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后我被迫成为灭世阴谋的最大反派,每天都在努力洗白。
却没想到原著正义男主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奇怪。
“你每次都能精准破坏我的计划,还说你不是他们的人?”
我急中生智掏出一本假日记:“其实我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弟弟!”
他轻笑一声,指尖掠过我的喉结:“我娘只生了我一个,而且...”
“——她生的明明是女儿。”
身后的门突然关上,我陷入他的阴影之中。
意识像是从深海里挣扎着浮出水面的溺水者,沉重,窒息,每一下搅动都带着冰冷的粘稠感。
江衍猛地睁开眼。
剧烈的头痛让他眼前发花,太阳穴突突直跳,无数混乱的画面和声音碎片般冲击着他的脑海——不属于他的记忆,正强行烙印进来。
奢靡的宫殿,缭绕的异香,低声的密谋,还有……一个被尊称为“主上”的、意图倾覆整个世界的庞大组织。而他现在,就是那个“主上”。
冷汗瞬间浸湿了内衫。
不是做梦。他真的穿了,穿进了昨晚熬夜看完的那本名为《天枢圣纪》的仙侠小说里,成了书中那个隐藏至深、手段酷烈、最终被天命之子凌清玄率领正道联军挫骨扬灰的终极反派——幽府的尊主,墨渊。
离他魂飞魄散,倒计时,三年。
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江衍,不,现在他是墨渊了,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那张宽大得过分、铺着柔软兽皮的床榻上滚下来,踉跄扑到梳妆台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冷冽的檀香,夹杂着淡淡的药味,是他这具身体原主惯用的熏香。
铜镜打磨得异常光亮,映出一张陌生的脸。苍白,俊美,带着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阴柔感,眉眼狭长,唇色很淡,眼底沉淀着一片化不开的郁色。这皮相极具欺骗性,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个病弱的贵公子,而非执掌黑暗的魔头。
江衍看着镜中的“墨渊”,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完了,全完了。原主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的“伟业”就是拉着全世界陪葬。而自己,一个普普通通的现代社畜,别说毁天灭地的修为了,连健身房都去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拿什么去走原定的反派情节?又拿什么在三年后凌清玄那把名为“诛邪”的剑下保命?
跑?幽府势力遍布三界,他这位尊主更是众矢之的,能跑到哪里去?
继续扮演墨渊?他连原主十分之一的功力都发挥不出来,更别提那狠辣诡谲的心性,怕是分分钟就要在那些同样不是善茬的下属面前露馅。
就在绝望如同冰水般将他淹没时,脑海深处猛地刺痛了一下,仿佛有什么屏障被打破了。紧接着,一段极其清晰、甚至带着画面感的“未来”涌入心头——三天后,幽府设在东海之滨的一处秘密据点,会因为一个低级教徒的疏忽而暴露,正巧被途径此地的凌清玄察觉端倪,顺藤摸瓜,拔掉了那颗钉子,让幽府损失了一批重要物资,也让“墨渊”的布局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裂痕。
这段情节……江衍呼吸一滞,是原著小说里一笔带过,但在后期被提及作为凌清玄早期战绩的一个小片段!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详细?连地点、原因、结果都一清二楚?
一个荒谬又大胆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的生路。
剧透!他拥有对原著情节近乎全知的上帝视角!
或许……他不必按照原主的命运走下去。他可以“修正”这些会导致他最终败亡的“错误”!只要他能避开所有原著中导致幽府受损、凌清玄壮大的关键节点,甚至……反过来利用这些信息,给自己铺一条生路?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江衍,现在的墨渊,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檀香味似乎都带上了一丝不同的意味。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着原主那阴鸷冷漠的语调,对着空无一人的寝殿外,沉声唤道:“影煞。”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模糊的黑色人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内阴影处,单膝跪地,头颅低垂:“主上有何吩咐?”声音嘶哑,不带丝毫感情。
江衍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手心全是汗。他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刻意放缓了语速,让自己听起来更像是在深思熟虑:“东海七号据点,负责物资调配的那个执事,心思浮动了。处理掉,换一个可靠的。另外,那里的防御阵法,东南角有三处符文运转滞涩,派人去修缮,要快。”
他一口气说完,后背已经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这些话半真半假,据点是真的,执事是否心思浮动他不知道,但除掉总没错;而那三处符文之迹,则是原著里明确提到被凌清玄利用的破绽。
影煞的身体似乎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东海七号据点并非幽府核心,主上竟然连那里一个低级执事的心思浮动、阵法符文的具体滞涩位置都了如指掌?这份掌控力,简直深不可测。
“是。”他没有丝毫质疑,恭敬应声,身形再次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江衍这才脱力般靠倒在椅背上,大口喘着气。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吗?
