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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我被敲门声惊醒。 猫眼外是邻居张先生,他笑着说:“我老婆发病了,

能借根绳子吗?” 我松了口气,转身去拿救生绳。

背后却传来他女儿细微的声音:“别开门,我爸兜里藏着我的指甲。” 我僵住了,

因为昨天参加葬礼时,亲眼见过他妻女的遗照。诡异的张先生三点整。不是两点五十九,

也不是三点零一,就是三点整,金属发条在胸腔里拧到死紧的那一刻,啄木鸟开始啄我的门。

笃、笃、笃。不紧不慢,冷硬,精准。每一声的间隔都像用尺子量过。我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心脏先一步撞上喉咙口,噎得我一阵干呕。冷汗瞬间浸透背心,黏腻地贴在后背上。

房间里黑得浓稠,家具的轮廓在绝望的灰色里漂浮,只有空调低沉地嗡鸣,

吐出过于冰冷的空气。又是那个梦。老太太的指甲刮擦棺材板。但这次,声音来自门外。

笃、笃、笃。它还在响。不是梦。谁?这个念头像刀片一样刮过脑髓。这栋老楼,

邻居们像冬眠的虫,天黑就缩回各自的壳里,楼梯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大半年,没人修。

凌晨三点?绝不可能。我赤着脚,踩在地板上,冰凉的触感顺着脊椎爬上天灵盖。

我挪到门边,屏住呼吸。外面的东西似乎也屏着呼吸。猫眼。对,看猫眼。我凑上去,

眼睛紧紧贴上那个冰冷的凸透镜。视野扭曲了一下,然后对焦。一张脸。挤出来的笑。

褶子堆叠着,像一张揉皱又勉强摊开的纸。是张先生。隔壁的张先生。悬着的心砸回原地,

溅起一片疲沓的尘埃。我差点软在地上,扶着门把手喘了口气。是他。活人。

一个熟悉的邻居。虽然那笑容…有点僵,嘴角咧开的弧度不太自然,眼里没什么笑意,

反而空得慌人。“张先生?”我的声音隔着门板,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不好意思啊,小陈,

这么晚吵醒你。”他的声音传进来,压得很低,裹着一种急迫的歉意,

但每个字又奇异地平稳,听不出太多波澜。“我老婆…唉,又发病了,闹得厉害。

得想办法让她安静会儿。你家…有绳子吗?借我一根,粗一点的,结实点的。”发病。绳子。

让他安静。逻辑似乎顺的。他妻子身体一直不好,精神似乎也有些脆弱,

这是整栋楼都知道的事。昨天在葬礼上,他还跟人叹气,说以后日子更难了。绳子。

我家里确实有,阳台那捆橘红色的救生绳,上次登山买的,够粗够结实。“哦…好,好的,

你等等。”我下意识地应声,脑子里还木着。转身就往阳台方向走,脚步有点飘。黑暗里,

家具的棱角变得模糊暧昧。几步路的距离。心脏慢慢落回原位,但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像细小的蛛丝,缠了上来。太晚了。他的笑。还有,为什么要绳子?

不能用别的东西…就在我手指快要碰到那盘冰冷的尼龙绳时。一个声音,极其细微,

却像根烧红的针,猝不及防刺透厚重的门板,扎进我的耳膜。“姐姐…”我动作顿住。

“…别开门。”指甲是个小女孩的声音。气若游丝,发抖,被巨大的恐惧挤压得变了形,

但还能听出那份稚嫩。是苗苗?张先生的女儿。

那个总是安安静静、怀里抱着旧布娃娃的小女孩。她的声音怎么…从门外传来?

就在张先生身后?我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凝住了,四肢百骸灌了铅一样沉冷。我一点点地,

极其缓慢地扭过头,视线重新投向那道门,那个猫眼。我不敢呼吸。

那细微的、哭泣般的声音又挤了进来,

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颤栗:“爸爸…爸爸兜里…”她抽噎了一下,像是被人捂住了嘴,

