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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敲打着医院的玻璃窗,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轻轻叩门。姜雨晴望着窗外模糊的夜色,数着点滴落下的频率,一滴、两滴、三滴...直到视线变得模糊。

"姜小姐?"

一个低沉的男声打断了她的计数。姜雨晴转过头,看见一个高挑的身影站在病房门口,手里拎着一个果篮,黑色风衣上还沾着雨水。他的眉头紧锁,眼中藏着某种她熟悉的东西——那种在镜子里无数次看到的,深不见底的疲惫。

"我是许沉。"他走进来,将果篮放在床头柜上,"昨晚那辆车的司机。"

姜雨晴下意识摸了摸右腿上的石膏。昨晚的记忆像被雨水冲刷过的玻璃,模糊却锋利。她只记得刺眼的车灯,尖锐的刹车声,然后是身体腾空而起的感觉。奇怪的是,当时她心里竟有一丝解脱。

"你不用特意来看我。"她轻声说,声音比想象中还要沙哑。

许沉站在床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风衣扣子。"医生说你只是右腿轻微骨折,需要静养两周。"他停顿了一下,"所有医疗费用我会负责,还有误工费..."

姜雨晴突然笑了,笑声中带着一丝苦涩。"误工费?"她摇摇头,"我失业三个月了,许先生。"

许沉明显愣了一下,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姜雨晴能感觉到他在打量自己——苍白的脸色,凌乱的头发,还有手腕上那道若隐若现的疤痕。她下意识地把手缩进被子里。

"你...还好吗?"许沉问道,声音突然柔和了许多。

姜雨晴望向窗外,雨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昨天是我生日。"她轻声说,"二十八岁,一无所有。"

病房陷入沉默,只有雨声和点滴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许沉拉过椅子坐下,从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开始削皮。他的手指修长,动作却有些笨拙,苹果皮断了好几次。

"我也好不到哪去。"他突然开口,"昨天是我连续工作的第三十六个小时。医生说我是疲劳驾驶。"他苦笑着,"公司不会因此放过我,这个季度的业绩还差一大截。"

姜雨晴转过头看他。许沉大概三十出头,轮廓分明的脸上刻着深深的疲惫,眼下有明显的青黑色。他的西装虽然昂贵,却皱巴巴的,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这是个被生活压垮的男人,她想。

"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她问。

许沉的手停顿了一下。"习惯了吧。"他低声说,"停下来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

姜雨晴理解这种感觉。失业后的三个月,她每天依然按时起床,穿戴整齐,然后坐在沙发上发呆。仿佛只要维持表面的秩序,内心的崩塌就不会那么明显。

许沉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她。姜雨晴接过,咬了一口。甜中带酸,汁水在口中爆开,让她想起小时候母亲给她削苹果的样子。

"谢谢。"她说,声音有些哽咽。

许沉看着她,眼神复杂。"姜小姐,关于事故..."

"叫我雨晴吧。"她打断他,"而且那不是你的错。我当时...没看红绿灯。"

她没说出的是,那一刻她确实没看红绿灯,因为她正盯着马路中央发呆,思考着如果一辆车撞上来会不会结束一切痛苦。

许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的目光落在她被被子遮住的手腕上,又迅速移开。"雨晴,"他念她的名字时出奇地温柔,"如果你需要什么帮助..."

"你已经帮到我了。"姜雨晴轻声说,"至少现在,我有理由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做。"

许沉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事故后的第一个笑容。那一刻,姜雨晴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光亮,像是乌云缝隙中透出的一缕阳光。

"我可以每天来看你吗?"许沉突然问,"直到你出院。"

姜雨晴惊讶地看着他。"为什么?"

许沉低头摆弄着手中的水果刀。"因为...我觉得我们可能都需要有人陪着。"

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姜雨晴望着许沉低垂的睫毛,突然感到一种奇怪的安心。在这个冰冷的雨夜,两个陌生人因为一场意外相遇,却仿佛找到了彼此灵魂中缺失的那一块拼图。

"好啊。"她听见自己说。

许沉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姜雨晴读不懂的情绪。他站起身,将风衣搭在椅背上。"已经很晚了,你该休息了。我明天再来看你。"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姜雨晴正望着窗外出神,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脆弱。许沉轻轻带上门,靠在走廊的墙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掏出来看了一眼屏幕——"林总"。许沉按下拒接键,将手机调成静音。今晚,他不想理会那些永远处理不完的工作,那些压得他喘不过气的责任。

