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洛晚璃找出了衣柜里唯一一件拿得出手的职业装——还是她刚入职时买的，黑色西装外套，里面搭了件白色衬衫。她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领，又涂了点口红，出门。

铂悦酒店的宴会厅金碧辉煌，水晶灯折射出耀眼的光，空气中飘着香槟和甜点的香气。来的***多穿着名牌，手里端着酒杯，三三两两地聊着天，话题不是“哪个项目融资了”就是“哪个KOL涨粉了”。洛晚璃端了杯果汁，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站着，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听说顾总今天会来？”不远处，两个穿套装的女人小声聊着，“就是星耀传媒的CEO顾宸曜，传说他特别低调，很少参加这种交流会。”

“可不是嘛！星耀才成立三年，就做到了行业顶尖，顾总的眼光绝了！不过听说他特别严格，手下的团队淘汰率特别高，能在星耀留下来的，都是能人。”

洛晚璃端着果汁的手顿了顿。星耀传媒她当然知道——那是近几年崛起的新媒体巨头，不仅做短视频，还做深度报道和纪录片，听说他们拍的《大山里的教师》还拿了奖。只是那样的公司，离她太远了。

“哟，这不是洛大记者吗？”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几分刻意的惊讶。

洛晚璃转身，看见苏瑞娜走了过来。苏瑞娜是她在新闻部的同事，后来调去了广告部，现在穿得光鲜亮丽，身上的香奈儿套装一看就价值不菲，妆容精致得挑不出一点错。

“听说你离开电视台了？”苏瑞娜走到她面前，目光上下打量着她的衣服，嘴角的笑带着点轻蔑，“也是，新闻部那种死板的地方，本来就不适合你。怎么，找到下家了吗？要是没找到，我可以帮你介绍啊。”

洛晚璃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语气尽量平静：“谢谢，我还在看机会。”

“看机会啊……”苏瑞娜拖长了语调，像是在替她可惜，“正好，我认识有家网络媒体在招娱乐小编，虽然工资不高，一个月也就四千多，而且要经常加班，但胜在门槛低，挺适合你这种……嗯，坚持‘理想’的人。”

话里的刺像针一样扎人。洛晚璃知道，苏瑞娜一直看她不顺眼，觉得她“假清高”。她正要开口回应，宴会厅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原本嘈杂的聊天声渐渐消失，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入口处。

洛晚璃也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

顾宸曜走了进来。

他身材很高，大概有一米八五，穿了件深灰色的定制西装，肩线利落得像用尺子量过，没有多余的装饰，只在左手腕戴了块低调的铂金手表，表盘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他没笑，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扫过全场时，带着一种上位者的从容与疏离，像君王巡视自己的领地。星耀的几个高管跟在他身后，所到之处，人们纷纷侧身让路，有人想上前递名片，却被他身边的助理不动声色地拦住。

洛晚璃屏住了呼吸。她从未见过气场这么强的人，不是盛华那些经理的油腻，也不是台长的官僚，而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沉稳与锐利，仿佛只要他愿意，就能轻易掌控全场。

顾宸曜似乎对周围的奉承毫无兴趣，脚步没停，径直往主宾席走去。路过洛晚璃所在的角落时，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了过来，在她脸上停留了半秒，就那么短的时间，洛晚璃却觉得心跳漏了一拍，连呼吸都忘了。

“那就是顾宸曜，”苏瑞娜碰了碰洛晚璃的胳膊，“今年三十岁，单身，是整个行业最想嫁的钻石王老五。可惜啊，人家眼光高得很，一般人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洛晚璃没接话。她的目光落在顾宸曜的手表上，那是百达翡丽的经典款，她之前在杂志上见过，价格堪比市中心的一套小户型。这个人，和她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

交流会正式开始，星耀的副总裁李曼上台演讲，身后的大屏幕上播放着星耀的业绩数据：“去年一年，星耀深度报道板块的阅读量突破50亿，纪录片《江河记事》获国家级奖项，直播电商GMV突破30亿……”

洛晚璃听得入神。那些数据背后，是她一直想做的事，有深度的内容，有温度的报道，而不是被资本左右的“广告软文”。

提问环节到了，台下的***多问的是“如何加入星耀”“星耀的融资计划”，洛晚璃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举起了手。

李曼看见她，点了点头：“这位女士，请讲。”

洛晚璃接过话筒，手心有点汗：“我想请问李总，星耀在做内容时，如何平衡商业流量与社会责任？比如，会不会为了追求点击率，而牺牲内容的深度和真实性？”

会场里一阵细微的骚动。不少人转头看向她，眼神里带着诧异——这个问题太尖锐了，像是在质疑星耀的“商业化”。

李曼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语气官方：“这位女士的问题很好。星耀始终认为，优质内容是核心竞争力，我们会在商业诉求和社会责任之间找到平衡点，既保证内容的价值，也满足市场的需求……”

洛晚璃听着这些标准的公关辞令，心里微微失望。原来再厉害的公司，也逃不过“平衡”的套路。她正要放下话筒，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通过话筒传遍了整个宴会厅，打断了李曼的话。

“星耀不回避商业诉求，但拒绝短视。”

洛晚璃猛地抬头，看见顾宸曜不知何时从主宾席站了起来，手里拿着另一支话筒。他的目光直视着她，眼神深邃，像藏着一片海。

“流量不是原罪，无能才是。”他的声音没有刻意拔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真正有价值的内容，不需要靠博眼球吸引观众；真正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也不会把‘平衡’当借口。星耀要做的，不是妥协，而是搭建一个平台，让有价值的内容被看见，让有理想的创作者被尊重。”

