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下来得很快。

当太监尖细的嗓音在顾家大堂响起时，我娘亲柳氏直接哭晕了过去。

我爹，当朝丞相顾修，那个在朝堂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男人，此刻也白了鬓角，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鸾儿，你告诉爹，为何要如此作践自己？」他扶着额头，声音里满是疲惫和不解。

我跪在地上，平静地接过圣旨，磕头谢恩。

「爹，女儿没有作践自己。女儿只是在为顾家，为自己，寻一条活路。」

「胡闹！」顾修一拍桌子，「嫁给那个杀神，就是活路？你可知他克死了三任未婚妻！京中但凡有点门路的人家，谁敢把女儿嫁给他？」

我当然知道。

霍云霆，镇北王，大梁的战神。

十五岁从军，至今十年，战无不胜，守得北境固若金汤。

但也因他杀戮过重，煞气缠身，民间传闻他青面獠牙，能止小儿夜啼。

更邪门的是，先后三位与他定下婚约的贵女，都在出嫁前意外身亡。

从此，霍云霆「克妻」之名，响彻京城。

「爹，那些都只是传闻，不足为信。」我抬起头，目光坚定，「女儿相信自己的选择。」

上一世，我就是太相信传闻，太相信眼前所见，才会错把豺狼当良人。

这一世，我要相信那个在漫天风雪里，为我流下唯一一滴泪的男人。

「你……你真是要气死我！」顾修一甩袖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哥顾子昂连忙上前扶住他，又担忧地看向我：「妹妹，你再好好想想。温润玉他们三个虽然……但总归知根知底。那霍云霆，我们连他面都没见过啊！」

知根知底？

正因为知根知底，才知道他们是怎样的毒蛇。

正在这时，管家匆匆来报。

「老爷，夫人，温公子、肖公子和沈公子求见。」

我爹正愁一肚子火没处发，闻言怒道：「不见！让他们滚！」

「爹，」我站起身，淡淡道，「让他们进来吧。有些话，也该当面说清楚了。」

顾修看我神色坚决，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挥了挥手。

很快，三道身影出现在大堂门口。

他们脸上都带着焦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想来，他们是觉得我爹娘会站在他们那边，逼我收回成命。

温润玉一进来，就对着我爹娘跪下了。

「伯父伯母，请恕润玉无能，没能劝住青鸾。但请你们相信，我绝不会让她嫁给那个怪物的！」他言辞恳切，眼中含泪，演得一出好戏。

肖彻更是直接：「伯父，只要您一句话，我今晚就去镇北王府，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让他退了这门亲事！」

沈照云则拿出了他的算盘：「伯父，此事并非没有转圜余地。我已备下厚礼，准备去宫中游说，只要我们顾沈两家联手，陛下未必不会收回成命。」

他们一唱一和，将自己塑造成了为我奋不顾身的痴情形象。

若是在上一世，我怕是又要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可惜，我看过他们最丑陋的嘴脸。

「说完了吗？」我冷冷地开口，打断了他们的表演。

三人同时看向我，眼中带着错愕。

我走到我娘身边，为她擦去眼角的泪水，轻声道：「娘，女儿不孝，让您担心了。但请您相信女儿，女儿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顾家。」

安抚好我娘，我才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三个人。

「从今天起，我顾青鸾与你们三人，再无任何瓜葛。」

「以前我顾家给你们的，无论是金钱、人脉还是权势，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但从今往后，你们休想再从我顾家，拿到一分一毫的好处。」

「我与镇北王的婚事，是陛下亲赐，金口玉言。你们若敢从中作梗，便是抗旨不遵。这个罪名，你们担待得起吗？」

我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如冰锥般刺入他们的心脏。

温润玉的脸色惨白如纸：「青鸾，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之间的情意……」

「情意？」我嗤笑一声，「你们的情意，值几两银子？是能在我顾家满门抄斩时救我一命，还是能在我被污蔑为叛贼之女时为我说一句话？」

我每说一句，他们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些都是上一世发生过，而这一世还未发生的事情。

在他们听来，或许只是我的气话。

但在我听来，却是字字泣血的控诉。

「滚。」我吐出一个字，再也不想看他们虚伪的表演。

「顾青鸾！」肖彻猛地站起身，双目赤红地瞪着我，「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后悔？

我最后悔的，就是认识了你们。

我看着他们狼狈离去的背影，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这一世，我不会再给他们任何伤害我的机会。

我的人生，将与他们彻底割裂。

而我的未来，将和那个名为霍云霆的男人，紧紧绑在一起。

是深渊也好，是绝境也罢。

我顾青鸾，都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