接下来的日子,江衍如履薄冰。他凭借着脑海中的“剧本”,一次又一次地“未卜先知”。
“南疆分坛运送的那批‘蚀心草’,路线改道,绕开黑风谷。”
“安插在天机阁的那个暗子,可以动了,让他把‘青岚秘境阵图有缺’的消息,‘无意中’透露给执法长老。”
“本月十五,所有在外活动的核心成员,全部蛰伏,不得妄动。”
一道道指令从幽府深处发出,精准地规避着原著中记载的、即将发生的“灾难”。有些命令在属下看来颇为奇怪,甚至有些小题大做,但结合之前东海据点那被证实无误的处置(后来探查,那名执事确实有携款潜逃的迹象,阵法也果真有问题),再无人敢质疑这位愈发显得高深莫测的尊主。
幽府的损失在无形中被降到最低,运转得似乎更加顺畅隐秘。而江衍,则在一次次有惊无险的“剧透”操作中,勉强站稳了脚跟,同时也开始偷偷尝试修炼一些原主记忆中用于伪装和保命的、不易被察觉的敛息遁法。
他并不知道,他这只意外闯入的蝴蝶,轻轻扇动的翅膀,已经引起了暴风中心那位的注意。
……
青云镇,位于仙凡交界,一座不起眼的小城。
江衍选择这里作为自己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离开”幽府掌控范围的试探。他利用原主秘宝中一件能改变气息、模糊容貌的玉佩,化身成一个面容普通、气息只有炼气期的低阶散修,混迹在往来的人流中。
按照“剧本”,这里本该发生一场针对镇中一个小型修真家族的劫杀,由幽府外围成员执行,目的是夺取一件他们以为的宝物。而凌清玄会恰好路过,出手解救,并从中获得第一块关于“幽府”的线索碎片。
江衍提前数日匿名向那个家族传递了警示,又动用权限,强行调走了那支执行任务的小队。他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
此刻,他坐在镇上唯一一家茶馆的二楼窗边,看似悠闲地品着粗茶,目光却不时扫过楼下街道,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他既希望自己的干预生效,又害怕引起不可预知的变故。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江衍心头一跳,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素白道袍的年轻男子,缓步走入茶馆。他身姿挺拔,如孤松独立,面容俊朗,眉眼间自带一股清正之气,周身气息纯净而内敛,与这小镇的喧嚣格格不入。正是凌清玄!
他怎么会来这里?情节明明已经改变了!
江衍瞬间头皮发麻,几乎是本能地想要缩回头,降低存在感。然而,凌清玄却像是有所感应一般,拾级而上,径直走到了二楼,目光一扫,便精准地落在了窗边的江衍身上。
那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洞彻人心的力量。
凌清玄走到江衍对面,自然而然地坐下,仿佛只是拼个桌。他抬手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动作行云流水。
“道友似乎,认得我?”凌清玄开口,声音清越,听不出喜怒。
江衍握着茶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强迫自己扯出一个干涩的笑:“凌……凌真人说笑了,您是天枢宗的高徒,名动天下,这青云地界,谁人不识?”
凌清玄不置可否,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视线却依旧落在江衍脸上,带着审视:“是吗?可我观道友,似乎不仅‘认得’,更像是在此……‘等候’多时。”
江衍的呼吸一窒。
凌清玄继续道,语气平淡,却字字如锤:“青云镇孙家,三日前接到匿名传讯,避过一劫。而原本奉命前来之人,却在出发前夜,被一道突如其来的上级指令调往他处。”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剑,“如此巧合,道友如何看?”
冷汗,沿着江衍的脊柱滑落。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钉在蛛网上的飞虫,所有的挣扎在对方眼中都无所遁形。
“我……我不知道真人在说什么。”他艰难地辩解,声音都有些发颤。
凌清玄看着他,忽而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却并无多少暖意,反而带着一种冰冷的探究:“你每次,都能如此精准地‘破坏’我的计划,或者说,是那些藏头露尾之辈的计划。一次是巧合,两次是运气,三次、四次呢?”
