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灼痛还未消散，那行暗红的古蜀文字像活物般微微搏动，与指尖下青铜铃铛传来的冰凉震颤形成诡异的对抗。远处坑边，那些舞蹈的身影在“嗡”声之后，动作陡然变得更加扭曲、狂乱，仿佛提线被无形的手猛地抽紧，又像是某种沉睡的韵律被这声铃响彻底激活。

不能再待在这里！

我猛地扯过一件外套裹住身体，连同那枚催命的铃铛一起塞进内袋，拉链直拉到下巴。必须离开工棚，离开这群被“附身”的同事。帐篷外，清冷的月光下，那些舞动的剪影投在地上，拉得细长变形，如同皮影戏里的鬼魅。没有声音，只有脚掌摩擦泥土的沙沙声，和一种……一种极低频的、几乎要震碎耳膜的嗡鸣，正从脚下的土地深处传来。

贴着工棚最阴暗的边缘，我几乎是匍匐前进，心脏快要撞碎胸骨。目标是工地边缘那间临时搭建的简易实验室，那里有更坚固的门锁，或许还有……信号屏蔽仪？不，现在想这些没用，只想找一个相对封闭、能喘口气的空间。

好不容易溜到实验室板房门口，手指颤抖着去按密码锁。该死的，按了两次都因为手抖而输错。第三次，终于，“嘀”一声轻响，门锁弹开。我闪身进去，迅速反锁，后背死死抵住冰冷的铁皮门，大口喘着气。

实验室里弥漫着***和泥土混合的气味。靠墙是一排排架子，上面摆放着白天初步清理出的陶片、玉器残件，都用塑料袋封装好，贴着标签。中央是几张长条实验桌，上面有显微镜、电脑和一些清理工具。惨白的节能灯管因为电压不稳，微微闪烁着。

暂时安全了。

我瘫坐在地上，摊开汗湿的掌心。那行字——“第三个太阳纪结束时，纵目人将归来”——在灯光下更加清晰，暗红色泽仿佛渗入了皮肉纹理。纵目人……三星堆最具标志性的，不就是那些眼球凸出、耳廓奇大的青铜面具和神像吗？它们不是单纯的夸张艺术，而是……某种预示？归来？从何处归来？

还有“太阳纪”。玛雅神话里有五个太阳纪，每个纪元结束都伴随大灾难。古蜀文明也有类似的概念？这铃铛，这文字，是在倒计时吗？

思绪乱成一团麻。我强迫自己冷静，从实验桌上抓过一叠便签纸和铅笔，试图将那行古蜀文字临摹下来，或许能找出更多线索。笔尖刚触到纸张——

“咚！”

一声沉闷的撞击，来自铁皮门板。

我浑身一僵，笔掉在地上。

“咚！咚！”

又是两下，不紧不慢，带着一种固执的、非人的节奏。不是用手拍打，更像是……用头在撞。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我慢慢站起身，挪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望去。

猫眼视野有限，只看到一片模糊的、苍白的颜色。是……刘姐？她脸上那张面膜在月光下泛着死白的光，她的额头正一下下，机械地撞在门板上。瞳孔涣散，没有任何焦点，但嘴角，却向上弯起一个极其僵硬、诡异的弧度，像是在笑。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透过缝隙，能看到她身后影影绰绰，王教授、小张……整个考古队，那些梦游者，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围了过来，静静地站在实验室外，如同沉默的送葬队伍。他们的舞蹈停止了，只是静静地站着，面朝实验室的方向。

被发现了？是因为我带了铃铛进来？还是……这实验室本身有什么吸引了它们？

“咚！咚！咚！”

撞门声变得更加急促。铁皮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不能再待下去了！这薄薄的铁皮根本挡不住他们！

我猛地回头，目光扫过实验室。窗户！对，后面有扇通风用的高窗！我搬过一把椅子，踩上去，奋力推开窗户的插销。冷风瞬间灌入。窗外是工地后方的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再远处是浓密的竹林。

就在我准备翻窗逃离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了中央实验桌上的一样东西——那是白天刚从五号坑提取出来、还没来得及送入恒温恒湿库房的一件青铜纵目面具的残片，只有巴掌大，眼球凸出的部分异常清晰。

此刻，在节能灯管的闪烁下，那青铜的眼球内部，似乎有什么东西……***了一下。

是光影错觉？我死死盯住那片残片。

不是错觉！

那青铜凹槽深处，一丝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的、如同血丝般的纹路，正缓缓浮现、延伸，像是某种沉睡的神经网络正在苏醒。与此同时，我贴身口袋里的青铜铃铛，再次剧烈震动起来，不再是单一的嗡鸣，而是发出了一连串细碎、急促、仿佛带着某种急切语调的颤音！

“咔哒……”

门锁处传来令人牙酸的声音，外面的“人”开始用更大的力量撞击，门板已经明显变形凸起。

前有围堵，后有异变。

我咬紧牙关，不再犹豫，手脚并用爬上窗台。就在身体探出窗外一半的时候，我忍不住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青铜残片。

只见那眼球状的凹槽里，暗红色的血丝已经密集成网，中央，一点金色的光芒骤然亮起，冰冷，漠然，如同……一只真正睁开的眼睛。

纵目人的眼睛。

它正透过数千年的时光，隔着冰冷的青铜，静静地“看”着我。

我头皮炸开，几乎是摔出了窗外，重重跌落在荒草丛中。顾不得疼痛，连滚带爬地冲向那片漆黑的竹林。

身后，实验室方向，传来铁皮门被彻底撞开的、撕裂般的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