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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包裹着山洞,也包裹着凌云残存的意识。

那由最低贱野草和古怪呼吸法维系的一线生机,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熄灭。寒冷和剧痛依旧是他感官的主旋律,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的伤,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左腿伤口敷着草泥的地方传来一丝微弱的清凉,但深层次的疼痛和无力感并未减轻多少。

他蜷缩在洞壁下,紧紧抱着那散发着微弱温热的旧木盒,全部心神都用来维持那奇异的呼吸节奏,对抗着无孔不入的虚弱和昏沉。

时间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夜,洞外呼啸的风声中,隐约夹杂了一些异样的声响——像是某种野兽粗重的喘息和刨抓地面的声音!

凌云的心猛地一紧,几乎停止了那艰难的呼吸。

糟糕!是野兽!

血腥味!他身上的伤口虽然经过粗略处理,但依旧散发着淡淡的血腥气,在这黑暗的山林中,对于嗅觉灵敏的野兽来说,无异于最明显的指引!

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就在洞口附近徘徊。沉重的脚步声,湿漉漉的鼻息声,还有低沉的、带着威胁意味的呜咽声。

凌云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右手悄无声息地摸向旁边那块边缘锋利的石块。冰冷的触感传来,却无法给他带来丝毫安全感。以他现在的状态,哪怕只是一头普通的野狼,也足以轻易结果他的性命。

洞口遮挡的藤蔓被粗暴地拨动,发出窸窣的声响。一双幽绿的光芒在黑暗中亮起,充满了嗜血和贪婪。

那是一头体型不小的山狼!它似乎确认了洞内猎物的虚弱,低吼一声,就要钻进来。

绝望再次攫住了凌云。刚逃离人祸,又遇兽灾!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怀中紧抱的木盒,似乎感应到了他强烈的求生意志和极度的危险,那一直微弱的温热,陡然间变得清晰了一瞬!

同时,他脑海中那些混乱庞杂的信息洪流,仿佛被这股外来的危机和木盒的异动所刺激,再次疯狂地翻腾起来!

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片段。无数扭曲的、无法理解的符文和图案如同沸腾般涌动,剧痛再次席卷他的头颅,但在这剧痛之中,一个极其简单、却蕴含着某种玄奥道理的“结构”,硬生生地挤入了他的意识!

那不是文字,更像是一种本能的认知,关于如何“束缚”、“引导”、“凝聚”…

而认知指向的对象,赫然是他体内那丝由野草泥和古怪呼吸法产生的、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暖流!

仿佛福至心灵,绝境下的凌云几乎是下意识地遵循了这种认知。他拼命集中起即将涣散的精神,尝试着按照那个“结构”,去约束、引导体内那丝乱窜的微弱暖流。

过程艰难无比,他的精神力量太弱,那暖流更是细微难以捕捉。就像是用一根蛛丝去捆绑飘散的烟雾。

洞口的山狼已经探进了半个脑袋,腥臭的口涎滴落在地,幽绿的眼睛死死锁定了洞内蜷缩的人影。

“滚开!”凌云心中嘶吼,全部意志都灌注其中!

终于,在那狼吻即将触碰到他的前一刻,他成功了!

那丝微弱散乱的暖流,被强行约束成了一缕,并且按照那个玄奥的“结构”,猛地从他的指尖迸发而出!

没有光芒,没有声势。

只有一道几乎无法感知的、灼热的细丝,如同被激怒的毒蛇,倏地一下射向近在咫尺的山狼鼻头!

“嗷呜——!”

山狼发出一声尖锐痛苦的嚎叫,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猛地缩回头去,疯狂地甩着脑袋,用爪子刨抓自己的鼻子。

那道热丝太微弱了,甚至没能真正烧伤它,但那瞬间的灼痛和其中蕴含的一丝极其微弱的、却让野兽本能感到恐惧的气息,足以将其惊退。

山狼在洞口焦躁地徘徊了几圈,对着洞内龇牙低吼了几声,最终似乎觉得这个“猎物”有些诡异和危险,不甘地呜咽着,转身窜入了黑暗的山林,脚步声迅速远去。

危机…解除了?

凌云瘫软在地,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被冷汗浸透。刚才那一下,几乎耗尽了他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所有精神和那丝宝贵的暖流。

剧烈的虚弱感涌上心头,他眼前一黑,险些直接晕过去。

但他强行撑住了。因为他发现,在经历了刚才那番生死边缘的挣扎和强行引导暖流后,脑海中那些混乱的信息似乎…清晰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剧痛依旧存在,但不再是完全无法忍受的狂暴洪流。似乎有极小一部分信息,因为他刚才的“实践”,而变得可以稍微被“理解”和“触碰”。

他喘息着,小心翼翼地再次将意识沉入那片混沌。

果然!虽然绝大部分依旧是无法理解的狂乱符号,但在边缘处,有几个之前一闪而过的图案,变得相对稳定了一些!

那不再是简单的呼吸法,也不是模糊的草药的认知。

而是一个…极其简陋、甚至有些粗糙的“丹方”或者说“药散方”!

