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的今天，红墙内柳絮纷飞。记忆里的那个午后，被镀上了一层柔软而刺目的金光。

柳絮不是雪花，却比雪花更缠绵，它们无所顾忌地飘荡在禁宫的每一个角落，落在琉璃瓦上，

落在汉白玉栏杆上，也落在那个刚刚结束廷议、从大殿中走出的年轻官员的肩头。

她记得他站在宫阶上，玄色官袍衬得肩宽腰窄，金线绣成的云雁纹样在春日下闪着细碎的光。

彼时，他尚是初入朝堂、崭露头角的青年才俊，

眉宇间还带着几分未曾被官场彻底磨平的锐气，

但那身象征风宪的官袍已为他平添了不容置喙的威严。他正与同僚低声交谈，

侧脸的线条如刀削般清晰。一阵风过，卷起更多的柳絮，恰似一场迷离的梦。

他或许是被这纷扰的飞絮吸引了注意，或许只是无意地一瞥，

那双微挑的凤眼漫不经心地扫过宫墙一角。

而她，正低头，用力绞着裙带上坠着的如意结。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心跳如擂鼓。

她不过是随着有诰命的母亲入宫向皇后请安，远远瞧见了这宫阶上的一幕。那一眼扫过来时，

她像被烫到一般迅速垂下了头，连耳根都染上了绯红，只敢盯着自己裙襦上精细的缠枝莲纹，

仿佛那里面藏着能让她隐身的咒语。周遭的一切声音都远去了，只剩下柳絮无声飘落的声音，

和自己鼓噪的心跳。那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他，像仰望一颗骤然升起的星辰，

光芒灼热，不敢直视。

如今，铜镜里映出两张脸。时光仿佛对他格外宽容，二十载岁月流逝，他依旧俊得灼眼，

只是将那份少年锐气沉淀成了深不见底的沉稳，眉宇间添了不易察觉的纹路，

却更显成熟风致。玄色常服取代了官袍，但那份通身的气度，比当年更迫人。

而她自己呢？青丝已掺了缕缕刺眼的银，昔日饱满光滑的额角、眼角，

也被细密的纹路悄然占据。曾经莹润的脸颊失了光彩，

透出一种长期养尊处优却缺乏生气的苍白。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再看向镜中的他，

只觉得平凡得像宫墙缝里那些不见天日、潮湿阴冷的苔藓，沉默地附着在朱红底色之上，

是这富贵牢笼里最不起眼的点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