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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棠在一旁,捂着脸低声啜泣,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又看看盛怒的太太和冰冷的父亲,充满了恐惧和无助。

接下来的几天,我被关在别墅后院那间废弃的工具房里。窗户钉死了,门从外面反锁。每天有人从门缝里塞点水和干面包进来。没人跟我说话,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死寂。我知道,他们在等。等那个叫“穗穗”的女孩被带回来。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我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象着:穗穗长什么样?她会不会恨我?表姐对她好吗?太太的人会不会吓到她?林家会怎么对她?先生会不会为了保全晚棠和家族名声,做出更可怕的事?我的晚棠……不,林晚棠,她现在怎么样?她一定恨死我了。我毁了她的富贵荣华。

三天后的傍晚,天阴沉得厉害,像是要下雪。工具房的门被粗暴地打开了。刺眼的光线涌进来,让我下意识地闭了闭眼。

门口站着先生的两个保镖,面无表情:出来。太太要见你。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腿脚麻得几乎站不住。保镖架着我,几乎是拖着我往前走。穿过熟悉又陌生的庭院,再次进入那灯火辉煌的主楼。

客厅里,气氛凝重得像结了冰。太太坐在沙发上,双手紧紧攥着,指节发白。先生站在窗边,背对着。林晚棠缩在沙发的另一头,脸色苍白,眼神躲闪。

而客厅中央,站着一个女孩。

我的目光瞬间就被她攫住了。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不合身,袖子短了一截,露出手腕。裤子也是旧的,膝盖处打着补丁。脚上是一双沾满泥点的旧棉鞋。头发枯黄,用一根最普通的黑色橡皮筋扎在脑后,额前散落着几缕碎发。她低着头,看不清脸,身体微微发抖,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鹿。

最刺眼的,是她手里紧紧攥着的一个破旧的、掉色的布娃娃,那是很多年前我寄回去的,唯一像样的玩具。

太太猛地站起身,几步冲到女孩面前,却又在距离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抬起头来……孩子……让我看看你……

女孩吓得往后缩了一小步,攥着布娃娃的手更紧了,指节泛白。她慢慢地,带着巨大的惊恐和迟疑,抬起了头。

那一瞬间,客厅里响起几声倒抽冷气的声音。

太太死死捂住了嘴,眼泪汹涌而出。

先生也转过身,看着女孩的脸,眉头紧锁,眼神复杂。

林晚棠更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张脸。

像。太像了。

那张脸,虽然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和日晒而显得粗糙暗黄,眉眼间也充满了怯懦和惊惶,但骨相轮廓,特别是那双眼睛的形状和那微抿的嘴唇,活脱脱就是年轻时的太太!只是少了那份养尊处优的精致和飞扬。

血缘的奇妙,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孩子……我的孩子……太太泣不成声,伸出手,想碰碰她的脸。

女孩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躲开了太太的手。她飞快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求助。

这一眼,像刀子一样扎在我心上。我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女孩的方向:穗穗……穗穗……是我……是妈对不起你……

女孩——路穗穗,看着我,又看看哭泣的太太,再看看冷漠的先生和一脸惊惧的林晚棠,小脸上的惊恐更深了,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太太终于控制不住,想扑过去抱住她。先生却上前一步,拦住了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好了!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孩子回来了就好。现在,处理眼前的事。

他的目光,冰冷地扫过跪在地上的我,又看向沙发上的林晚棠,最后落在惊慌失措的路穗穗身上。

路清穗。 先生的声音带着判决的意味,你犯下的罪,足够让你把牢底坐穿。不过,看在……他瞥了一眼路穗穗,停顿了一下,看在你生了她,又把她养大的份上,也为了林家的体面……

他走到巨大的红木书桌后,拿起一份文件和一支笔,丢在我面前:签了它。承认你因嫉妒和贪念,私自调换婴儿,将林家千金弃于乡下。声明与路穗穗断绝母女关系。拿着这笔钱,消失。永远不要出现在穗穗面前,也不要出现在任何认识林家、认识晚棠的人面前。否则,后果你清楚。

我颤抖着拿起那份文件。冰冷的纸张像烙铁。断绝关系……五十万……买断我生养穗穗十八年的罪孽,买断我毁掉她人生的罪孽,也买断我后半生的自由。那五十万,像一个巨大的讽刺。我看向穗穗。她正茫然无措地看着那份文件,又看看我,再看看先生,小小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不……我喉咙发紧,我不要钱……我……我只想……

你只有选择签,或者不签。不签,我立刻报警。先生的声音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并且,我保证,你和你这个女儿,下半辈子,都别想好过!签了,至少她能留在这里,过她原本就该过的生活。

留在这里?过原本的生活?我看着富丽堂皇的客厅,看着哭泣的太太,看着冷漠的先生,看着那个虽然惊恐但衣着光鲜、显然已经习惯了这里的林晚棠。穗穗呢?她怯生生地站在那里,像个格格不入的闯入者。她能适应这里吗?太太现在因为失而复得痛哭流涕,以后呢?先生显然更在意林晚棠代表的家族利益。林晚棠会容得下这个突然出现、分走她一切的“真千金”吗?

留在这里,对穗穗来说,真的是“原本的生活”吗?还是另一个更复杂的火坑?

太太终于止住了哭泣,红着眼睛看向穗穗,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一种近乎疯狂的保护欲:对!穗穗留下来!她是我的女儿!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会补偿她!给她最好的!她转向先生,语气坚决,至于晚棠……她看向沙发上的女孩,眼神复杂难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和……痛?

林晚棠猛地站起来,脸色惨白如纸:妈!爸!你们不要我了?就因为……就因为她?!她指着路穗穗,声音尖利,充满了绝望和怨恨。

先生眉头紧皱,语气严厉:晚棠!注意你的身份!林家养你十八年,不会亏待你。但你也要清楚,谁才是真正的林家血脉!

身份?血脉?林晚棠像是被这两个词狠狠刺伤了,她看着太太,太太却避开了她的目光,只专注地看着路穗穗。林晚棠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她死死咬着嘴唇,眼泪无声地流下来,眼神里只剩下彻底的冰冷和怨毒。她没再看任何人,转身冲上了楼,高跟鞋重重踩在楼梯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客厅里只剩下压抑的沉默。路穗穗被林晚棠的反应吓到了,下意识地又往后退了一步,几乎要缩进角落里。

太太急忙上前,想安抚她:穗穗别怕,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妈妈会……

路穗穗却猛地躲开了太太伸过来的手,惊恐的目光再次投向了我,带着全然的依赖和求救:妈……妈……我……我想回家……回……回表姨家……

她用的是家乡土话,声音细细的,带着哭腔。她想回那个虽然穷,但至少熟悉的乡下破屋子,而不是这个冰冷华丽、充满了陌生人和可怕争吵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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