他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笼罩了江衍:“告诉我,你究竟是谁?如此处心积虑,步步抢先,还说你不是‘他们’的人?”
“他们”,指的自然是幽府。
强烈的危机感如同冰锥,狠狠刺入江衍的脑海。他知道,凌清玄已经将他与那个神秘的反派组织紧密联系在一起,任何苍白的否认都只会加速自己的死亡。电光石火之间,一个荒诞至极、却又或许是唯一能暂时保命的念头蹦了出来。
赌了!
江衍脸上瞬间切换上激动、难以置信、又带着巨大委屈和一丝孺慕的复杂表情,声音都哽咽了(一半是吓的,一半是挤的):“哥……哥哥?是你吗?哥哥!”
凌清玄摩挲杯沿的指尖骤然停顿,眉峰几不可查地蹙起。
江衍仿佛戏精附体,手忙脚乱地在身上(实际上是借助储物法器掩饰)掏摸了几下,最后双手捧出一本看起来颇为古旧、封皮甚至有些破损的线装书,颤巍巍地递到凌清玄面前,眼圈泛红(努力憋气憋的):“这、这是我娘临终前交给我的!她说,我还有一个失散多年的亲生哥哥,名叫凌清玄,左耳后有一颗小小的红痣!她让我带着这本日记,日后若能相遇,凭此相认!”
他死死盯着凌清玄左耳后,那里果然有一颗不甚明显的朱砂小痣。这是原著里提到过的,关于凌清玄身世的细节之一!感谢上帝,感谢穿越大神,感谢他过目不忘的记忆力!
凌清玄的视线落在那个粗劣的假货上,封面上歪歪扭扭写着“芸娘日记”四个字。芸娘,正是他早已亡故母亲的名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茶馆二楼安静得只剩下楼下隐约传来的市井嘈杂。江衍的心跳声在耳膜里鼓噪,他几乎能听到血液冲上头顶的声音。他能感觉到凌清玄的目光如同实质,在他脸上、在他手中那本破日记上来回扫视,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审视。
许久,或许只是一瞬。
凌清玄忽然笑了。不是刚才那种冰冷的、带着探究的笑,而是一种……更复杂,更难以形容,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玩味的笑。
他伸出手,却没有去接那本日记,修长的手指反而越过了书册,极其轻缓地、带着一丝微凉的触感,掠过了江衍的喉结。
江衍浑身一僵,血液几乎倒流。
然后,他听到凌清玄的声音响起,很轻,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他耳边:
“我娘,确实只生了我一个。”
指尖在喉结上微微停顿,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而且——”
他俯身逼近,气息几乎拂在江衍僵住的侧脸上,声音低沉而清晰,一字一顿:
“她生的,明、明、是、女、儿。”
轰——!
江衍的大脑一片空白。
女……女儿?!凌清玄是女的?!原著里杀伐果断、光风霁月、引得无数女修倾心的天命之子,居然是女人?!
这怎么可能?!他看了假书吗?!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他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甚至连表情都冻结在那种滑稽的、混合着震惊和试图伪装孺慕的扭曲状态。
而就在这时,身后“砰”的一声轻响。
茶馆二楼那扇唯一的木窗,无风自动,猛地关合。紧接着,楼梯口的方向也传来一声轻微的、仿佛机括落下的“咔哒”声。
光线瞬间暗淡下来,将两人所在的这一方角落笼罩在一片暧昧的昏沉之中。
凌清玄(或许该称她为凌清玄?)缓缓站起身。
她依旧穿着那身素白道袍,身姿挺拔,但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某些被刻意忽略的细节似乎变得清晰起来——过于精致的锁骨线条,道袍下隐约勾勒出的、并非属于少年的柔韧腰身,以及那双此刻正俯视着他的、清冽中透出一丝复杂幽光的眼眸。
她站在桌前,投下的阴影彻底将瘫坐在椅子上的江衍笼罩。
无形的、强大的灵压弥漫开来,不再是之前那种清正的威压,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极具侵略性的禁锢力量,如同无形的牢笼,将江衍牢牢锁在原地,连一根手指都难以动弹。
江衍仰着头,瞳孔因惊惧而收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片阴影不断逼近,放大。
她微微弯腰,一只手撑在江衍身侧的桌沿,另一只手再次抬起,这次,冰凉的指尖轻轻捏住了他的下颌,力道不容抗拒。
迫使他抬起头,与她近距离对视。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探究和冷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危险的东西,像是终于撕开了伪装的猎食者。
她的唇瓣几乎贴着他的耳廓,温热的气息带着一丝清茶的淡香,却让江衍如坠冰窟。
“现在,”她低语,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磨砺人心的沙哑,“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了。”
“我亲爱的……‘弟弟’?”
