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端有短暂的沉默。

顾宏远显然对苏晚意这声突如其来的“爸”以及探访的提议感到意外甚至警惕。

他与这个儿媳妇的关系向来疏离，甚至可以说是冷淡。

当年他极力反对顾泽言娶这个“毫无背景”的女孩，虽最终未能阻止，但几年下来，除了必要的年节问候，几乎从不往来。

“来看我？”

顾宏远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发生什么事了？泽言呢？

苏晚意握着手机，站在车水马路的街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甚至带上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和依赖。

没什么大事，就是…就是和泽言闹了点别扭，心里难受，想找个长辈说说话。

想到您一个人在那边，就…她适时地停顿，留下让人遐想的空间。

顾宏远是何等精明的人，自然不会完全相信这套说辞。

但他或许是从中听出了些什么，或许是常年独处的确有些寂寞，又或许只是单纯想知道儿子那边究竟出了什么状况。

他沉吟片刻，最终说道：“想来就来吧。我让司机去机场接你。”

“谢谢爸。”

苏晚意挂断电话，手心微微出汗。

第一步，成了。

十余小时的飞行和转车，苏晚意抵达了那座以温泉和宜居闻名的小城。

顾宏远的司机将她接到了一处位于半山腰的庄园式疗养别墅。

环境清幽得近乎寂寥，只有风吹过竹林的声音和偶尔的鸟鸣。

顾宏远坐在宽敞却略显空旷的客厅里，穿着中式褂衫，比几年前见时清瘦了些，两鬓已斑白，但眼神依旧锐利，透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和审视感。

他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路上辛苦了。”

不辛苦，爸您气色看起来不错。

苏晚意坐下，姿态乖巧。

佣人上了茶便退下。

客厅里只剩下两人。

顾宏远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现在可以说了，和泽言到底怎么了？”

苏晚意垂下眼睫，双手捧着温热的茶杯，沉默了片刻。

再抬头时，眼圈微微泛红，但眼神却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平静。

她没有哭诉，也没有过多渲染情绪，只是用一种近乎陈述事实的语气，将顾泽言与林薇薇的出轨，以及林薇薇上门挑衅的事情，清晰而简洁地说了出来。

她没有提照片的具体细节，但足以勾勒出整个背叛的轮廓。

顾宏远听着，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红木椅的扶手。

他对林薇薇有点印象，儿子身边那个看似乖巧懂事的“好朋友”。

他当年就不太喜欢那女孩的眼神，太过活络。

“混账东西！”

听完，他低斥了一声，不知道是在骂顾泽言还是林薇薇，或者两者皆有。

他看向苏晚意，目光深沉：“所以，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出面教训那个逆子，还是逼他回归家庭？”

这是最合理的推测。

儿媳受了委屈，来找公公主持公道。

苏晚意却缓缓摇了摇头。

她放下茶杯，目光直视着顾宏远，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千层浪。

爸，我不是来求您主持公道的。

我是来向您求婚的。

“什么？”

饶是顾宏远见惯风浪，也被这句话震得愣在当场，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苏晚意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但面上却努力维持着镇定。

她知道自己在走一步险棋，一招足以打败所有人人生的狠棋。

她看着顾宏远眼中闪过的震惊、疑惑、甚至是一丝被冒犯的怒意，继续说了下去，语速平稳：

我知道这很荒唐，对您而言更是冒犯。

但我已经决定和顾泽言离婚，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他们给予我的羞辱和背叛，我无法轻易原谅。

而您，她顿了顿，观察着顾宏远的神色，您这些年一个人，虽然富足，但难免孤单。

泽言他…显然并不成熟，担不起重任，将来恐怕也难以指望他好好赡养您。

我们…或许可以各取所需。

我年轻，有精力，可以照顾您的晚年生活，打理一些琐事。

而您，可以给我一个名分，一个足够强大、足够让顾泽言和林薇薇一辈子如鲠在喉、抬不起头的名分。

嫁给您，我从顾泽言的妻子，变成他的‘母亲’。

这难道不是对那对男女，最极致、最彻底的报复吗？

苏晚意说完，客厅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窗外的竹叶沙沙作响。

顾宏远的目光像鹰隼一样盯着她，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看清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震惊过后，他眼底深处竟慢慢浮现出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兴味。

他被这个年轻女***胆到近乎疯狂的提议吸引了。

不是出于***，而是出于一种冷酷的算计和一种对叛逆的欣赏。

他确实孤单。

庞大的商业帝国需要继承人，而唯一的儿子却为了个女人如此不堪，令他极度失望。

苏晚意的话，精准地戳中了他内心的隐忧和某种隐秘的、对传统伦理的挑衅欲。

报复？

是的，这确实是最狠辣的报复。

但对他而言，这更像是一盘突然摆到面前的有趣棋局。

娶了自己儿子的前妻？

这足以让整个社交圈哗然，但也某种程度上，是对那个不孝子的最大羞辱和惩罚。

风险极大，流言蜚语足以淹没一切。

但顾宏远到了这个年纪和地位，反而有些厌倦了一成不变，偶尔也会想做一些出格的事来看众人的反应。

他久久没有说话。

苏晚意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她不确定等待她的是怒斥驱逐，还是…

终于，顾宏远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

“我知道。”

苏晚意坚定地回答，众叛亲离，千夫所指。

但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了。

顾宏远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足足一分钟，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你可以先在这里住下。

他没有直接答应，但这句话，已然表明了态度。

苏晚意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几乎虚脱。

她知道，棋局，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