四目相对的瞬间，洛晚璃觉得有一股电流从脊背窜过，连指尖都麻了。她看着顾宸曜的眼睛，那里面没有轻蔑，没有敷衍，只有一种平静的认可，仿佛她刚才的问题，不是挑衅，而是共鸣。

交流会结束后，洛晚璃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刚走到宴会厅门口，就被一个穿黑色西装的女人拦住了。女人看起来三十多岁，妆容干练，手里拿着个平板电脑。

“请问是洛晚璃小姐吗？”女人微笑着问，语气礼貌却不失专业，“我是星耀传媒的运营总监乔安娜，顾总想邀请您上楼聊聊，不知您是否方便？”

洛晚璃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您说……顾总？找我？为什么？”她只是个刚失业的小记者，跟顾宸曜那样的人，根本没有交集。

乔安娜笑了笑，没有解释：“顾总从不解释他的决定，我只负责传达邀请。如果您方便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上去；如果不方便，也可以另约时间。”

洛晚璃犹豫了一下，心里的好奇压过了局促。她点了点头：“我方便。”

电梯在顶层停下，门打开的瞬间，洛晚璃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那是个超大的总统套房，客厅的落地窗外能俯瞰大半个城市的夜景，霓虹闪烁，像铺在地上的星河。顾宸曜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她，手里拿着一杯红酒，猩红的酒液在杯中轻轻晃动。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平板放在旁边的茶几上，屏幕亮着，上面显示的是她的资料，从她在电视台的报道作品，到她被辞退的原因，甚至连她母亲住院的情况，都写得清清楚楚。

“洛晚璃，”顾宸曜叫了她的名字，语气平淡，“在市台工作三年，做过12篇民生报道，其中5篇获得台内优秀奖，但因为‘不配合广告客户需求’，两次被调岗，最后被辞退。”

洛晚璃的心跳一下子快了起来，紧张地攥紧了手包：“顾总，您调查我？”

“星耀不会邀请一个不了解的人。”顾宸曜走到她面前，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清冽却不冷硬，“你做的那个西区拆迁报道，虽然方法幼稚，思路简单，但有一点很好，你没放弃追问真相。”

“幼稚？”洛晚璃被这个词刺痛了，暂时忘记了紧张，抬头看着他，“在顾总看来，坚持追问真相，就是幼稚吗？”

“一腔热血，却不懂策略，只会硬碰硬，最后不仅没帮到别人，还丢了自己的工作，不是幼稚是什么？”顾宸曜的语气没有嘲讽，只是陈述事实，“想改变现状，想帮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光有理想不够，得先有力量。躲在道德高地上指责别人，是最无用的行为。”

洛晚璃的脸颊发烫，像是被人当众揭开了遮羞布。她知道顾宸曜说的是对的，可心里还是有点不服气：“所以顾总的意思，是让我向资本妥协？”

“我让你赢。”顾宸曜直视着她的眼睛，目光坚定，“只有站在更高的位置，拥有更多的资源，你的声音才会被听到，你的坚持才有意义。否则，再正确的言论，也只是一阵风，吹过就没了。”

他往前走近了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洛晚璃能看清他眼底的自己，渺小却倔强。

“星耀正在组建一个新的深度内容团队，”顾宸曜的声音放低了些，“不是传统媒体那套说教式报道，而是用故事打动人心，用事实推动改变。团队需要像你这样，对真相有执念，对内容有敬畏的人。”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睛：“有兴趣加入吗？”

洛晚璃的心跳得飞快，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这是她梦寐以求的机会，能做自己想做的报道，不用向资本妥协，还有足够的资源支持。可她还是有点不敢相信：“顾总，为什么是我？比我优秀的记者有很多。”

顾宸曜的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那是洛晚璃第一次看见他笑，很淡，却像冰雪初融，瞬间柔和了他冷硬的轮廓：“因为你站在雨里的样子，很像当年的我。”

洛晚璃愕然地睁大眼睛：“您……见过我？”

“一周前，铂悦酒店门口的公交站。”顾宸曜拿起茶几上的平板，点开一张照片，照片里，她站在雨里，仰着头，头发湿成一缕缕，却没哭。“十年前，我……也像你这样，在雨里站了很久。”

原来他都知道。洛晚璃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眼眶有点发热。

“给你三天时间考虑。”顾宸曜递来一张黑色的名片，上面只有他的名字和私人电话，没有头衔，没有公司地址，极致简洁，“星耀不是慈善机构，新团队的压力很大，第一个月是试用期，淘汰率超过50%。但如果你敢来……”

他的话没说完，但洛晚璃懂了。那未尽的话里，藏着的是认可，是期待，也是挑战。

走出铂悦酒店时，夜色已经很深了。手机突然响了，是医院的电话。洛晚璃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声音比刚才稳了很多。

“妈，您怎么还没睡？……没事，我挺好的，找到新工作了，待遇比以前好……嗯，药的事您别担心，我明天就去交费用……周末我去看您，给您带您爱吃的苹果派……”

挂断电话，洛晚璃仰头望向天空。大都市的夜空被灯灯光染成了橘色。

她拿出手机，找到那个刚存入通讯录的名字“顾宸曜”。手指在屏幕上悬了两秒，然后快速编辑短信：

“顾总，我是洛晚璃。不需要三天，我现在就能答复，”

她停顿了一下，想起顾宸曜说的“如果你敢来”，想起自己站在雨里的倔强，想起母亲期待的眼神，然后坚定地输入最后两个字：

“我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