它由三个部分组成:

1. **药:** 三种极其常见的草药图像——叶边带刺的“止血草”(他认识)、根茎肥厚微甜的“土参”(野外常见)、以及一种开着小白花的“凝露花”(通常长在潮湿石缝)。

2. **器:** 一个模糊的、示意如何搭建一个最简陋的露天小灶,以及如何寻找合适的扁平石块充当药钵和研磨器。

3. **火:** 并非凡火,也不是高深的真元之火。图案示意的是——引导体内那丝微弱的暖流,集中于指尖,配合特定的呼吸节奏,产生一种极其微弱、但温度集中且稳定的“气息之火”!旁边还有警示的符号,表示此法极其耗费心神和那丝暖流,且控火不易。

这…这难道是…炼制真正“止血散”的方法?!

凌云的心脏砰砰狂跳起来,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他之前使用的家传止血散,不过是按方抓药,简单研磨混合,借助药草本身的药性。而脑海中这个图案所传达的,虽然材料同样低劣,过程看似简单,却蕴含着一种古老的、化腐朽为神奇的“炼制”理念!尤其是那需要引导体内暖流形成的“气息之火”,更是闻所未闻!

希望,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疯狂滋生!

如果…如果这个是真的!如果他能够炼制出效果更好的止血散,他活下去的几率将大大增加!

这个念头给了他无穷的力量。

他挣扎着坐起,不顾身体的抗议,开始仔细“阅读”和记忆脑海中那相对清晰的图案。每一个细节,草药的形态、采摘时要注意的根茎部位、研磨的力度、那“气息之火”的引导方式…他都反复确认,刻入脑海。

天光微亮时,雨彻底停了。

凌云靠着那点草泥和呼吸法恢复了一丝力气。他拿起那块锋利的石片当做药锄,拄着树枝,再次艰难地爬出山洞。

必须在追兵可能扩大搜索范围前,找到所需的草药!

根据图案的指引,他仔细搜寻着山洞附近潮湿的石缝、背阴的坡地。这个过程同样艰难,他的视力因虚弱而有些模糊,动作迟缓。

功夫不负有心人。或许是否极泰来,他竟真的在附近找到了那三种草药!虽然年份看起来都很浅,但形态与脑海中图案所示一模一样!

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采集下来,尤其是“凝露花”,需要在日出前采集带露水的花朵效果最好,他恰好赶上。

回到洞中,他立刻开始准备。

按照图案指示,他清理出一小片地面,用几块石头搭起一个极其简陋的露天小灶。找了一块相对平整的石板当做药钵,又寻了一块鹅卵石充当研磨杵。

他将三种草药按照特定比例放入石钵,开始用力研磨。这一次,他感觉自己的动作似乎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对力道的控制也变得更加精准,仿佛有无形的指引。

很快,草药被研磨成了一种深绿色的细腻粉末,散发出一种混合的、略带苦涩的清香。

最关键的一步来了——气息之火!

凌云深吸一口气,再次努力运转那原始的呼吸法,艰难地重新凝聚起体内那一丝微弱的暖流。这一次,他不再是胡乱引导,而是严格按照脑海中那个控火的图案,将全部精神集中,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丝暖流,流向自己的指尖。

这个过程比之前惊退山狼时更加精细,对心神的消耗极大。他的额头再次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体微微颤抖。

失败了数次,指尖只是发烫,却无法凝聚成稳定的火苗。

他没有放弃,咬牙坚持,反复尝试,不断调整呼吸和精神力的集中程度。

终于!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响动。

一缕比火柴焰还要细小、颜色近乎透明、却散发着奇异高温的火苗,突兀地出现在他的指尖!

成功了!

凌云心中狂喜,但立刻强行压下情绪,稳住心神。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控火才是难点。

他小心翼翼地将指尖那缕微弱得可怜的气息之火,凑近石钵中的药粉。按照图案所示,他需要控制火候,均匀地“焙”过药粉,激发其深层药性并去除杂质,而不能烧焦。

精神高度集中,世界仿佛只剩下那缕火苗和药粉。火苗微弱摇曳,极不稳定,好几次差点熄灭或者灼伤药粉。凌云全神贯注,凭借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感觉和脑海中图案的指引,艰难地维持着。

他能感觉到那丝暖流在飞速消耗,精神力也如同开闸的洪水般倾泻。

就在他即将支撑不住,暖流即将耗尽,火苗开始明灭不定时,石钵中的药粉颜色悄然发生了变化!从深绿色渐渐转变为一种暗褐色,并且散发出一种浓郁的、带着一丝焦香的药味!

就是现在!

他猛地撤去气息之火,指尖一阵灼痛,火苗消失。整个人如同虚脱一般向后倒去,眼前发黑,大口喘息,几乎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他成功了!

石钵中,那一小撮暗褐色的粉末,正散发着远***之前炼制过的任何药散的浓郁药气!

这才是真正的…炼丹?!哪怕只是最低等的药散!

他看着那撮得来不易的药散,又看了看怀中再次沉寂的木盒,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仇恨依旧刻骨,伤痛依旧锥心。

但在这绝望的深渊里,这诡异的《万化丹经》,似乎真的为他撬开了一丝缝隙,透进了一缕微光。

他没有立刻使用新炼制的药散,而是先小心翼翼地将其中大部分收集起来,用干净的树叶包好,藏入怀中。只留下一点点,重新敷在左腿最严重的伤口上。

一股强烈数倍的清凉感和微微的麻痒感立刻从伤口传来,原本持续的火辣刺痛竟然被大幅缓解!效果远胜他之前用的任何金疮药!

凌云靠在洞壁上,感受着伤口的变化,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意义上的、带着希望色彩的坚定。

他握紧了那块锋利的石片。

活下去的希望,又多了一分。

而复仇的路,似乎也从这最卑微的炼制中,看到了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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