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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俯视着我,那眼神,像在看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她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叫先生上来。还有……把晚棠也叫上来。让她看看,这个伺候了她十八年的‘好阿姨’,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几分钟,漫长得像几个世纪。门开了,先生先进来。他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我,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随即看向太太,眼神询问。

先生没说话,走到沙发边坐下,点燃了一支雪茄。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紧接着,门口响起一阵轻快的高跟鞋声。林晚棠,我的……不,太太的“女儿”,穿着最新款的香奈儿套装,栗色的长卷发精心打理过,脸上是精致的妆容。她手里还拿着手机,脸上带着点被打扰的不耐烦。

妈?爸?什么事啊?她声音娇滴滴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嫌弃,路阿姨?她怎么在这儿?还跪着?妈,她又打碎你什么东西了?

太太深吸一口气,指着梳妆台上那枚银锁片,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晚棠,过来。看看这个。

晚棠疑惑地走过去,拿起那枚旧银锁片,撇撇嘴:这什么呀?脏兮兮的。

这是她的东西。太太指着地上的我。准确地说,是她亲生女儿的。戴在你脖子上十八年的那块玉佛,下面刻着‘棠’字的,才是我女儿该戴的!

晚棠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僵住,漂亮的杏眼一点点瞪大,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她看看我,又看看那枚银锁片,再看看脸色铁青的太太和沙发上沉默抽烟的先生。

妈……你……你说什么?什么亲生女儿?我不是……她声音开始发颤,手机‘啪嗒’掉在地毯上。

太太闭上眼,再睁开时,只剩下冰冷的疲惫: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了。林晚棠,你,是她的亲生女儿。太太指向我。而我的亲生骨肉,被这个恶毒的女人,在十八年前,调换了!她把你换进来享福,把我的女儿丢到了乡下,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吃苦受罪!

不——!晚棠发出一声尖叫,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她猛地后退几步,仿佛我是什么致命的病毒,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恐惧和巨大的羞辱。她是我女儿?!她指着我的手指都在发抖,尖利的指甲几乎戳到我脸上。开什么国际玩笑!妈!爸!这不可能!你们一定是搞错了!我怎么会是这个下贱保姆的女儿!她疯了一样冲过去抓住太太的手臂摇晃。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

世界安静了。

打人的是沙发上的先生。他不知何时站了起来,雪茄摁灭在烟灰缸里。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看着晚棠的眼神,再没有一丝往日的宠溺,只有一种审视货物的冰冷。

闭嘴!吵闹什么!先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沉重的威压,晚棠捂着脸,彻底懵了,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却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

先生转向太太:你打算怎么处理?

太太疲惫地按着太阳穴:把她给我弄走!我一分钟都不想再看到她!还有……赶紧去查!我的女儿!我亲生的女儿!到底在哪儿?!现在!立刻!马上!

先生的目光这才落回我身上,像两把冰冷的锥子:路清穗,给你两条路。第一,自己滚出去,永远消失。那个乡下丫头,我会让人处理干净,这事就当没发生过,晚棠还是林家的女儿。

我的心猛地一抽。处理干净?他要怎么处理我的女儿?

第二。先生的声音毫无波澜,你老老实实交代,我女儿在哪里。把她完好无损地带回来。林家可以给你一笔钱,一笔够你和你亲女儿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钱,但条件是,你和你女儿,永远闭上嘴。晚棠依旧是林家唯一的继承人。

先生!太太失声叫道,显然不赞同。

先生抬手制止了她,目光只盯着我:选吧。

我瘫坐在地上,浑身冰冷。十八年前的雨夜,医院产房外混乱的画面再次清晰无比地冲进脑海。太太生了一天一夜,孩子出来时,气息微弱得像小猫。护士抱着小小的襁褓出来,说孩子可能不行了,太太大出血昏迷。一片混乱中,我鬼使神差地……不,是蓄谋已久。我那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女儿,发烧烧得小脸通红,村里的赤脚医生直摇头。我想给她最好的医疗,我想救她!林家,只有林家能救她!

于是,在那个混乱的雨夜,我抱着自己奄奄一息的女儿,趁护士不注意,把她和太太刚生下的、同样虚弱但哭声更响亮一些的女婴,换了。我的女儿戴上了太太准备的、刻着“棠”字的小玉佛。而太太的女儿,被我匆忙裹进自己的旧衣服里,连夜送回了老家,托付给老实巴交又没孩子的远房表姐,只说是我捡的弃婴。那块长命锁,是我偷偷塞进襁褓的,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给那孩子留条活路……

我以为我女儿进了林家,有了最好的医疗,能活下来。可她从小体弱多病,好几次差点死掉,林家花了大把的钱才保住她。我看着她一点点长大,出落得娇艳美丽,享受着最好的物质和教育,心里那份罪恶感日日夜夜啃噬着我,却又有一种病态的满足——我的女儿活着,活得很“好”。而那个被换掉的孩子……这些年,我只敢在过年时偷偷寄点钱给表姐,从不敢多问一句,生怕暴露。那孩子……她过得怎么样?是死是活?我不敢想。

现在,报应来了。

路清穗!先生的声音把我从冰冷的回忆里拽出来,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我猛地抬起头,嘴唇咬出了血。看着一脸惊恐厌恶看着我的晚棠——我的亲生女儿。再看看沙发上冷漠的先生,和满眼恨意和焦急的太太。

太太的女儿……我亲生的女儿,她在哪?先生开出的条件,是拿我亲生女儿的命,去换太太女儿的下落?还是用钱,让她们永远闭嘴?

不。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我抬起头,看着先生,第一次,没有避开他的目光:先生,太太。错是我一个人犯的。要杀要剐,冲我来。我女儿……她什么都不知道。还有……还有太太您的亲生女儿……

我深吸一口气,像是在泥沼中终于抓住了一根浮木:她在乡下。还活着。地址……我告诉你们。

太太瞬间激动起来:快说!她在哪儿?!

先生却眯起了眼睛,审视着我:你确定?如果你敢耍花样……

我报出了一个地址。一个偏远山村的名字。表姐的名字。我低下头:她叫……穗穗。路穗穗。随我姓。我没敢说她的名字有什么意义,穗穗,只是想着风调雨顺,能平安长大。

太太立刻拿出手机,声音急促地对着电话那头下命令:……对!马上去!要快!把人……把我女儿,平平安安带回来!少一根头发,你们也别回来了!

先生没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我,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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