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在新城市的生活,像一幅被慢慢晕染开的水墨画,起初只有单调的黑白,渐渐的,有了鲜活的色彩。她在新公司表现出色,很快就得到了晋升,手下带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团队。她不再是那个围着爱情打转的小女人,成了职场上雷厉风行的顾经理。
周末,她会去附近的福利院做志愿者,陪那些孩子画画、讲故事。孩子们的笑容像纯真,像她的心变得格外柔软。她也会定期去医院做检查,身体在慢慢恢复,医生说她的子宫虽然受到了损伤,但并非完全没有再次怀孕的可能,只是概率较低,需要长期调养。这个消息,让她沉寂已久的心,泛起了一丝微弱的涟漪。
她开始学着做饭,研究各种养生食谱,把自己的小公寓布置得温馨舒适。阳台上种满了绿植,窗台上摆着几盆多肉,阳光洒进来的时候,整个屋子都充满了生机。她偶尔会在社交平台上分享一些生活碎片,没有刻意隐藏,也没有刻意展示,只是记录自己真实的生活。
这天,她正在厨房炖着一锅银耳羹,手机突然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喂,请问是顾念小姐吗?”电话那头是一个略显迟疑的女声。
“我是,请问你是?”顾念的声音温和有礼。
“我……我是欣欣。”
顾念握着手机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下来。“有事吗?”
电话那头的欣欣沉默了几秒,才继续说道:“顾念,我知道我们之间……有些误会。我想和你见一面,好好聊聊,可以吗?”
顾念皱了皱眉,她不明白欣欣的意图。但好奇心还是驱使她答应了下来:“好,时间地点你定。”
约定的地点是一家安静的咖啡馆。顾念到的时候,欣欣已经到了。她比上次见面时憔悴了不少,妆容也显得有些凌乱,眼神里带着一种顾念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谢谢你愿意来见我。”欣欣的态度很谦卑,完全没有了上次的盛气凌人。
顾念在她对面坐下,开门见山:“说吧,找我什么事。”
欣欣搅动着面前的咖啡,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顾念,我和景言……分手了。”
顾念微微一怔,没有说话,等着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是我提的。”欣欣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我累了。景言他……他心里一直有个人,不是我,也不是你。”
顾念的心猛地一跳,她捕捉到了欣欣话里的重点:“不是我,也不是你?”
“嗯。”欣欣点了点头,“他心里的那个人,叫星星。但……星星不是我。我只是长得有几分像她而已。”
顾念愣住了。她一直以为欣欣就是陆景言的白月光“星星”,原来,她也只是个替身?
“他把你扔到哀牢山,不全是因为我。”欣欣的声音低了下去,“主要是因为……你那天不小心弄坏了他珍藏的、星星唯一留下的一件遗物。他当时正在气头上,又被我几句话一激,就……”
顾念只觉得荒谬。原来,她遭受的一切,仅仅是因为一件所谓的“遗物”?而欣欣,也不过是另一个可悲的替身。
“那你为什么……”顾念想问她为什么要配合陆景言,为什么要那样对自己。
“我嫉妒你。”欣欣打断了她,眼神里充满了坦诚,“我嫉妒景言对你的‘特殊’,哪怕那只是因为你像星星。我也想得到他全部的关注,所以我故意挑拨,故意让他误会你。现在想想,我真是……太可笑了。”
顾念看着眼前这个同样深陷在陆景言情感骗局里的女人,心中五味杂陈。她不知道该同情她,还是该觉得讽刺。
“顾念,”欣欣突然很认真地看着她,“对不起。”
顾念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她已经不是那个会被这些事情轻易影响情绪的顾念了。
“我今天来找你,还有一件事。”欣欣从包里包里拿出一个密封的信封,推到顾念面前,“这是景言让我交给你的。他说……如果你看到里面的东西,就会明白一切。”
顾念看着那个信封,指尖微微发凉。她犹豫了很久,最终是没有打开。“替我谢谢他,但我不想看。”
有些过去,就让它彻底埋葬吧。她不想再被任何与陆景言相关的人和事所干扰。
欣欣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收回了信封。“顾念,你……真的放下了?”
