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父亲的身体在精心调理下渐渐好转,公司的烂摊子也在陆景言派来的专业团队协助下逐步理清。她每天往返于医院和父亲的公司之间,脚步匆忙却有条不紊,只是深夜回到临时租住的酒店房间时,总会对着窗外的月光发会儿呆——陆景言的影子,终究还是以这样猝不及防的方式,重新落在了她的生活里。
这天她刚处理完公司的税务问题,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个陌生的座机号码,归属地显示为老家的城郊。她犹豫片刻接起,听筒里传来一阵嘈杂的电流声,紧接着是个苍老沙哑的声音:“请问是顾念小姐吗?我是城郊养老院的护工,这里有位姓苏的老人,说有东西要亲手交给你,还说……你认识陆景言先生。”
顾念的心猛地一沉。苏姓老人?和陆景言有关?她从未听过陆景言提起过这样的人。“他叫什么名字?身体状况怎么样?”
“老人只说自己姓苏,前几天摔了一跤,现在不太能动弹,就念叨着要找你。”护工的声音带着为难,“我们也是翻他床头的旧通讯录,才找到你的号码。”
挂了电话,顾念立刻驱车赶往养老院。车子驶离市区,路边的建筑从高楼变成低矮的民房,最后停在一片爬满爬山虎的铁门前。养老院的院子很安静,只有几位老人在晒太阳,护工领着她走到最里面的房间,推开门时,一股淡淡的药味扑面而来。
床上躺着的老人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闭着眼睛似乎在昏睡。听到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目光落在顾念脸上,突然动了动嘴唇:“你是……顾念?像,真像……”
“爷爷,您认识我?”顾念在床边坐下,声音放轻。
老人咳了几声,护工递来水杯喂他喝了两口,他才继续说道:“我认识你妈妈……三十年前,我们是邻居。”
顾念的呼吸骤然停滞。她的母亲在她五岁时就因病去世了,父亲从未和她多提母亲的过往,她甚至连母亲的照片都没见过几张。“您……您能和我说说我***事吗?”
“你妈妈啊,是个特别温柔的姑娘,喜欢坐在院子里绣平安符,绣得可好看了……”老人的思绪似乎飘回了过去,眼神变得悠远,“那时候有个小男孩总来我们院儿玩,天天缠着你妈妈要平安符,说要送给‘星星妹妹’……”
“星星?”顾念的心脏猛地收缩,追问着,“那个小男孩是谁?”
老人皱着眉想了想,摇了摇头:“记不清名字了,只记得他姓陆,家里条件很好,后来突然就搬走了……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示意护工拉开床头的抽屉,“这里有个盒子,是你妈妈当年托我保管的,说等那个姓陆的孩子回来取,可我等了三十年,直到前阵子看到陆景言的名字出现在新闻上,才知道……”
护工递过一个褪色的木盒,上面还刻着简单的花纹。顾念颤抖着手打开,里面没有贵重物品,只有一叠泛黄的信纸,还有一个绣着“星”字的平安符——和陆景言让欣欣转交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针脚更细密,颜色更鲜亮。
她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字迹娟秀,是母亲的笔迹:“景言吾侄,见字如面。星星的病愈发重了,医生说怕是撑不过这个冬天。她总念叨你送的平安符,说要等你回来一起去看雪。我把你当年落在我院儿的画收在盒里了,画里的星星笑得真好看……”
顾念的手指抚过信纸,眼泪不知不觉落了下来。原来陆景言认识的“星星”,真的和她母亲有关。可星星是谁?为什么母亲要称陆景言为“吾侄”?她正想再问,老人却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护工轻声说:“老人刚做完检查,得好好休息。”
离开养老院时,顾念的脑子乱成一团。她坐在车里,反复看着那个平安符,突然想起陆景言交给欣欣的信封里,除了照片和平安符,似乎还有一张折叠的纸片。当时她只顾着震惊,没来得及细看,现在想来,那纸片上会不会有更多线索?