护士站的时钟指向凌晨一点。许沉揉了揉太阳穴,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超过四十小时没合眼了。但他不觉得困,反而有种奇怪的清醒。姜雨晴手腕上那道疤痕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它太整齐了,不像是意外造成的。

他想起自己车上的行车记录仪。回放画面里,姜雨晴站在马路中央一动不动,直到他的车撞上她。那不是普通的交通事故,许沉几乎可以确定。但奇怪的是,他并不感到愤怒或懊恼,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共鸣。

医院走廊的灯光刺得他眼睛发疼。许沉走向电梯,决定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明天一早,他要带些真正好吃的东西来,而不是医院门口随便买的果篮。也许姜雨晴会喜欢那家老字号的粥,他想。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许沉没注意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从楼梯间走出来,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病房。姜雨晴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睁开眼看见许沉正在床头柜上摆放餐盒。

"你来了。"她撑起身子,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许沉转过身,今天他换了件深蓝色毛衣,看起来比昨晚精神多了。"吵醒你了?"他歉意地说,"我带了早餐,还热着。"

姜雨晴闻到一股诱人的香气,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许沉笑了笑,打开餐盒,里面是冒着热气的皮蛋瘦肉粥和几样精致的小菜。

"这家店我常去,味道不错。"他递给她勺子和纸巾,"小心烫。"

姜雨晴接过勺子,舀了一小口粥送进嘴里。温热的粥滑过喉咙,带着皮蛋特有的香气和瘦肉的鲜美。她突然鼻子一酸——这是三个月来第一次有人为她准备早餐。

"好吃吗?"许沉问,眼中带着期待。

姜雨晴点点头,怕一开口眼泪就会掉下来。许沉似乎理解她的情绪,没有多问,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等她慢慢吃完。

"你今天不用上班吗?"吃完早餐,姜雨晴问道。

许沉收拾着餐盒。"请了假。"他简短地回答,然后转移话题,"医生说你今天可以坐轮椅出去转转,想去吗?"

姜雨晴眨了眨眼。"医院花园?"

"如果你愿意的话。"

半小时后,许沉推着轮椅上的姜雨晴来到医院后方的花园。初春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草坪上零星开着几朵不知名的小花。姜雨晴深吸一口气,闻到了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好久没感受阳光了。"她轻声说。

许沉推着她沿小路慢慢走着。"你之前...经常待在家里?"

"嗯。"姜雨晴望着远处的一棵樱花树,"失业后就不怎么出门了。"

许沉沉默了一会儿。"我也是,除了工作就是回家睡觉。"他自嘲地笑了笑,"有时候连今天是星期几都记不清。"

姜雨晴抬头看他。"你做什么工作的?"

"投资顾问。"许沉回答,"就是帮有钱人变得更有钱。"

"听起来很辛苦。"

"是啊,二十四小时待命。"许沉停下轮椅,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但至少...能让我不去想其他事情。"

姜雨晴敏锐地捕捉到他话中的含义。"比如?"

许沉望着远处的天空,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比如我为什么活着。"他轻声说,仿佛在自言自语。

一阵微风拂过,吹乱了姜雨晴的发丝。她没说话,但心跳突然加快了。许沉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紧锁的心门。原来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会这样想,原来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理解这种无法言说的空虚。

"我昨天其实..."姜雨晴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了左手,露出手腕上那道明显的疤痕,"不是不小心闯红灯。"

许沉的视线落在她的手腕上,眼神变得复杂。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拇指小心翼翼地抚过那道疤痕。"疼吗?"他问,声音低沉。

姜雨晴摇摇头。"当时没什么感觉。"她顿了顿,"后来在医院醒来,反而觉得很...失望。"

许沉的手紧了紧。"我明白。"他简单地说,但姜雨晴知道他真的明白。

他们沉默地坐在阳光下,两只手依然交握。姜雨晴突然觉得,也许这场车祸不是意外,而是命运的安排——两个迷失的灵魂在黑暗中相撞,反而看见了彼此的光芒。

"许沉,"她轻声叫他的名字,"谢谢你今天带我来这里。"

许沉转头看她,阳光在他的眼中洒下金色的光点。"谢谢你让我陪你来。"他回答。

远处,樱花树的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有几片飘落在姜雨晴的膝头。她拾起一片,放在掌心。

"你知道吗,"她说,"樱花最美的时刻不是在枝头绽放,而是在飘落的时候。"

