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晚璃站在星耀传媒总部大楼前,指尖把入职通知书攥得发皱。
“我敢。”三天前发出去的那两个字,这几天在脑子里反复转——有时觉得是破釜沉舟的勇气,有时又觉得像赌徒押注的冲动。她深吸口气,把通知书塞进包里,抬手按了按发烫的耳垂,迈步往里走。
前台的智能机器人扫了她的脸,电子音精准又冷漠:“洛晚璃女士,欢迎来到星耀传媒。入职手续已办好,请直接去37楼新媒体内容部报到。”
电梯上升时,洛晚璃盯着玻璃外慢慢缩小的街道,忽然一阵晕。不是恐高,是那种脚踩在棉花上的不真实感——她要进的,是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和以前待的电视台,简直是两个星球。
“37楼到了。”
门刚滑开,洛晚璃就愣了。没有传统的格子间,开放式的工作区用绿植隔成小块,休闲椅、创意白板墙随处可见,一整面落地窗把城市天际线框成了画,甚至能看见远处电视台那栋旧楼的红屋顶。
“新来的?”一个染着雾霾蓝头发的女孩凑过来,眼睛亮得像星星,“我是林小小,内容策划助理!你就是从电视台挖来的洛晚璃吧?听说顾总亲自点名要的你?”
洛晚璃被问得措手不及,脸颊瞬间热了:“我就是来入职的,没……”
“哇!真的是顾总亲自挖的!”林小小根本没听她解释,拽着旁边同事的胳膊喊,“你们快看,三年了!顾总第一次亲自挖人,还是个传统媒体的!”
周围几道目光立刻扫过来,有好奇的,有探究的。洛晚璃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怎么也没想到,顾宸曜一个决定,让她成了入职第一天的“焦点人物”。
“小小,别吓着新同事。”温润的男声***,解了她的围。来人穿浅灰针织衫,戴无框眼镜,气质软乎乎的,像大学教授,“我是许墨,内容总监,这段时间带你熟悉环境。”
洛晚璃盯着他的脸,脑子“嗡”了一下:“许、许墨?”
许墨笑了,眼里带着了然:“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拍纪录片的许墨。没想到会在这遇见校友吧?你比我低两届,当年校园电影节,你还帮我搬过设备呢。”
真的是他!洛晚璃大学时就听过许墨的名字,他的社会题材纪录片拿过不少奖,毕业后更是业内小有名气。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位“业界清流”会来商业公司。
“许学长怎么会……”她话到嘴边,又有点不好意思问。
“怎么会来星耀?”许墨接了话,领着她往办公室走,“说来话长,先带你转一圈。顾总特意交代,让你尽快上手业务。”
许墨的办公室不大,书架上除了专业书,还摆着几座奖杯和一台老式胶片相机。他给洛晚璃冲了杯手冲咖啡,香气飘过来,冲淡了几分紧张。
“听说你之前在电视台做民生新闻?”许墨坐在她对面,语气很真诚。
洛晚璃点头:“主要跑社区、跑基层,拍些老百姓的事。”
“挺好的。”许墨眼里亮了亮,“星耀现在就缺你这种懂真实故事的人。别看我们是商业公司,顾总一直想做有深度的内容,这也是我来这的原因。”
洛晚璃有点意外:“顾总看起来……不像会做‘不赚钱’内容的人。”
许墨笑出了声:“你见过他了?印象怎么样?”
“很直接。”洛晚璃斟酌着说。那天在酒店,顾宸曜几句话就戳破了她的“幼稚”,至今想起来还觉得脸热。
“‘直接’这个词,够委婉了。”许墨靠在椅背上,语气轻松,“顾宸曜是我见过最‘结果导向’的人,在他那,什么都能算成本、收益、人的价值,都用数字衡量。”
洛晚璃抿了口咖啡,没接话。她能感觉到,许墨对顾宸曜的评价很复杂,有欣赏,也有无奈。
“不过,”许墨话锋一转,眼神认真起来,“他有个好处:只要你能证明自己有用,他就敢给你资源、给你空间。星耀能三年做到行业顶尖,靠的就是这个。”
内线电话突然响了,秘书的声音传出来:“许总监,顾总让洛晚璃去下顶楼办公室。”
许墨冲她眨眨眼:“看来老板要亲自‘验收’了,别紧张,他就是看着凶。”
顾宸曜的办公室在顶层,占了半层楼,设计极简到冷漠——黑白灰三色,没有多余装饰,一整面墙是实时数据屏,数字和图表滚个不停,像在演科幻片。
顾宸曜正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背影挺得笔直。他穿深蓝色衬衫,袖子挽到肘弯,露出小臂线条,没了西装的束缚,多了点烟火气,却还是透着压迫感。
“我说过,KPI达不到就调策略,别找理由。”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硬气,“周五前给我新方案,做不出来,整个团队换了。”
挂了电话,他转身看向洛晚璃,目光扫过来,像在“扫描”她,让她下意识地绷紧了背。
“坐。”他指了指会客区的沙发。
洛晚璃坐下,皮质沙发的凉意透过职业装传过来,让她更紧张了。顾宸曜在她对面坐下,长腿交叠,姿态放松,却还是让人不敢松懈。
“许墨跟你介绍情况了?”他开门见山。
“嗯,简单说了下。”
“星耀不缺流量,缺的是信任。”顾宸曜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眼神锐利,“我们能一夜捧红一个网红,却不能靠炒作造一个有公信力的内容品牌,这就是找你的原因。”
洛晚璃心里一动,小心地问:“顾总想要什么样的内容?”
