爱的女人，在大婚之日，当着全天下人的面，请求嫁给他的死对头做妾！
这比当众打他一巴掌还要狠！
而萧宸渊，那个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疯王，此刻也愣住了。他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映着他的身影，也映着他看不懂的决绝和破碎。
他慢慢地，一字一句地问：“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