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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冷汗浸透了睡衣,心脏狂跳不止,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句冰冷的“轮到你了”。

是梦?

我大口喘着气,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脚踝——皮肤光滑,没有任何被缠绕的痕迹。

窗外的天刚蒙蒙亮,房间里一片死寂。

可那触感,那声音,真实得可怕。

白天去上班,我精神恍惚,黑眼圈浓重。胡师傅看了我几眼,没说什么,只是眼神里的担忧更深了。

孙副馆长的死,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涟漪虽被强行压下,但暗流汹涌。馆里领导层似乎开了会,关于柳树的处置暂时被搁置,无人再提。但那棵柳树的存在感,却因此事在每个人心中无限放大。

我刻意避开通往后院的路径,甚至连看向那个方向的窗户都绕着走。

然而,有些东西,不是你想躲就能躲掉的。

下午,我负责为一具因车祸去世的年轻女性遗体做整容。女孩很年轻,生命凋零在最美的年华,总是格外让人唏嘘。我收敛心神,仔细地工作,试图让她恢复生前的宁静与美丽。

就在我低头,准备缝合她额角一处细微破损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工作台不锈钢的模糊反光里,似乎有一抹诡异的绿色一闪而过。

我猛地抬头,环顾四周——什么都没有。

是太紧张,眼花了?

我定了定神,继续工作。可是,那抹绿色,如同跗骨之蛆,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我的视野边缘。有时是墙角一闪而逝的影子,有时是工具上模糊的倒影,有时甚至是关闭的水龙头里滴落的水珠,都仿佛带着一丝绿意。

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我开始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味道——不是殡仪馆里常见的消毒水或焚香味,而是一种……清新的、带着泥土和植物汁液气息的味道,像是雨后初霁的柳树林。但这味道出现在遗体处理间,显得格外突兀和诡异。

“胡师傅,你闻到什么味道没有?”我忍不住问在一旁整理工具的老胡。

胡师傅用力吸了吸鼻子,茫然地摇摇头:“没什么味道啊。小林,你脸色很不好,是不是太累了?要不早点回去休息?”

我勉强笑了笑,没再说话。我知道,那不是错觉。

恐惧如同藤蔓,一点点缠绕住我的心脏。

下班后,我没有立刻回家。一种莫名的冲动,或者说是一种被牵引的感觉,让我绕到了殡仪馆侧面,那里有一扇很少使用的旧铁门,门上的锁已经锈蚀,透过门缝,刚好能看到后院那棵柳树的一角。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给那棵妖异的柳树镀上了一层不祥的红光。

它就那样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万千枝条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姿态优雅,却透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漠然。

我看着它,心里充满了矛盾和恐惧。孙副馆长的死状,夜里的“噩梦”,挥之不去的绿影和柳树的气味……这一切都指向它。

它想干什么?“轮到我了”又是什么意思?像对付孙副馆长那样,让我也浑身长满树枝痛苦死去?

不!我不想死!

就在我盯着柳树,心中被绝望和恐惧填满时,那个冰冷的、摩擦般的声音,再次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比上一次更加清晰:

“不想死……就进来……到我跟前来……”

我的身体猛地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它知道我在想什么!

“不……”我下意识地低语,脚步却像被钉在原地,无法移动。

“孙炳昌……自寻死路……你……不同……”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古老的、非人的韵律,“吾需要……一个代言人……你能……看见……听见……”

代言人?

我猛地想起胡师傅说过,这棵树是“镇着”什么东西的。难道……

“镇……压已松……怨念将溢……需助……”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感,“契约……可保你无恙……亦可……予你力量……”

力量?在这种鬼地方,面对这种诡异的存在,我需要什么力量?我只想活下去!

但“可保你无恙”这几个字,像是有魔力,触动了我内心深处最强烈的渴望。

生存的本能压倒了理智的抗拒。

我看着那棵在夕阳下仿佛在燃烧的柳树,心脏狂跳,喉咙发干。进去,可能是万劫不复;不进去,下一个浑身长满树枝暴毙的,可能就是我。

赌一把!

我深吸一口气,几乎是拖着灌了铅的双腿,绕到殡仪馆后面,找到了一处破损的栅栏,钻了进去,踏入了这片被列为禁地的后院。

越靠近柳树,那股清新的柳树气味就越发浓郁,几乎压过了殡仪馆固有的沉腐气息。脚下的土地松软潮湿,仿佛浸满了某种液体。

我停在离树干几步远的地方,不敢再靠近。近距离观察,这棵树更加令人震撼。它的树干之粗大,超出了我的想象,树皮上的裂纹深不见底,仿佛隐藏着无数秘密和岁月。那些垂下的枝条,在我头顶轻轻晃动,像无数等待指令的手臂。

“触碰……树干……”脑海中的声音命令道。

我颤抖着伸出手,指尖犹豫地,即将碰到那粗糙的树皮。

就在这时,我眼前猛地一花!