“是。”顾念的回答很坚定,“我现在的生活很好,我很珍惜。”
欣欣看着她眼中的平静和满足,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真好。祝你幸福。”
从咖啡馆出来,顾念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她不知道欣欣说的“明白一切”是什么,但她确定,自己不需要再通过任何方式去了解陆景言的过去了。
她的生活,应该向前看。
接下来的日子,顾念依旧按部就班地生活着。只是,她偶尔会在深夜,看到那个被她拒绝的信封,静静地躺在抽屉的角落。好奇心像一只小虫子,时不时地爬出来挠她一下。
直到有一天,她在整理旧物时,无意间翻出了一个尘封的盒子。盒子里,是她和陆景言恋爱初期,他送她的一些小礼物,还有一些他们一起拍的、她后来没有舍得撕掉的照片。
看着照片上那个笑靥如花的自己,顾念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她鬼使神差地走到抽屉前,拿出了那个信封。
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拆开了信封。
里面没有信纸,只有一张泛黄的照片,和一个小小的、有些陈旧的平安符。
照片上的女孩,有着一双和顾念、和欣欣都有几分相似的眼睛,但又有着明显的不同。她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看起来纯真又美好。
顾念的心猛地一缩。这个女孩,应该就是真正的“星星”吧。
她拿起那个平安符,触感有些粗糙,上面绣着一个简单的“星”字。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个陌生的号码,不过这次她认出来了,是福利院的院长。
“顾念啊,有个先生来找你,说是你的朋友,给孩子们捐了一大笔钱,还说要见你。”
顾念有些疑惑:“先生?男的?我不记得我有这样的朋友。他叫什么名字?”
“他没说名字,只说你看到他就知道了。他现在就在福利院门口等你呢。”
顾念皱着眉,挂了电话。她实在想不出会是谁。
她驱车赶到福利院,远远地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福利院门口的梧桐树下。
是陆景言。
他比上次见面时更加憔悴了,头发似乎也白了几根,穿着一身简单的休闲装,少了几分过去的意气风发,多了几分沉稳和……落寞。
看到顾念的车停下,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快步迎了上来。
“念念。”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顾念推开车门,站在他面前,保持着礼貌的距离:“陆先生,我们应该没有什么可以谈的了。”
陆景言的眼神暗了暗,他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顾念:“这里面是我名下百分之四十的股份转让书,还有一套市中心的房产证明。这些,都是给你的。”
顾念看着那厚厚的一沓文件,只觉得荒谬:“陆景言,你这是做什么?”
“我知道我以前对不起你,”陆景言的声音里充满了恳切,“这些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能补偿你的方式。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顾念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陆景言,你觉得,这些东西,还能弥补你对我造成的伤害吗?还是说,你觉得我顾念,现在变得这么物质了?”
“不是的!”陆景言急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你只是习惯了用物质来解决问题,习惯了掌控一切。”顾念打断他,“包括感情。”
她顿了顿,看着他眼中的痛苦,继续说道:“陆景言,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你所谓的补偿,在我看来,一文不值。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就要上车。
“念念!”陆景言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的力气很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你就这么恨我吗?你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顾念用力挣脱开他的手,手腕上留下了几道清晰的红痕。她看着他,眼神冰冷:“陆景言,我不恨你,因为不值得。我只是……看不起你。”
说完,她毅然决然地上了车,发动引擎,绝尘而去。
后视镜里,陆景言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视线里。顾念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下来。
不是因为还爱,也不是因为还恨,只是觉得,这段纠缠了她整个青春的感情,终于以这样一种方式,彻底画上了句号。
她以为,这就是结局了。
然而,生活总是充满了意想不到的转折。
一周后,顾念接到了一个来自老家的电话,是她的堂姐打来的。
“念念,你快回来看看吧!你爸……他出事了!”