“能让人和算法都‘买账’的内容。”顾宸曜打***板,调出一份报告,“我看了你所有报道,那条自闭症儿童家庭的,播放量不高,但完播率、分享率都是同期第一,为什么?”
洛晚璃愣了,她没想到顾宸曜会看这么细,连冷门报道都没放过。她定了定神,认真回答:“因为我没刻意煽情,就拍他们真实的样子,早上送孩子上学,晚上陪孩子做康复,没加旁白,没剪催泪镜头,让故事自己说。”
“但节奏太慢。”顾宸曜直接打断她,语气没波澜,却很扎心,“移动互联网时代,前3秒抓不住人,后面再好也没人看。”
他站起身,走到数据墙前,指着滚动的数字:“星耀每分钟产生500小时内容,触达2亿用户。这些数字背后都是人,有学生,有上班族,有父母。我要你做的,不是讨好他们,是懂他们,然后用他们愿意看的方式,讲值得讲的故事。”
洛晚璃看着那些数据,突然懂了顾宸曜的野心。他要的不是小打小闹的“好内容”,是能打通“情怀”和“市场”的东西,既有温度,又有传播力。
“第一期项目,”顾宸曜调出一个文件夹,投在屏幕上,“‘城市记忆’,拍正在消失的老手艺、老街区。给你两周,出方案,预算自己提,合理就行。”
洛晚璃的心跳一下子快了,这正是她一直想做的题材!以前在电视台提过,却被以“没流量”驳回,现在竟然在星耀得到了机会。
“我会做好的。”她用力点头,语气郑重。
顾宸曜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问:“***情况怎么样?”
洛晚璃猛地抬头,脸色瞬间白了:“您……怎么知道?”
“我调查过所有核心团队成员。”顾宸曜语气平淡,“星耀有员工医疗福利,转正后直系亲属能享受。还有紧急救助基金,表现好的员工可以申请。”
洛晚璃的手指攥紧了,指甲掐进掌心。一方面觉得隐私被侵犯,不舒服;另一方面,又像看到了一丝曙光。母亲的病,是她最大的软肋,顾宸曜一句话,就戳中了。
“谢谢顾总关心。”她定了定神,语气尽量平静,“我会凭自己的能力通过试用期,不会麻烦公司。”
顾宸曜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没再追问:“出去吧,周五看方案初稿。”
回到37楼,洛晚璃还没从刚才的对话里缓过来。顾宸曜像个精准的猎手,一眼就能看到她的软肋,却没趁虚而入,只是轻轻提了句,分寸感拿捏得刚好。
“活着从顶楼回来了?”林小小又凑过来,小声八卦,“顾总没骂你吧?上周他刚开了个总监,就因为项目晚了三天!”
洛晚璃勉强笑了笑:“没,就是聊了下工作。”
“那你运气好!”旁边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插话,“上次我去汇报方案,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回来改了八稿才过!”
许墨走过来,拍了拍洛晚璃的肩:“别听他们吓唬你。顾总给你派任务了?”
“嗯,‘城市记忆’项目,两周出方案。”
许墨挑了挑眉:“这个项目之前有人提过,都被顾总否了。看来他是真看好你。”
压力一下子涌上来。洛晚璃打开电脑,把项目要求存进文件夹,深吸了口气,她不能搞砸这个机会。
接下来的几天,洛晚璃几乎连轴转。白天跑老城区,跟捏糖人的大爷聊天,看修钟表的师傅干活,晚上回公寓整理资料,还要学星耀的“规矩”,数据分析、用户画像、流量预测,这些都是她以前没接触过的。
有几次,她把方案初稿发给团队,反馈全是“太传统”“不够爆”“没互动点”。看着满屏的红色批注,洛晚璃觉得自己像个不会走路的小孩,怎么都踩不对节奏。
周四晚上,项目组开会讨论初稿。会议室里,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全是否定的声音。
“开头太闷了,用户三秒就划走了!”
“得加互动,比如让用户投票选‘最想拯救的老手艺’!”
“商业化也要考虑,找个老字号品牌冠名啊!”