挣扎着吐出最后几个字:“…藏着我的指甲。”轰的一声,所有的声音都离我远去。

空调的嗡鸣,自己的心跳,甚至门外的死寂。世界变成一出无声的哑剧,

只有那句话在我颅腔内反复爆炸,碎片扎进每一根神经。指甲。我的目光无法控制地向下移,

透过猫眼有限的视野,死死盯住张先生那件深色外套的右侧口袋。那里鼓囊囊的,

塞着什么东西,轮廓隐约可见——绝不是钥匙,也不是手机。一个不大的、硬质的凸起。

昨天下午。阴沉的天,细密的冷雨。殡仪馆告别厅,

空气里弥漫着劣质香烛和枯萎花朵混合的甜腻腥气。黑白遗照并排挂着。照片上的女人,

温婉地笑着,是张先生的妻子。旁边那张小小的、属于女孩的照片。苗苗抿着嘴,

眼睛又大又黑,怀里抱着那个旧的布娃娃。张先生穿着一身黑西装,站在家属位置,

接受着众人的安慰,脸色悲戚而疲惫。有人拍着他的肩膀,他低头擦眼泪。哀乐低回。

……恐惧猫眼外,张先生依旧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微笑,一动不动地站着,等着。他的右手,

自然地垂在身侧,手指微微蜷曲,离那个鼓囊囊的右侧口袋,只有几厘米。他的眼神,

透过猫眼那片模糊的玻璃,似乎正正对上我的。空空洞洞。我僵在原地,

每一块肌肉都锁死了,连眼球都无法转动。手指还虚虚地朝着阳台救生绳的方向,

此刻却像凝固的冰雕。拿绳子?不。绝对不能开门。背后的黑暗变得粘稠,充满了重量,

无声地压下来。客厅的窗帘没有拉严,一道惨白的路灯光劈进来,割开地板,

像一道冰冷的界限。我该做什么?后退?打电话?报警?说什么?

说我的邻居凌晨三点借绳子,而他死去的女儿警告我别开门?喉咙发紧,连吞咽都无法做到。

唾液干涸在舌根,只剩下铁锈般的腥气。时间被无限拉长,

每一秒都在凝固的空气里艰难爬行。门外的张先生,似乎等得有点久了。

他脸上那公式化的微笑一点点剥落,嘴角慢慢放平,最终消失不见。

整张脸变成一种毫无情绪的、冷硬的面具。他朝猫眼又凑近了一点。凸透镜扭曲了他的五官,

眼眶的位置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依旧是压低的,

却彻底失去了那份伪装的急迫和歉意,只剩下一种平滑的、让人骨髓发冷的耐心。“小陈?

”他问。“绳子……找到了吗?”那声音平滑得像冰面,没有丝毫涟漪。“小陈?

” “绳子……找到了吗?”我的舌头抵着上颚,僵硬得如同水泥铸成。唾液?早就干了,

喉咙里只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属于殡仪馆的香烛和腐朽花朵的混合气味,甜腻得让人作呕。

不能回答。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他甚至可能听到了苗苗那细若游丝的警告——如果他听到了,

那此刻门外站着的,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张先生吗?我的视线死死焊在猫眼上,不敢移开分毫。

眼球干涩发痛,但我连眨眼都不敢。透过那个扭曲的透镜,

张先生的脸像一幅浸了水又晾干的油画。所有的色彩和情绪都褪掉了,

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和那双…那双越来越深的眼窝。它们不再是空洞,

而是变成了两个小小的、旋转的旋涡,***着楼道里本就稀薄的光线。他还在等。他的右手,

原本自然下垂的手,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不是要去掏那个可怕的口袋,而是抬向门板。

食指伸出。笃。他用指甲,轻轻敲了一下门。声音不大,却比之前任何一次敲门声都更清晰,

更冰冷,直接敲在我的耳膜上,敲进我的脑髓里。“是不是…”他再次开口,声音低哑,

带着一种诡异的、哄劝般的语调,“…睡着了?没听见?”他的指尖没有离开门板,

就那样贴着,我能想象那冰冷的触感。然后,极其缓慢地,那指甲开始刮擦门上的漆面。

吱——细微又尖锐的声音。像粉笔划过黑板,像指甲刮过陶瓷,像…像昨天梦里,

棺材板内部的摩擦声。吱——吱——他刮得很慢,很有耐心。仿佛那不是一扇门,

而是一件需要精心处理的物品。我的胃部剧烈抽搐起来,酸液逆冲而上,灼烧着食道。

我死死咬住牙关,压下呕吐的欲望。冷汗从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一片刺痛的模糊。

我不敢擦。报警时间失去了意义。也许只过了几秒,也许已经过去一个世纪。

每一寸空气都凝固成固体,压得我胸腔生疼。刮擦声停了。张先生的脸又往后挪了一点,

重新完整地出现在猫眼视野里。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副冷硬的面具,

但那双眼睛里的旋涡,似乎旋转得更快了。他微微歪了下头,像是在倾听门内的动静。然后,

他的嘴角,一点一点地,重新咧开。那不是笑。那是一个裂开的伤口。

一个用钩子强行拉扯出来的、毫无生命力的弧度。“看来…”他拖长了调子,

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又每个字都钉入我的骨头,“…是真睡着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猫眼——我感觉他的视线穿透了门板,直接烙在我脸上——缓慢地转过身。