下颌被钳制的地方,冰凉的触感下仿佛有细小的电流窜过,激起一阵战栗。江衍的呼吸彻底乱了,大脑因为过度震惊和恐惧一片空白,只能徒劳地睁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素白道袍,清俊轮廓,此刻却因那双眼睛里毫不掩饰的锐利和某种……近乎玩味的审视,而彻底打败了原本的印象。
女儿身……
这三个字在他脑海里疯狂回荡,撞得他神魂欲裂。原著里寥寥几笔带过的、关于凌清玄身世成谜的伏线,此刻成了打败他所有认知的惊雷。她为什么要隐瞒性别?天枢宗知道吗?那些追随她的人知道吗?
而更重要的是——他现在知道了!在一个完全不合时宜、自身难保的情况下,知道了这个恐怕是凌清玄最大秘密之一的真相!
死定了……这次真的死定了!
“我……”江衍的喉咙干得发疼,试图发声,却只能挤出一点破碎的气音。凌清玄捏着他下颌的指尖微微用力,不算重,却带着绝对的掌控意味,成功让他把所有混乱的辩解都咽了回去。
“嘘。”她发出一个极轻的音节,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他依旧紧紧攥在手里的那本假日记上,“‘芸娘日记’?”她念出那四个字,语调平缓,听不出情绪,“编得挺像那么回事。连我耳后的痣都查到了?”
江衍心脏骤停。
“看来,‘他们’为了在我身边安插人手,真是费尽心机。”凌清玄的视线重新回到他脸上,那双清冽的眸子微微眯起,“只是,派你来的人,没告诉你,我母亲体弱,生产时便已力竭,我尚在襁褓之中她便撒手人寰,从未留下只言片语,更遑论……日记?”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敲打在江衍紧绷的神经上。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蹩脚的戏子,在真正的洞察者面前,所有的表演都漏洞百出,滑稽可笑。
“还是说,”凌清玄的身体又压低了些,气息拂过他僵硬的侧颈,带来一阵麻痒的寒意,“你并非受他们指派,而是……另有所图?”
她的目光如有实质,在他脸上细细描摹,从那因为易容而显得平凡无奇的五官,到他因紧张而微微滚动的喉结,再到他那双因为恐惧而无法抑制流露出一丝真实情绪的眼睛。
“你的眼睛,很漂亮。”她忽然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指尖甚至在他下颌的皮肤上轻轻摩挲了一下,那动作带着一种评估物品般的审视,让江衍毛骨悚然。“可惜,藏了太多东西。”
江衍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他意识到,凌清玄根本不相信他那套“失散兄弟”的鬼话,她甚至可能……已经怀疑他的真实身份并非眼前这个低阶散修那么简单!
