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的水晶吊灯将宴会厅照得亮如白昼,空气中浮动着香槟的微醺与高级香水的馥郁。掌声如潮水般涌向舞台中央那个耀眼的男人——顾宸。他刚刚摘得国际建筑界的至高荣誉"金矩奖",此刻正站在聚光灯下,手握沉甸甸的奖杯,英俊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与自信。
他感谢了组委会,感谢了工作室的团队,感谢了恩师陈先生的栽培,言辞恳切,逻辑缜密,一如既往的完美无缺。
苏晚坐在台下第一排的嘉宾席上,一身剪裁得体的珍珠灰色礼服,衬得她肌肤胜雪。她微笑着,注视着台上那个她法律上的丈夫,姿态优雅,无可挑剔。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微笑如同雕刻在脸上的面具,僵硬而冰冷。她的掌心,在无人看见的角落,早已被指甲掐出深深的月牙形红痕。
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为他的致谢喝彩。苏晚也跟着轻轻鼓掌,动作标准得像彩排过无数次。她的目光轻轻扫过台上那个光芒万丈的男人,再缓缓掠过台下那些或羡慕或赞赏的面孔,最后落在自己无名指那枚冰冷的钻石婚戒上。
戒指很亮,折射着顶灯的光,有些刺眼。
就在几个小时前,在这片光鲜亮丽背后,在颁奖礼开始前的休息室里。
当时,顾宸正对着镜子最后调整领结,眉宇间是志在必得的沉稳。恩师陈老师拄着拐杖,慢慢踱到独自坐在角落沙发里的苏晚身边。
老人看着她,目光睿智而深沉,在她那双努力维持平静却难掩疲惫的眼底停留了片刻,忽然低低地叹息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
"小晚,"他唤她过去的名字,带着长辈的慈爱,"上次见你临摹的那幅《快雪时晴帖》,笔力越发沉静了,只是…那份灵气和锐气,好像快被磨没了。"
苏晚微微一怔,抬起眼,对上陈老师关切的目光。她嘴角牵动了一下,想扯出一个"没关系"的笑容,却最终未能成功。
陈老师摇了摇头,目光扫过正在整理袖口、对这边对话毫无所觉的顾宸,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惋惜和一丝愧疚:"是他耽误了你。"
这句话像一根细小的针,精准地刺破了她努力维持的气球。苏晚感到胸口一阵细密的酸胀。她垂下眼帘,盯着自己交叠的双手,最终只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能说什么呢?说他不是故意的?说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所有的辩解在铁一般的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陈老师看得很透,他的话不是疑问,是结论。
庆功宴在颁奖礼后即刻开始,气氛比之前更加热烈。顾宸无疑是全场的焦点,被祝贺的人群层层包围。投资人、合作方、媒体记者……他游刃有余地应对着每一个人,酒杯轻碰,谈笑风生。
苏晚依旧扮演着完美太太的角色,安静地陪在他身侧不远不近的地方,在他需要介绍时上前一步,在他与人交谈时保持微笑。她像一件精致而得体的配饰,完美融入了这觥筹交错的繁华图景,却又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喧嚣都被隔绝在外。
她的小腿因为长时间穿着高跟鞋而微微酸痛,脸颊也因为维持笑容有些发僵。她稍稍侧身,想提醒顾宸帮她把放在椅背上的外套拿过来,夜里厅外的露台有些凉。
她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低声唤道:"顾宸…"
恰在此时,一位重要的合作方代表端着酒杯走来,笑着拍了拍顾宸的肩膀。顾宸立刻转过身,全副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与对方热络地交谈起来,关于下一个项目的构想,关于未来的合作前景。
苏晚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那只拉过他衣袖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最终无声地落下。
他完全没听到。或者说,他听到了,但优先级远远排在了工作之后。
她的请求,她的存在,又一次被自然而然地忽略了。
一种熟悉的、冰冷的麻木感从心底慢慢蔓延开来,取代了先前那点微小的酸胀。她看着丈夫神采飞扬的侧脸,忽然觉得他有些陌生。
她悄无声息地后退了一步,再一步,缓缓退出了那束围绕着他的光环中心。背后的喧嚣声浪仿佛瞬间减弱,她独自一人站在灯光稍显昏暗的角落,身后是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城市的璀璨夜景。