她立刻驱车回酒店,翻出那个被她压在行李箱最底层的信封,果然在照片背面找到了一张小小的便签。上面是陆景言潦草的字迹,只有一句话:“星星走的那天,雪下得和救你的那天一样大。”
救她的那天?顾念猛地想起十年前的雪山。那时她刚大学毕业,独自去雪山徒步时遭遇雪崩,是路过的陆景言救了她。他抱着她在雪地里奔跑时,她迷迷糊糊听到他说:“别怕,我不会让你像星星一样离开。”当时她以为是随口安慰,现在想来,那句话里藏着多少她不知道的伤痛。
正出神时,手机响了,是父亲的主治医生。“顾小姐,你父亲的检查报告出来了,情况不太好,他的肝脏有个阴影,需要进一步做穿刺检查。”
顾念的心瞬间揪紧,立刻赶往医院。父亲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看到她进来,避开了她的目光:“念念,爸对不起你……以前对你太不好了。”
顾念握住父亲的手,眼眶泛红:“爸,别说这些,先好好治病。”
“那笔钱……是陆景言的吧?”父亲突然开口,“我在公司听到员工说了。你要是还喜欢他,就别犟着了,爸知道错了……”
“爸,我和他已经过去了。”顾念打断他,语气坚定,“钱我会慢慢还给他,你的病最重要。”
当晚,顾念守在医院的走廊里,看着窗外的夜空,突然收到一条陌生短信,附件是一张老照片。照片上是两个小女孩,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眼角有梨涡,另一个穿着蓝色外套,笑容腼腆。短信内容只有一行字:“左边是星星,右边是你妈妈年轻时的样子。”
顾念的呼吸瞬间凝固。照片上的星星,和她见过的那张泛黄照片上的女孩一模一样,而右边的女孩,眉眼竟和她有七分相似。难道星星是……她母亲的亲戚?
她立刻回拨那个号码,却显示已关机。她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突然想起养老院苏爷爷的话,母亲当年总绣平安符,还要送给“星星妹妹”。难道星星是母亲的妹妹?可父亲从未提过母亲有姐妹。
第二天一早,顾念去医院给父亲送早餐,刚走到病房门口,就看到陆景言站在走廊尽头。他穿着黑色风衣,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眼底带着明显的***。看到顾念,他愣了一下,快步走过来:“叔叔的检查结果怎么样?”
“还在等穿刺结果。”顾念语气平淡,刻意保持着距离,“谢谢你派来的团队,等事情结束,我会尽快制定还款计划。”
陆景言的眼神暗了暗,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锦盒:“这个不是给你的,是给叔叔的。我爷爷当年和叔叔认识,这是他老人家的一点心意。”
顾念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枚成色极好的老山参,一看就价值不菲。“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你拿着吧,对叔叔的身体有好处。”陆景言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念念,我不是想逼你什么,只是……看到你为难,我心里不好受。”
正争执间,医生拿着检查报告走了过来,脸色凝重:“顾小姐,穿刺结果出来了,是恶性肿瘤,需要尽快手术,但手术风险很高,而且后续的治疗费用……”
顾念只觉得天旋地转,扶住墙壁才勉强站稳。治疗费用?父亲公司刚经历危机,她手头的钱根本不够。陆景言扶住她的胳膊,语气坚定:“医生,手术费我来出,你一定要用最好的方案。”
“陆景言,不用你……”
“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陆景言打断她,眼神里满是不容拒绝的坚持,“等叔叔康复了,你再慢慢还我,好不好?”