他没有立刻离开。他就站在那儿,背对着门,低着头,像是在看他自己的手,

又像是在看那个鼓囊囊的、藏着可怕秘密的口袋。楼道里死寂无声。声控灯早就熄了,

他站在一片浓墨般的黑暗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几乎要融入黑暗的背影。几秒钟后,

他开始往前走。脚步声。嗒…嗒…嗒…不紧不慢,和之前的敲门声一样的节奏,一样的精准,

朝着楼梯口的方向,一步步远去。我僵立在门后,像一尊被遗弃的雕塑,

听着那脚步声逐渐减弱,直到彻底消失。他走了?我不敢确定。

耳朵里全是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和心脏疯狂擂动胸腔的巨响。

我甚至不敢透过猫眼再去确认楼道是否空了——万一我一凑上去,就看到他也正凑在外面,

用那只漩涡般的眼睛看着我呢?极度寂静带来的恐惧开始发酵、膨胀,填满了整个空间。

我慢慢地、慢慢地滑坐下去,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蜷缩起来,手臂抱住膝盖,

无法控制地发抖。牙齿磕碰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咯咯声。怎么办?报警?对,报警!

手机…手机在卧室床头柜上。我从门缝底下看去,客厅没有光线,卧室更是一片漆黑。

那段短短的距离,此刻看起来像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谁知道黑暗里藏着什么?

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走了?或者…他正悄无声息地站在客厅中央,

等着我离开这扇相对“安全”的门?那个鼓囊的口袋…藏着指甲…苗苗的警告。

“爸爸兜里藏着我的指甲。”昨天…我亲眼看见的…她们的遗照。黑白分明。哀乐低回。

张先生擦眼泪的样子。所有的画面碎片在我脑子里疯狂搅动,无法拼凑出任何合理的解释,

只带来一阵阵冰冷的恶寒。我必须拿到手机。他知道我深吸一口气,试图压制住剧烈的颤抖,

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动作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像一只卑微的虫子,贴着地面,

朝着卧室的方向挪动。地板冰冷刺骨。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家具的轮廓稍微清晰了一些。

沙发像一头蛰伏的巨兽,餐桌的腿像扭曲的肢体。每一片阴影都在***,

仿佛随时会扑出什么东西。爬得很慢,每一寸移动都耗费着巨大的勇气和体力。耳朵竖着,

捕捉着门外和屋内任何一丝异响。只有死寂。终于,手指触摸到了卧室的门框。我撑起身子,

几乎是滚了进去,一把抓向床头柜。冰凉的玻璃屏幕触感。手机!指纹解锁,

屏幕亮起的光芒刺得眼睛生疼。我哆嗦着手指,划开界面,按下那三个救命的数字。110。

就在我的拇指即将按下呼叫键的瞬间——嗡——手中的手机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屏幕骤然切换到来电显示界面。一个没有存储的号码。

但这个号码…我认得…是张先生家的座机号码。

嗡——嗡——手机在我手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震动着,嘶鸣着,

屏幕的光照亮我惨白流汗的脸。它执拗地想着,一遍又一遍。仿佛永无止境。

嗡——嗡——手机屏幕上那串熟悉的座机号码,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盘踞在我掌心,

嘶嘶地震动着。接?还是不接?理智尖叫着拒绝。但我的拇指,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

在那催命般的震动和屏幕上跳跃的光晕中,僵硬地、缓慢地,按下了绿色的接听键。

我没有把它放到耳边。我只是将它悬在半空,手指死死攥紧,指甲掐进塑料外壳,

按了扬声器。一片死寂。听筒里只有电流细微的嘶声,一种近乎真空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也没说话。他只是在电话那头,听着。听着我这边的死寂。几秒钟,或者一个世纪。然后,

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从听筒里流淌出来。不是失望,不是恼怒。

那是一种……近乎怜悯的、毛骨悚然的了然。“小陈啊……”他的声音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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