许沉看着她掌心的花瓣,轻声说:"因为它终于自由了。"

姜雨晴抬头与他对视,在许沉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一刻,她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悄然生长,像是严冬过后第一株破土而出的嫩芽。

医院的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影子。姜雨晴数着光影的数量,从一到二十三,然后再重新开始。这是她住院的第五天,也是许沉连续第五天出现在她的病房。

门被轻轻叩响,节奏熟悉得让她嘴角不自觉上扬。

"请进。"

许沉推门而入,手里拎着两个纸袋,身上带着初春清晨的微凉气息。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针织衫,衬得肤色更加白皙,下巴上的胡茬刮得干干净净,只有眼底的青色透露着他可能又熬夜了。

"早。"他微笑着走到床边,将纸袋放在床头柜上,"猜猜今天带了什么?"

姜雨晴深吸一口气,咖啡和黄油面包的香气钻入鼻腔。"不会是那家网红咖啡店的招牌套餐吧?"她眼睛亮了起来,"我前天只是随口提了一句..."

"海盐焦糖拿铁和杏仁可颂。"许沉从纸袋中取出咖啡杯和纸盒,"趁热吃。"

姜雨晴接过咖啡,温热透过杯壁传到掌心。她小心啜了一口,甜中带咸的独特风味在舌尖绽放。"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口味?"

许沉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从另一个纸袋里拿出一本书。"上次你刷手机时,在这家店的页面上停留了至少三分钟。"他递过书,"还有这个。"

姜雨晴接过书,是精装版的《夜航西飞》,封面上烫金的飞机在晨光中闪闪发亮。"你怎么..."她的声音微微发颤,"这是我最喜欢的书。"

"你的微博头像。"许沉指了指她的手机,"虽然很模糊,但我认出来了。"

姜雨晴感到一阵暖流涌过胸口。多久没有人这样用心记住她的喜好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大学时的男友?还是更早,母亲还在世的时候?

"谢谢。"她轻声说,手指轻轻抚过书脊,"我没想到你会记得这些小事。"

许沉看着她低垂的睫毛,声音柔和下来:"对我来说不是小事。"

病房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空调运转的轻微嗡鸣。姜雨晴感到脸颊微微发热,连忙翻开书页掩饰自己的慌乱。"你今天不用去公司吗?"

许沉的目光在她泛红的耳尖停留了一秒,然后若无其事地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我请了上午的假,下午有个视频会议。"他打开电脑,"不介意我在这里工作吧?"

"当然不介意。"姜雨晴摇头,"其实你不用每天都来..."

"我想来。"许沉打断她,语气坚定得让姜雨晴抬起头。他们的视线在空中相遇,许沉的眼神中有种姜雨晴读不懂的复杂情绪。"我喜欢...这里的安静。"他补充道,声音低了几分。

姜雨晴点点头,不再追问。她小口啜饮着咖啡,偶尔偷瞄一眼专注工作的许沉。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线。他的眉头微蹙,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的节奏时而急促时而缓慢,仿佛在演奏一首只有他能懂的交响曲。

这样的许沉有种奇异的吸引力,姜雨晴发现自己无法移开视线。他工作时全神贯注的样子,与平日里的温和判若两人,透露出一种锐利和锋芒。

"我脸上有什么吗?"许沉突然开口,眼睛仍盯着屏幕。

姜雨晴慌忙低头,差点打翻咖啡。"没、没有。"她结结巴巴地说,"只是在想...你工作起来很专注。"

许沉终于从屏幕上移开视线,嘴角微微上扬。"职业病。"他合上电脑,"抱歉,冷落你了。"

"不会啊。"姜雨晴连忙摇头,"看你工作挺有意思的。你平时都做些什么?"

许沉沉吟片刻,似乎在思考如何用简单的话解释复杂的工作。"主要是分析企业财报,评估投资风险。"他顿了顿,"说白了,就是告诉有钱人哪些公司值得投,哪些是坑。"

"听起来压力很大。"

"确实。"许沉揉了揉太阳穴,"一个错误的判断可能让客户损失几百万。"

姜雨晴注意到他无名指上有一圈淡淡的痕迹,像是长期戴过戒指留下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结婚了吗?"

许沉的动作僵住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圈痕迹在阳光下格外明显。"曾经。"他简短地回答,声音突然变得干涩。

姜雨晴立刻后悔了自己的冒昧。"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个。"

"没关系。"许沉勉强笑了笑,"三年前的事了。"

三年前。姜雨晴在心里默默记下这个时间点。许沉看起来三十出头,也就是说他二十七八岁就离婚了。她不禁好奇是什么让一段婚姻在如此年轻的年纪就走向终结,但许沉明显不想多谈,她也不好追问。

"你呢?"许沉转移话题,"有...特别的人吗?"