顾念看着他,又看了看病房里父亲苍白的脸,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陆景言几乎每天都会来医院,有时带些补品,有时只是站在走廊里远远看一眼,确认一切安好后便离开。顾念看在眼里,心里的滋味越发复杂——他的好太沉重,让她分不清是愧疚,是补偿,还是真的余情未了。
手术前一天,顾念在医院楼下的咖啡馆遇到了欣欣。她比上次见面时精神好了很多,穿着干练的职业装,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我来给医院捐些医疗设备,没想到会遇到你。”
“你和陆景言……”顾念迟疑着开口。
“彻底断了。”欣欣笑了笑,笑容里带着释然,“我后来想明白了,他心里的位置从来不属于我,强求也没用。对了,”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是陆景言上次让我转交给你的,你当时没收,他后来又托我保管,说等你愿意看的时候再给你。”
顾念看着那个熟悉的信封,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过来。这次她没有立刻打开,而是放进了包里。
欣欣看着她,突然说:“你知道吗?星星是陆景言的表妹,当年和你妈妈是邻居,两人关系特别好。后来星星得了白血病,陆景言为了给她治病,到处奔波,你妈妈也帮了不少忙。星星走的那天,正好是陆景言救你的前一天。”
顾念的心脏猛地一缩:“所以他救我,是因为我像星星?”
“不全是。”欣欣摇了摇头,“我后来在他书房看到过一本日记,他写着,救你的时候,你眼里的倔强和求生欲,和星星最后想活下去的样子一模一样。但后来他对你好,是因为你就是你,只是他自己没意识到,直到把你弄丢了才后悔。”
欣欣走后,顾念回到病房,父亲已经睡着了。她坐在床边,打开了那个信封。里面除了一张星星和陆景言的合照,还有一封陆景言写的信:
“念念,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或许已经知道了星星的事。我从来没告诉你,不是想故意隐瞒,而是不敢面对——我怕你知道我最初注意你是因为星星,会彻底恨我。救你的那天,我刚从星星的葬礼上回来,心灰意冷,看到你在雪地里挣扎的样子,突然想起星星说‘想好好活着’的模样,就冲了过去。
后来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以为是在找星星的影子,可当你为我洗手作羹汤,为我熬夜改方案,甚至在我生病时守在床边时,我才发现,我早就把你放进了心里。可我太蠢了,被过去的执念困住,被欣欣的挑拨蒙蔽,亲手把你推开。
把你扔在哀牢山的那天,我回去后就后悔了,每天都在等你回来,可又拉不下脸道歉。直到你走了,我才发现家里到处都是你的痕迹,才明白我失去的不是一个替身,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
叔叔的病你别担心,我会安排好一切。我不求你原谅,只求你别再把我彻底推开。如果有一天,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用一辈子来弥补。”
顾念看着信,眼泪无声地滑落。原来那些她以为的冷漠和算计背后,藏着这么多她不知道的过往。可伤害已经造成,裂痕已经存在,他们真的还能回到过去吗?
手术很成功,但父亲术后恢复得并不理想,需要转到北京的大医院做后续治疗。陆景言立刻安排了私人飞机,亲自陪着顾念和她父亲前往北京。飞机上,他默默给顾念递过温水,帮她整理父亲的毯子,没有多余的言语,却处处透着细心。
到了北京的医院,刚安顿好父亲,陆景言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接起电话,脸色瞬间变了:“什么?爷爷他……好,我马上过去。”
“怎么了?”顾念问道。
“我爷爷突发心脏病,在另一家医院抢救。”陆景言的声音带着焦急,“叔叔这边我已经安排好了护工,有事你随时给我打电话。”
看着陆景言匆忙离去的背影,顾念的心莫名地揪了一下。她拿出手机,想给陆景言发句“保重”,却又迟迟没有按下发送键。
父亲的治疗很顺利,半个月后已经能下床走动了。这天顾念正在给父亲削苹果,护工突然走进来:“顾小姐,有位姓苏的先生找你,说是陆总的爷爷的老部下。”
顾念愣了一下,跟着护工走出病房。走廊里站着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看到她立刻上前:“顾小姐,我是苏秘书,陆老醒了,让我接你去见他一面,说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重要的事?”顾念疑惑地看着他,“陆老的身体……”
“陆老已经脱离危险了,就是想见你。”苏秘书的语气很诚恳,“他说这事和你妈妈有关。”
顾念犹豫片刻,还是跟着苏秘书去了另一家医院。陆老躺在VIP病房里,气色虽然不好,但精神尚可。看到顾念进来,他招了招手:“孩子,坐过来。”
“陆爷爷,您找我有事?”
