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腔里满是潮湿的腐叶与泥土混合的气息，带着一股子野性的生机。耳边是清脆的鸟鸣，还有不知名虫豸发出的密集振翅声，这些声音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曲陌生而又原始的交响。

裴歌的意识从一片混沌中缓缓浮起。

身体的触感是崎岖不平的地面，有坚硬的石块硌着后背，也有柔软的苔藓带来一丝凉意。

他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墨绿色。参天古木的枝叶交错重叠，将天空切割成无数细碎的亮片，阳光艰难地穿透下来，在林间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清新得过分，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洗涤肺腑，这绝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工业化世界。

这是哪里？

一个念头闪过，裴歌立刻开始检查自身。他撑地坐起，活动了一下脖颈和四肢，一种久违的、充满了爆炸性力量的感觉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涌现出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皮肤紧致，指节分明，充满了力量感。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肌肉纤维的每一次收缩，血液在血管中奔涌的律动，以及骨骼之间那完美无瑕的联动。

这不是他那具年过花甲、已经开始走向衰败的身体。

这是他二十岁时，体能、反应、精神都处于绝对巅峰的状态！

裴歌站起身，双脚微微开立，与肩同宽。他身体下沉，双手缓缓抬起，一个再标准不过的形意拳起手式“三体式”浑然天成。桩功一成，他整个人仿佛在瞬间与脚下的大地连为一体，稳如泰山，根深蒂固。

国术已入化劲的修为没有消失。那份对周身筋骨皮膜乃至毛孔的绝对掌控感，分毫未失。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这种境界依旧存在于他的身体里。

穿越了？而且还回到了身体的黄金时代？

裴歌的心中没有惊慌，反而涌起一股难以遏制的狂热。对他这样的武痴而言，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吗？毕生追求的武道，可以在一个全新的、充满活力的身体上，继续走下去！

就在这时，一阵金铁交击的“叮当”脆响，伴随着几声粗野的呵斥，从不远处的林间传来。

裴歌的动作瞬间变得轻柔，前一刻还如山岳般沉稳的气势，下一秒便收敛得无影无踪。他躬下身，脚下步伐变换，整个人如同一只穿行在林间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朝着声音的源头潜行过去。

拨开最后一片挡住视线的宽大树叶，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怔。

一片林中空地上，两拨人正在激烈地械斗。他们都穿着古代式样的劲装，一拨是青色，一拨是***，手中都拿着明晃晃的长剑，正杀得难解难分。

拍电影？还是某个与世隔绝的隐世村落？

裴歌的眉头微皱。可这些人脸上的狰狞，剑锋上的寒光，还有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都无比真实。

他仔细观察着场中的打斗。

这些人的剑法，在他这位国术宗师看来，简直是破绽百出。门户大开，下盘不稳，力道散乱，全凭一股血气之勇在胡劈乱砍。任何一个稍有根基的国术明劲拳手，都能轻易地在三招之内解决掉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然而，就在他准备下定论时，场中局势突变。

一名青衣的中年男子，似乎是其中一方的头领，被对方三人逼得连连后退。他情急之下，一声大喝，手腕猛地一抖，一剑向前疾刺。

就是这一剑，让裴歌的注意力高度集中。

剑尖划破空气，竟然带起了一阵极其微弱，但又无比清晰的“嗤”声！

这绝不是单纯的肌肉爆发力能做到的！

裴歌一生浸***国术，对人体发力的极限了如指掌。哪怕是拳术通神的宗师，将全身之力贯于一点，打出的拳风也绝非如此形态。这一剑的力量，虽然在他看来依旧不大，但其性质却完全不同。

那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能量，附着在剑身上，才产生了这种破空的效果。

内力？真气？

这个世界，竟然有武功！

裴歌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那不是紧张，而是源于一个求道者发现新大陆的兴奋与渴望。

就在他全神贯注观察之时，一名黄衣弟子在打斗中被逼退，踉跄几步，正好退到了裴歌藏身的树丛边。那弟子一回头，正对上裴歌探究的视线。

“鬼鬼祟祟的，你是何人？”

这一声厉喝，瞬间让场中激烈的打斗停滞下来。

“唰唰唰”，几十道目光齐齐射向裴歌所在的方向。

裴歌坦然地从树后走了出来。他身上那件现代休闲款的T恤和运动裤，在穿越过程中已经变得破破烂烂，沾满了泥土和草屑，与周围这些古装武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立刻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短暂的寂静之后，一个尖嘴猴腮的青衣弟子上下打量着他，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讥讽。

“师兄，你看这家伙的打扮，怕不是从哪个山洞里钻出来的野人吧？”

他身边被称为师兄的青衣男子，正是刚才发出一记破空剑招的人。他持剑而立，打量了裴歌一番，见他手无寸铁，身上也没有任何习武之人的精悍之气，便失去了兴趣，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对手身上。

另一边，西宗的一名弟子也哈哈大笑起来。

“我看他这瘦弱的样子，手无缚鸡之力，怕是一阵山风就能吹倒了！”

“滚远点，野人！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免得等会儿刀剑无眼，血溅到你身上，污了我们的剑！”

此起彼伏的嘲讽和喝骂声在林间回荡，但裴歌的内心却毫无波澜。

这些人的言语，对他来说不过是聒噪的蝉鸣。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一种奇妙的亢奋之中。

他想验证一下。

验证一下自己穷尽一生修炼的国术，在这个存在“内力”的奇异世界里，到底能达到一个什么样的高度。

这些在他眼中破绽百出的剑客，正是他最好的试金石！

或许是裴歌的平静激怒了他们，一名离他最近的黄衣弟子显得很不耐烦，他把没能战胜对手的怒火，直接迁到了这个突然出现的“野人”身上。

“跟你说话呢，聋了不成？滚！”

说着，他手腕一翻，一剑便朝着裴歌的胸口刺了过来。

这一剑，平平无奇，直来直去，毫无变化可言。

在所有人看来，这个衣着古怪的瘦弱青年，下一刻就要被一剑穿心。

然而，裴歌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了一步。

他脚下的步法奇异无比，左脚画弧，右脚跟进，整个身体仿佛没有重量，只轻轻一旋，便如一片被风吹起的落叶，轻巧地绕到了那名弟子的身侧，让过了锋利的剑尖。

八卦游身步！

那名弟子一剑刺空，心中一惊，还没来得及变招，只觉得一股劲风扑面而来。

裴歌已经顺势贴近他的身前，右手五指张开，形如虎爪，屈指蓄力，对着他持剑的手腕，闪电般地印了上去！

形意虎形，虎扑！

“啪！”

一声清脆到令人牙酸的筋骨错响，在寂静的林间骤然炸开！

那名黄衣弟子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手中的长剑“哐当”一声脱手飞出，掉落在地。而他那只持剑的手腕，则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软软地耷拉了下去，显然是腕骨已然错位碎裂。

整个场面，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打斗都停了下来。无论是东宗的青衣弟子，还是西宗的黄衣弟子，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场中那个衣衫褴褛的青年。

他们无法理解。

这个看上去没有丝毫“内力”波动的人，为何能有如此鬼魅的身法？又为何能只用一只手掌，就如此精准而霸道地废掉了一个人的手腕？

那不是蛮力，那是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令人心悸的技艺！

在一片惊愕的注视中，裴歌缓缓收回手掌，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环视四周，平静地开口。

“此地，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