洛晚璃坐在那,听着这些话,心里堵得慌。她抓着故事的核心,却不知道怎么用星耀的“语言”讲出来。
“大家先休息十分钟。”许墨适时打断,等其他人走了,他递给洛晚璃一杯热茶,“别往心里去,他们都是按流程走,没坏心眼。”
洛晚璃揉着太阳穴,声音有点哑:“我觉得自己好笨,连个方案都弄不好。”
“顾总最讨厌的,就是‘标准答案’。”许墨突然说,眼神很认真,“之前那些‘城市记忆’方案被否,就是因为太‘星耀’了,全是套路,没灵魂。”
洛晚璃抬头看他:“学长,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要的是‘洛晚璃的方案’,不是‘星耀流水线的方案’。”许墨笑了,“忘了那些数据、那些套路,就用你最擅长的方式讲故事。真实、有温度的故事,剩下的,团队会帮你适配平台。”
像有层雾被吹散了,洛晚璃一下子清醒了。她之前总想着“符合星耀标准”,反而丢了自己最擅长的东西。
那天晚上,洛晚璃熬了通宵,把之前的方案全推翻重新写。从老钟表匠的手,到糖画师傅的勺子,全是细节,全是温度。可天亮时,看着新方案,她又慌了:这跟星耀的风格完全不一样,顾宸曜会认吗?
周五早上,洛晚璃顶着黑眼圈走进顾宸曜办公室,手心全是汗。顾宸曜拿着方案,一页页翻,没说话,会议室里静得能听见秒针走的声音。
终于,他抬头了:“这是你最终的方案?”
“是。”洛晚璃的声音有点哑,“我觉得真实的情感不用包装。如果为了流量丢了故事本身,反而本末倒置。”她做好了被骂的准备,甚至攥紧了衣角。
顾宸曜却突然叩了下桌面,嘴角好像勾了下:“总算有点意思了。”
洛晚璃愣住了:“您……觉得可以?”
“方向对了,细节执行得改。”顾宸曜拿起笔,在方案上圈了几处,“这里加AR,让用户能‘亲手’体验捏糖人;这里设话题,让用户发自己的老街区照片;商业化不用硬塞,找个非遗保护基金会合作,既合规,又有意义。”
他几句话,就把传统故事和新媒体技术捏到了一起,既没丢温度,又有了传播点。洛晚璃看着他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个冷峻的老板,其实比谁都懂内容。
“下周一给我完整执行方案。”顾宸曜把方案推给她,“今天下班吧,脸色差得吓人。”
洛晚璃几乎是飘出办公室的。刚走到工位,手机就响了,是医院的号码。她心里一紧,赶紧接起来。
“洛小姐,您母亲突然呼吸困难,转到ICU了。”医生的声音冷静得可怕,“需要马上手术,费用大概十五万,今天交齐,明天就能安排。”
洛晚璃眼前一黑,扶住桌子才没倒:“十、十五万?”
“这是最低预算了,再晚风险就大了。”
挂了电话,洛晚璃的手还在抖。她打开手机银行,余额显示不到五万——还差十万。她翻遍通讯录,能借的人早就借遍了,有的甚至连她电话都不接。
绝望像水一样漫上来,把她整个人都裹住了。她明明刚看到点希望,怎么又掉进了深渊?
“晚璃,你没事吧?”许墨走过来,看着她惨白的脸,“是不是不舒服?”
“没事,就是有点低血糖。”洛晚璃强挤出个笑,转身往洗手间跑。关上门,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镜子里的她,眼下乌青,嘴唇发白,像个随时会碎的瓷娃娃。
怎么办?她能怎么办?
突然,她想起顾宸曜说的“紧急救助基金”。可她才入职一周,连试用期都没过,怎么好意思开口?而且,向那个冷峻的老板求助,简直像把自尊心踩在地上。
冷水扑在脸上,冰凉的感觉让她稍微清醒。她看着镜中通红的眼睛,深吸了口气——她没有退路了,妈妈不能等。
整理好衣服,擦干眼泪,洛晚璃又往顶楼走。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尊被剥掉一层,可一想到ICU里的妈妈,她又挺直了脊背。
秘书说顾宸曜在开视频会议,让她等。洛晚璃坐在会客区,手指绞着衣角,心里像有只兔子在撞,好几次想站起来走,都硬生生忍住了。
终于,办公室门开了。顾宸曜走出来,眉宇间带着疲惫,看来会议开得不顺。
“有事?”他问,语气没什么起伏。
洛晚璃张了张嘴,那些练了无数遍的话,到了嘴边却卡住了:“顾总,我……我想申请……”
“进来说。”顾宸曜侧身让她进去,关了门。
洛晚璃咬了咬牙,终于说出口:“我想申请紧急救助基金,或者预支薪水……我妈妈要手术,差十五万……”话没说完,声音就哽咽了。她赶紧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办公室里静了几秒,然后就听见顾宸曜拿起内线电话:“安娜,准备紧急救助基金申请表,额度十五万,走我的特别通道,现在就办。”
干脆利落,没有追问,没有同情,甚至没提“还”的事。洛晚璃愣住了,准备好的解释全没用了。
“谢谢您……”她声音发颤,眼泪又要掉下来,“我会尽快还的,以后我一定好好工作……”
顾宸曜已经坐回办公桌前,看着电脑屏幕:“星耀投资的是你的潜力,别让我失望。现在去医院,工作的事下周一再说。”
洛晚璃走出办公室,脚步还是虚的。她捏着申请表,像捏着救命稻草。十五万,就这么解决了?她好像在做梦。
手机响了,是许墨的消息:“听说你家里有事?需要帮忙随时找我。”
洛晚璃盯着那条消息,眼眶又热了。她回复:“谢谢学长,已经解决了。周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