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被粗暴地扔在地上,踩灭。脖子上的麻绳松开了,勒痕火辣辣地疼。两个士兵像拖死狗一样把我拖下刑台,扔进旁边一辆四面漏风的囚车里。
“将军有令!把她押回将军府地牢!严加看管!”一个副将模样的男人吼了一句,自己则翻身上马,跟着顾承宇和一队亲兵,像一阵风似的刮出了法场,直奔城外军营。
人群还没散,嗡嗡地议论着,目光复杂地扫过囚车里的我。我爹扑到囚车边,老泪纵横:“望舒!我的儿啊!你……你真能……”他后面的话说不出来,只剩下恐惧和绝望的颤抖。
“爹,回家去。”我撑着囚车的木栏坐直,声音沙哑却清晰,“关好门户,等我回来。”
囚车在士兵的押送下,吱吱呀呀地往将军府挪。街道两旁的百姓,眼神各异,有恨,有怕,也有纯粹看热闹的茫然。没人知道郾城能不能守住,也没人知道我这个“毒妇”刚才的话,是不是真的能救命。
回到那个我穿来后就一直住的将军府偏院,不过这次不是回我的房间,而是被直接丢进了阴冷潮湿的地牢。铁门哐当一声锁死,隔绝了外面最后一丝光线。
黑暗中,只有老鼠爬过的悉索声,还有自己粗重的呼吸。
我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浑身疼得像散了架。刑台上的冷风,顾承宇的杀意,林知夏的伪善,还有北狄铁骑压境的阴影……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三天前,我还在现代图书馆通宵肝论文,一觉醒来,就成了这本狗血古早虐文里的同名恶毒女配——江望舒。书里的江望舒,痴恋男主顾承宇,疯狂嫉妒女主林知夏,用尽下作手段陷害,最终被男主亲自下令烧死,以儆效尤,罪名是私通外敌。而林知夏,则踩着我的骨灰,风风光光成为将军夫人。
刚穿来时,我还存着点侥幸,试图远离情节,低调做人。结果发现根本行不通。林知夏的手段层出不穷,顾承宇的偏见深入骨髓。我前脚刚躲开一个陷害,后脚更毒的陷阱就等着我。顾承宇看我的眼神,永远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仿佛我呼吸都是错。
直到昨天,一封捏造得漏洞百出、却盖着北狄王庭印鉴的“密信”,被“恰好”从我闺房的暗格里搜了出来。人证物证“确凿”。顾承宇甚至没有给我任何申辩的机会,直接下令,三日后公开处决,以震军心,以儆效尤。
速度之快,手法之狠,摆明了就是要我死,立刻死。
书里的结局清晰地摆在眼前——烈火焚身。我不想死,更不想死得这么憋屈,死得这么毫无价值!
原情节里,北狄确实会发动这次突袭,而且成功了。郾城失守,北境生灵涂炭。顾承宇虽然最终依靠主角光环和林知夏的“妙计”勉强稳住战线,但也付出了惨重代价,威望大损。而我这个“叛***”,正好成了他推卸责任、凝聚人心的完美祭品。
既然“叛国”的罪名已经扣死,洗不白,那不如……就真的“叛”个大的!与其被当成祭品烧掉,不如我自己选一条活路,一条能把那些想踩死我的人,一起拖进深渊的活路!
投敌叛国?书里最大的“敌”,不就是那个被男主视为毕生大敌的北狄太子——萧彻么?