姜雨晴摇摇头,苦笑道:"失业又抑郁的人,哪有心思谈恋爱。"她顿了顿,"而且我好像总是吸引错的人。上一个男友说我'太敏感',上上个嫌我'想太多'。"

许沉轻笑出声。"那他们一定不了解真正的你。"

"真正的我是什么样?"姜雨晴好奇地问。

许沉思考了一会儿,眼神变得温柔。"你是我见过最坚韧的人。"

姜雨晴愣住了。坚韧?她?这个形容词与她对自己的认知相去甚远。在她看来,自己是个连生活重压都承受不住,一度想要放弃的懦夫。

"我不..."

"你独自承受了那么多,却依然能对陌生人微笑。"许沉打断她,"你被生活击倒,却还能欣赏一杯咖啡的滋味。这难道不是坚韧吗?"

姜雨晴感到眼眶发热。许沉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紧锁的心门。从来没有人这样看待她,包括她自己。

"谢谢。"她低声说,怕一开口就会哭出来。

许沉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体贴地转移了话题。"对了,医生说你什么时候能拆石膏?"

"下周吧。"姜雨晴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然后就可以出院了。"

"那太好了。"许沉微笑着说,但姜雨晴敏锐地注意到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呢?"她问,"之后有什么计划?"

许沉望向窗外,阳光在他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工作,一如既往。"他轻声说,语气中带着姜雨晴熟悉的疲惫,"不过...也许会有一些改变。"

"什么改变?"

许沉转过头,目光深邃地看着她。"还没想好。"他轻声说,"但遇见你之后,我开始思考很多以前不敢想的问题。"

姜雨晴心跳加速。她不确定许沉话中的含义,但某种奇妙的预感在她心底升起,像是春天第一株破土而出的嫩芽,脆弱却充满希望。

夜幕降临,医院走廊的灯光变得昏暗。许沉已经离开六个小时了,姜雨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白天的对话在她脑海中不断回放,特别是许沉那句"遇见你之后"。

她拿起手机,点开与许沉的聊天窗口。他们的对话还停留在昨天他问她明天想吃什么。姜雨晴犹豫着是否该发条消息,又怕打扰他工作。

正当她纠结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许沉的名字。

"喂?"她连忙接起。

"还没睡?"许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比平时更加低沉。

"嗯,有点睡不着。"姜雨晴轻声回答,"你呢?工作结束了?"

"刚到家。"电话那头传来钥匙放在桌上的声音,"突然想听听你的声音。"

姜雨晴的心跳漏了一拍。"我就在这儿啊。"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

许沉轻笑了一声,然后突然咳嗽起来,声音嘶哑。

"你感冒了?"姜雨晴皱起眉头。

"可能吧,这两天有点着凉。"许沉清了清嗓子,"没事,睡一觉就好。"

"你家里有药吗?"

"嗯...应该有。"他的语气不太确定。

姜雨晴太了解这种回答了。"许沉,你是不是从来不照顾自己?"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习惯了。"许沉最终说,"一个人久了,小病小痛忍忍就过去了。"

姜雨晴胸口一阵发紧。她想起自己失业后发烧的那几天,躺在公寓里连杯热水都没人倒的痛苦。"这样不行。"她坚定地说,"你得吃药,多喝水,早点休息。"

"遵命,姜医生。"许沉笑着回答,但声音里的疲惫掩饰不住。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直到许沉的哈欠一个接一个。姜雨晴强迫他挂断电话去睡觉,自己却依然毫无睡意。

窗外的月光洒在床单上,姜雨晴盯着天花板,思绪万千。许沉离婚三年,一直独自生活;她失业后也几乎与世隔绝。两个孤独的灵魂,因为一场意外相遇,却意外地找到了彼此。

不知过了多久,姜雨晴终于迷迷糊糊地睡去。梦中,她站在一条漆黑的马路上,远处有车灯向她逼近。她想跑,但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车灯越来越近,刺眼的光芒中,她看到驾驶座上是许沉,他的表情痛苦而绝望...

"不要!"姜雨晴猛地坐起,冷汗浸透了病号服。病房里一片漆黑,只有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她颤抖着伸手去够床头的水杯,却因为动作太急打翻了它。玻璃杯落地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雨晴?"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你没事吧?"