陆老叹了口气,从枕头下拿出一个旧相册:“你妈妈是个好孩子,当年若不是她,景言和星星可能早就不在了。”
顾念的心猛地一跳:“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三十年前,景言家遭了变故,我和他父母带着他和星星躲到城郊,多亏了你妈妈和苏老爷子收留我们。后来星星得了白血病,你妈妈到处找偏方,还捐了骨髓,可最后还是……”陆老的声音有些哽咽,“景言这孩子,从小就依赖星星,星星走后他像变了个人,直到遇到你,才慢慢开朗起来。可他太傻,不懂珍惜,把你伤成那样。”
他翻开相册,指着一张老照片:“这是你妈妈、景言和星星的合照,你看,你们母女俩多像。”
顾念看着照片上年轻的母亲,眼泪再次落下。原来母亲和陆家和星星之间,有这么深的渊源。
“孩子,”陆老握住她的手,“景言知道错了,他这些日子为了你和你父亲的事,几乎没合过眼。我知道过去的伤害很难弥补,但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顾念沉默着,没有回答。
离开医院时,苏秘书递给她一个U盘:“陆老让我交给你的,里面是当年你妈妈和星星的书信,还有景言这些年的日记。”
回到医院,顾念把U盘***电脑。里面的书信记录着母亲和星星的深厚情谊,星星在信里说“景言哥哥对我最好,等我病好了,要让他娶个像顾念姐姐(顾念的母亲)一样温柔的姑娘”;而陆景言的日记里,从最初“看到顾念就想起星星”,到后来“今天顾念做的粥很好喝”“她生气的样子也很可爱”,再到“把她弄丢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字字句句都透着他的挣扎和后悔。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陆景言。“念念,爷爷说你去看他了?他没为难你吧?”
“没有。”顾念的声音有些沙哑,“陆景言,你为什么从来没告诉我这些?”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才传来陆景言低沉的声音:“我怕你觉得我是拿过去绑架你,也怕你知道真相后,更看不起我。”
“那你现在……”
“我只想让你知道全部的真相,至于你怎么选,我都接受。”陆景言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我刚接到电话,你父亲公司的一个老员工卷走了仅剩的资金,现在公司又陷入危机了。”
顾念的心猛地一沉:“怎么会这样?”
“你别担心,我已经让人去追了。”陆景言的语气很坚定,“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帮你。”
挂了电话,顾念看着电脑里的日记,心里乱成一团。陆景言的弥补越来越多,可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应。她恨过他,怨过他,可现在知道了全部真相,那些负面情绪似乎慢慢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迷茫。
几天后,卷款逃走的老员工被抓到了,资金却已经被挥霍一空。顾念看着父亲失望的眼神,心里很不是滋味。陆景言再次提出帮忙,却被顾念拒绝了:“这次我想自己试试,不能总依赖你。”
陆景言没有坚持,只是说:“需要帮忙随时找我。”
顾念开始四处奔波,找投资人,跑市场,每天忙到深夜。有一次她在外面谈合作,突然下起了大雨,她没带伞,站在路边等车时,一辆熟悉的车停在了她面前。是陆景言。
“上车,雨太大了。”他打开车门,语气不容拒绝。
车里很暖和,陆景言递给她一条干毛巾:“别感冒了,叔叔还需要你照顾。”
顾念接过毛巾,低声说了句“谢谢”。
车子行驶在雨中,陆景言突然开口:“我知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