顾念的心猛地一沉:“我爸怎么了?”
“他……他做生意亏了一大笔钱,现在债主都找上门了,家里被砸得不成样子。他现在人在医院,说是急火攻心,晕过去了……”
顾念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父亲虽然一直不待见她,但毕竟是血脉相连。
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订了最快回老家的机票。
回到老家的医院,看到躺在病床上、形容枯槁的父亲,顾念的心里五味杂陈。
父亲醒来后,看到她,眼神复杂,最终只是讷讷地说了一句:“回来了。”
顾念点了点头,开始着手处理父亲的债务问题。数额很大,以她现在的能力,根本无法承担。
她四处奔走,找亲戚朋友帮忙,却四处碰壁。就在她焦头烂额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是陆景言的特助。
“顾小姐,陆总让我把这个给您。”特助递给她一张银行卡和一份文件,“这里面的钱,足够偿还您父亲的债务。至于这份文件,是陆总以个人名义投资您父亲公司的协议,只需要您父亲配合管理即可。”
顾念看着那张银行卡和文件,手指冰凉。她知道,这是陆景言的手笔。
“告诉他,我不需要。”顾念的声音很平静。
特助叹了口气:“顾小姐,陆总说,这不是补偿,也不是交易,只是……希望您能过得好一点。他还说,您父亲的病,需要长期调理,他已经安排了最好的医生。”
顾念沉默了。她可以拒绝陆景言的感情,但她不能拿父亲的健康和未来开玩笑。
“替我谢谢他。”最终,她还是接过了银行卡和文件,“这笔钱,我会尽快还给他。”
“陆总说,不着急。”特助说完,便恭敬地退下了。
顾念坐在医院的走廊里,看着手中的银行卡,心情无比复杂。她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摆脱了陆景言的阴影,却没想到,他还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再次闯入了她的生活。
接下来的几天,顾念一边照顾父亲,一边处理公司的事务。陆景言没有再出现,只是通过特助,默默地处理着一切。
父亲的身体渐渐好转,公司的危机也暂时解除了。
这天,顾念在医院的花园里散步,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陆景言。
他穿着简单的休闲装,正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静静地看着她。
顾念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谢谢你。”她的声音很轻。
陆景言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不用谢我。照顾好你自己和叔叔,就是对我最好的感谢。”
“钱,我会还你的。”
“我说了,不着急。”陆景言看着她,“念念,我知道我们之间有很多误会,也有很多伤害。但我希望你能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并非全是假的。”
顾念的心微微一动。
“我知道你可能不信,”陆景言苦笑了一下,“但我还是想告诉你,当年在雪山,我救你,是因为你是顾念,不是因为你像星星。只是后来……”
他没有说下去,但顾念已经明白了。后来,他在她身上看到了星星的影子,便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从她身上寻找一丝慰藉,却没想到,最终会造成这样的伤害。
“陆景言,”顾念打断他,“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现在的生活很平静,我很喜欢这种平静。”
陆景言的眼神黯淡下来:“所以,你还是不能原谅我吗?”
“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顾念摇了摇头,“是我们真的回不去了。我的人生,已经走上了另一条轨道。”
陆景言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是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他站起身,深深地看了顾念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骨子里。
“顾念,”他说,“祝你幸福。”
这一次,他没有再纠缠,转身,一步一步地离开了。他的背影,萧索而孤寂。
顾念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拐角,久久没有动弹。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身上,温暖而宁静。
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也不知道陆景言的出现,会不会再次打乱她的生活。
但她知道,无论发生什么,她都有足够的勇气和力量,去面对。
爱如逆旅,她和陆景言,终究是走散了。
但她的旅途,还在继续。
而那个关于“星星”的秘密,关于陆景言深藏心底的故事,似乎还没有完全揭开。他那天交给欣欣的信封,里面除了照片和平安符,还有什么?他对顾念的感情,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这些悬念,或许将成为顾念心中,一个永远的谜。
而她,将带着这份谜,继续在自己的人生旅途中,勇敢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