无数纷乱、破碎、充满痛苦和怨恨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冲进我的脑海——

被束缚的挣扎,绝望的哭喊,黑暗的禁锢,扭曲的面孔,冲天的怨气……还有一道道模糊的、散发着黑气的影子,被无形的力量拉扯、撕碎,最终吸入这棵柳树的根部……

我看到了孙炳昌!他面目狰狞,手里挥舞着斧头,疯狂地砍向柳树的根系,一边砍一边咒骂。然后,无数细小的绿色光点从树上飘落,沾到他的身上,钻入他的皮肤……接下来就是他痛苦翻滚,身上 rapidly 长出嫩绿枝条的恐怖景象……

“啊!”我痛呼一声,抱住几乎要裂开的头,跪倒在地。

这些……就是被这棵柳树镇压的东西?这些怨魂?孙炳昌不是因为砍树而被惩罚,而是因为他砍树的行为,破坏或者激怒了某种平衡,导致他被这些逸散的怨念反噬?而柳树,是在吸收这些怨念?

“明白了吗……”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吾非邪物……乃‘守墓之柳’……镇此地积年怨戾……然岁月久远……封印渐衰……需‘容器’辅助疏引……”

守墓之柳?容器?

我猛地抬头,看向那巨大的树干:“你……你想让我做你的‘容器’?”

“是……亦不是……”声音回答,“签下契约……你为吾之‘手足’……吾予你‘视怨’之能……‘触灵’之力……助吾安抚……或……净化……”

它顿了顿,那股冰冷的意识流仿佛带着一***惑:“亦可……借吾之力……惩戒……该惩戒之人……”

惩戒该惩戒之人?这句话像一颗种子,落入我心田的某个角落。在这个充斥着死亡和不公的世界里,谁没有几分阴暗的念头?

但理智仍在挣扎:“为什么是我?”

“汝灵觉天生……可视吾形……可闻吾声……且……”冰冷的意识流扫过我全身,“汝心中有‘影’……与‘怨’相契……是最佳容器……”

我心中有“影”?它指的是什么?是长期面对死亡积累的麻木?还是内心深处某些不愿面对的阴暗面?

没等我细想,一股冰冷的、庞大的意识流强行涌入我的脑海,那不是语言,而是一段复杂晦涩的信息流,关于契约,关于职责,关于力量的运用与限制……

“……以血为引……契成……”

我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食指指尖一阵刺痛,仿佛被无形的针刺破,一滴鲜红的血珠渗了出来。

然后,那血珠脱离我的指尖,缓缓飞向柳树的树干,在接触到粗糙树皮的瞬间,如同水滴落入海绵,瞬间被吸收得无影无踪。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在我灵魂深处响起。

紧接着,一股清凉中带着刺痛的气流,从我与柳树之间无形的连接通道涌来,强行灌入我的四肢百骸!我的眼睛一阵酸胀灼热,视线变得模糊,仿佛蒙上了一层淡绿色的滤镜;耳朵里充斥着各种细微的、原本不存在的声音——低语、哭泣、风声、还有……植物生长的窸窣声?

脑海中多了一些东西,一些关于如何“看见”怨念,如何初步“引导”甚至“借用”柳树力量的本能知识。

整个过程持续了大约一分钟。

当那股力量流动稳定下来后,我瘫软在地,大口喘着气,浑身被冷汗湿透,感觉身体既虚弱,又充满了某种陌生的活力。

我抬起头,再次看向那棵柳树。

世界,已经不同了。

我能清晰地“看”到,以柳树为中心,一层淡淡的、不断翻涌的黑色雾气笼罩着整个后院,那些是它镇压的、尚未被完全吸收消化的怨气。柳树本身则散发着一种柔和的、蕴含着生机的绿色光芒,与那些黑气对抗、交融。

而在柳树巨大的根系深处,我感知到一团极其庞大、黑暗、充满了无数负面情绪的聚合体——那就是被镇压的核心吗?

“契约已成……”柳灵的声音似乎清晰了不少,直接烙印在我的意识里,“自此……汝名‘柳使’……职责所在……好自为之……”

我撑着发软的双腿,勉强站起来,看着自己似乎与常人无异的双手,但我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我,林木,一个普通的遗体整容师,从此与这棵诡异的守墓之柳绑在了一起。

我能“看见”怨气了。

我能“借用”柳树的力量了。

但同时,我也成了这庞大怨气的“疏导管”,一个不慎,可能就会步孙副馆长的后尘。

这是生存的代价。

我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复杂难言的心情,转身离开了后院。

在我踏出后院栅栏的瞬间,脑海中响起柳灵最后的提醒:

“第一个……任务来了……停尸间……第三排……第四格……那个‘东西’……怨念已开始侵蚀现实……去……安抚它……”

我的脚步一顿,心脏再次收紧。

工作,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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