地牢里分不清昼夜,只有狱卒定时扔进来一个硬邦邦的馍和一碗冷水。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刻都是煎熬。我不知道郾城那边怎么样了,顾承宇是死是活。我的“献策”,其实是把双刃剑。
我告诉顾承宇的“策”,核心只有三点:
一,立刻派信得过的死士,不惜代价,连夜奔袭绕到北狄先锋军后方,烧掉他们囤积在落马坡的粮草。落马坡的位置,是书里后期才提到的,北狄一次重大失败的转折点。现在,我提前把它“卖”了。
二,严密封锁郾城被围的消息,在城内大张旗鼓,虚张声势,伪装援军将至。
三,挑选精锐中的精锐,人数不在多,但必须悍不畏死,埋伏在郾城以北三十里外的鹰愁涧。那里地形狭窄,是北狄大军推进的必经之路。待其前军通过,中军进入峡谷最窄处时,推下早已准备好的滚木礌石,堵塞两端,然后……放火。目标不是杀伤多少人,而是制造混乱,斩断他们的指挥中枢!重点标记:北狄太子萧彻的金狼王旗,必在中军!
最后一点,是我最大的赌注。书里明确写过,萧彻这个人,用兵狠辣诡谲,但有个特点,每逢大战,必亲临前线,且喜欢坐镇中军指挥。他的金狼王旗,就是最醒目的靶子。
这个计策,极其冒险。成功的关键在于信息的绝对准确和执行的绝对到位。烧粮草的地点、埋伏的地点、萧彻的位置,任何一个环节出错,或者顾承宇的执行力不够,都是白搭。甚至,如果顾承宇疑心我故意设陷阱害他,他可能根本不会采纳。
但他没得选。军情如火,郾城一丢,他顾承宇就是第一个掉脑袋的。他只能赌,赌我这个“将死之人”为了多活片刻而说出的情报是真的。他更会想,等我“计策失效”,再杀我也不迟。
我在赌,赌顾承宇的求生欲和执行力。赌赢了,郾城之围暂解,我暂时不用被烧死。赌输了……无非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还拉上顾承宇和郾城陪葬,也不算太亏。
铁链的冰冷顺着皮肤往骨头里钻。我把硬馍掰碎了,一点点就着冷水咽下去,努力保持体力。外面隐约传来喧哗声,似乎很乱。是捷报?还是噩耗?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地牢铁门被哗啦一声打开。
刺眼的光线涌进来,我下意识地眯起眼。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站在门口,穿着染血的铠甲,浑身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和硝烟味。
是顾承宇。
他一步步走进来,靴子踩在潮湿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地牢里昏暗的光线勉强照亮他的脸,上面有血污,有烟熏的黑痕,但那双眼睛,锐利得像淬了火的刀子,死死地盯着我。
他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停下。空气凝固了,带着血腥味的沉重压力。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石壁,指甲掐进了手心。
“金狼王旗倒了。”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像砂纸磨过木头。短短五个字,听不出情绪。
成了!
我提到嗓子眼的心,猛地砸回胸腔,震得我几乎能听到回音。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囚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但那股刺骨的寒意,却奇异地消散了。
顾承宇依旧死死盯着我,那眼神复杂极了。有劫后余生的戾气,有难以置信的惊疑,还有一种被什么东西狠狠冲击后的震动。
“萧彻呢?”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破锣。我关心的是那个真正能决定我命运的人。
“重伤。”顾承宇吐出两个字,语气冰冷,“被亲兵拼死抢回去了。落马坡粮草烧了三成,鹰愁涧一把火,烧掉了北狄中军精锐近千,前军后军被截断,各自为战,已经退兵五十里。”他顿了一下,眼神锐利如钩,“你的情报,很准。”
后面四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千钧的重量和赤裸裸的探究。
情报准?当然准。那是作者的“剧透”。但这话我不能说。我只是迎着他的目光,扯了扯嘴角,大概是笑了,但肯定比哭还难看:“所以,将军,我这颗脑袋,暂时不用搬家了?”
顾承宇没回答,他那张被血污和硝烟模糊的脸上,只有深不见底的审视。地牢里只剩下我们两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
许久,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沉重的铁甲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快到门口时,他停下,没有回头,只丢下一句冷硬的命令:“把她带出来,弄干净。关回西院,严加看守,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铁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光线,也暂时隔绝了死亡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