明明身处人群中央,却仿佛置身孤岛。
就在这片孤寂中,她的视线不经意地越过人群,落在顾宸那边。他正与一位明艳干练的女**谈甚欢,那是他们最近一个重要项目的品牌方代表。两人似乎在讨论一个复杂的设计节点,顾宸微微倾身,手指在空气中比划着,对方听得专注,不时点头,脸上带着欣赏的笑容。
从某个角度看去,两人的姿态似乎显得有些过于亲近。
一名端着相机的记者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角落的画面——璀璨却疏离的夜景窗前,衣着单薄的苏晚面无表情地站着,目光投向远处她那位正与另一位女性相谈甚欢的丈夫。光影在她身上切割出明暗的界限,显得她格外孤单而…落寞。
"咔嚓。"极轻微的快门声,淹没在宴会的噪音里。
苏晚仿佛有所感应,收回了目光。她不再看任何人,只是低头,静静地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心。那里什么都没有。
够了。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做出了某个艰难的决定,然后挺直脊背,不再有丝毫犹豫,转身,径直朝着宴会厅大门走去。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孤独的叩击声,一步步,远离了身后的繁华与喧嚣。
她没有回头。
夜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驱散了宴厅里沉闷的空气。苏晚站在酒店门口,任由晚风吹起她散落的发丝。
手机在精致的手拿包里震动了一下,屏幕自动亮起,是一条娱乐新闻的推送头条。
标题格外刺眼——
【爆】顾宸获奖忽略娇妻 金矩奖得主庆功宴冷落佳人,苏晚黯然离场疑心生间隙?(附独家现场图)
配图正是刚才那个角落抓拍的照片:光影模糊的背景下,她独自伫立,侧影孤寂,而远景虚化的焦点里,是顾宸与女代表谈笑风生的身影。
构图精准,叙事性强。
苏晚看着那张照片,看着照片里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看起来可怜又可悲的自己,脸上竟没有一丝波澜。她没有点开详情,也没有愤怒或委屈,只是伸出纤细的手指,缓慢地、极其用力地,将那条推送提示滑掉删除。
屏幕暗下去,映出她此刻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然后,她做了一件更令人意外的事。她微微抬起左手,右手轻轻覆上那枚冰凉坚硬的钻石婚戒,缓慢地、坚定地,将它从无名指上褪了下来。
戒指脱离指尖的瞬间,带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凉意。
她没有丝毫犹豫,将戒指放进了手拿包最内层的夹袋里,发出轻微的一声"嗒"。
接着,她解锁手机,屏幕的光再次亮起,映亮她沉静的眼眸。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而决绝地***,不是打开社交软件,而是径直点开了通讯录,找到了那个署名为"工作室助理"的号码。
她的指尖在删除选项上停留了一瞬,然后重重按下。
做完这一切,她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夜晚清冷的空气,像是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枷锁。一辆出租车恰好驶来,她伸手拦下。
拉开车门坐进后座,司机师傅热情地问:"女士,您去哪儿?"
苏晚报出的,却不是一个酒店附近或他们家常住地址的名字,而是一个远离市中心、听起来有些老旧的区名和街道名称。
出租车缓缓驶离霓虹闪烁的酒店门口,汇入城市的车流。苏晚靠在车窗边,窗外流动的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她的手伸进包里,没有去摸那枚刚摘下的戒指,而是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形状有些奇特的金属物体——那枚她常用的,形似某种精密修复工具的古风书签。
她的指尖细细摩挲着书签边缘冰冷的纹路,眼神望向窗外飞速掠过的都市夜景,变得幽深而遥远。
没有人知道,她要去哪里,也没有人知道,这场看似突然的离场,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褪下的戒指和删除的联系人,仿佛预示着某些更为决绝的事情,即将在她沉默的谋划下,悄然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