姜雨晴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许沉出现在病房门口,手里还拿着一个保温杯。

"许沉?你怎么..."她的声音因噩梦而颤抖。

许沉快步走到床边,小心避开地上的玻璃碎片。"我...睡不着。"他简短地解释,拧开保温杯递给她,"喝点热水。"

姜雨晴接过杯子,温热的水汽拂过她的脸庞。"现在几点了?"

"凌晨三点二十。"许沉坐在床沿,借着走廊的灯光打量她苍白的脸色,"做噩梦了?"

姜雨晴点点头,双手紧握保温杯汲取温暖。"梦到车祸那晚...但开车的人是你。"

许沉的表情僵了一瞬,然后伸手轻轻拭去她额头的冷汗。"只是梦。"他低声说,"我在这里,你很安全。"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轻轻抚过她的发梢。姜雨晴不由自主地靠向他的触碰,像植物追寻阳光。

"你也做噩梦吗?"她轻声问。

许沉的手停顿了一下。"经常。"他承认道,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尤其是...工作压力大的时候。"

姜雨晴抬头看他,在昏暗的光线下,许沉的脸庞棱角分明,眼下的青黑更加明显。"所以你睡不着,就来医院了?"

许沉没有立即回答。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玻璃碎片,用纸巾包好扔进垃圾桶。"我想看看你。"最终他这样说,声音低沉而真诚。

姜雨晴的心像被轻轻捏了一下。她放下保温杯,鬼使神差地握住许沉的手。"留下来陪我一会儿?"她请求道,怕被拒绝又补充,"就一会儿。"

许沉的手在她掌心微微颤抖,然后翻转过来,与她十指相扣。"好。"他简单地说。

他们就这样静静坐着,手牵着手,谁也没有说话。姜雨晴的呼吸逐渐平稳,噩梦的阴影在许沉的陪伴下渐渐消散。

"你知道吗,"许沉突然开口,"我小时候怕黑,我妈妈会在床边放一盏小夜灯。"

姜雨晴微笑起来。"我妈妈也是。她还会唱摇篮曲,虽然总是跑调。"

"我妈妈根本不唱,"许沉轻笑,"她说我该学会自己面对恐惧。"

姜雨晴握紧他的手。"每个人都需要一点帮助,有时候。"

许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声说:"这三年,我第一次觉得...不那么孤独。"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姜雨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仿佛漂泊已久的船只终于找到了港湾。

"我也是。"她轻声回应。

许沉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打破了这一刻的宁静。他皱眉掏出来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怎么了?"姜雨晴问。

"没什么,工作的事。"许沉迅速按掉电话,但姜雨晴已经看到了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林总"。

"你需要接吗?"

许沉摇摇头,将手机调成静音。"不重要。"他说,但姜雨晴注意到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直到姜雨晴的哈欠一个接一个。许沉坚持让她躺下休息,自己则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守着她。

"你该回家了。"姜雨晴迷迷糊糊地说,"明天还要工作..."

"睡吧。"许沉轻声说,"我在这儿。"

在坠入梦乡前的最后一刻,姜雨晴感觉到许沉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额头,温柔得像一片羽毛。这一次,她的梦里没有黑暗,没有刺眼的车灯,只有温暖的阳光和隐约的咖啡香气。

第二天早晨,姜雨晴被护士查房的声音惊醒。她下意识看向椅子,许沉已经不在那里,但床头柜上放着一张便条和一杯仍然温热的豆浆。

"公司有急事,晚点来看你。记得吃早餐。——许沉"

姜雨晴拿起豆浆,嘴角不自觉上扬。便条旁边还放着一小盒药片,标签上写着"感冒药"。她想起昨晚许沉嘶哑的声音,心里一阵柔软。

护士帮她测量体温时,姜雨晴注意到垃圾桶里除了昨晚的玻璃碎片,还有一个撕开的药盒。她眯起眼睛,认出那是某种强效安眠药。

许沉说他经常失眠,但没提到需要药物帮助。姜雨晴想起他接电话时的异常反应,还有那个神秘的"林总"。许沉身上似乎有很多秘密,就像她自己一样。

但谁没有秘密呢?姜雨晴看着手腕上那道疤痕,轻轻叹了口气。也许有一天,他们会愿意向彼此敞开心扉,分享那些最黑暗的记忆。但不是现在,现在这样就很好——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在晨光中互相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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