怎么办?再编一个谎言?在这样一个心思缜密、实力碾压他的存在面前,任何谎言都只会加速他的死亡。
承认?承认他是幽府尊主墨渊?那下一秒他就会被打得神魂俱灭,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巨大的压力几乎要将他碾碎。就在他精神即将崩溃的边缘,一个更加疯狂、几乎是破罐子破摔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最后的磷火,骤然闪现。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因为下颌被制,动作显得有些滑稽和艰难。他不再试图伪装那种虚假的激动,眼底的惊惧如同潮水般褪去(至少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是这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绝望、挣扎,最后归于一种诡异平静的复杂情绪。
他甚至极其轻微地、尝试性地……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苍白而破碎的笑。
“……不愧是,凌真人。”他声音沙哑,放弃了之前刻意的颤抖,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我果然……骗不过你。”
凌清玄眉梢微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那捏着他下颌的手指,力道未松,戒备未减。
江衍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似乎蒙上了一层水光(这次有几分是真吓出来的),他艰难地转动眼球,示意了一下周围这被灵压彻底禁锢的、昏暗的空间。
“能……先松开吗?”他声音带着一丝恳求,一丝不易察觉的屈辱,“我……我没有恶意,也绝无能力在您面前反抗。只是这样……我没办法好好说话。”
他示弱了。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用卑微的姿态,降低她的警惕,换取一丝喘息的空间。
凌清玄凝视了他片刻,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时间在沉默中流逝,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酷刑。
终于,她松开了手。
冰凉的触感撤离,下颌处却仿佛还残留着那不容抗拒的力道和指尖的微凉。江衍几乎是脱力地往后靠了靠,大口呼***带着檀香和茶香的空气,心脏仍在狂跳。
但他不敢放松,他知道,危机远未解除。
“说吧。”凌清玄重新坐回他对面,姿态依旧优雅,仿佛刚才那极具压迫性的一幕从未发生。她甚至又给自己斟了半杯茶,指尖沾了点冷掉的茶水,在深色的木质桌面上,无意识地划动着什么。
“你是谁?来自何处?为何屡次‘巧合’地破坏幽府的计划?”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却带着洞穿一切的力量,“还有,你方才那出兄弟相认的戏码,目的何在?”
问题如同连珠炮,直指核心。
江衍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大脑飞速运转。他不能暴露穿越者和墨渊的身份,但完全撒谎又不行。他需要编织一个半真半假、能够解释他行为动机、并且……能够引起凌清玄兴趣,至少是暂时不杀他的理由。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表演,这一次,他需要将真实的恐惧和编造的故事融合在一起。
“我……没有名字。”他垂下眼睫,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长期处于阴影下的晦暗,“自记事起,就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接受训练。他们教我识文断字,教我修行基础,也教我……辨认您的画像,记住您的一切信息,包括那颗痣。”
他顿了顿,偷偷抬眼观察凌清玄的反应。她依旧面无表情,指尖在桌面的划动停了下来。
“他们称自己为‘墟’,一个……隐藏在幽府更深处,连墨渊也可能不知其存在的组织。”江衍抛出了一个大胆的设定,将水搅浑,“他们说,墨渊刚愎自用,行事暴戾,终将带领幽府走向毁灭。而‘墟’,才是幽府真正的未来。”
凌清玄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江衍心中微定,继续编造:“我被赋予的任务,就是接近您,获取您的信任。那些‘破坏’……是他们交给我的投名状,用以取信于您。”他苦笑一下,带着恰到好处的自嘲,“只是没想到,第一次尝试接近,就被您识破了。”
“至于那本日记……”他看向桌上那本粗劣的假货,眼神复杂,“是我自作主张。他们只让我找机会接近,并未规定具体方式。我以为……一个失散亲人的身份,或许能更快……”
他适时地停住,留下未尽之语,将一个急于立功、却又有些自作聪明的“棋子”形象塑造出来。
茶馆二楼再次陷入寂静。
凌清玄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深沉,仿佛在评估他这番话里有多少真,多少假。
“墟?”她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字,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隐藏在幽府之下的影子?倒是……有趣。”
她的视线再次落到江衍身上,带着一种审视货物的挑剔:“你说你接受训练,为何修为如此低微?连筑基都未稳固。”
江衍心头一紧,连忙按照想好的说辞回答:“‘墟’主张隐秘行事,不重蛮力。我的训练……更多在于情报、伪装、潜匿。修为太高,反而容易引起注意。”这倒也符合他此刻表现出来的、善于钻营取巧的形象。
“那么,”凌清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盯住他的眼睛,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你此刻向我坦白这些,又是为何?背叛‘墟’?”
来了!
江衍迎上她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真诚而绝望(这并不难):“因为……我失败了。任务失败,按照‘墟’的规矩,我回去也是死路一条。而且……”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听到了……听到了他们关于您身世的一些……零碎言语。我原本不信,可方才……方才您亲口承认……”
他恰到好处地停顿,暗示他是因为听到了关于凌清玄性别的秘密,才彻底下定决心反水。这个理由,既能解释他为何突然“背叛”,又能将他之前的震惊和失态合理化,更重要的是,将他自己和凌清玄捆绑在“共同秘密”的脆弱链条上。
凌清玄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无比,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那无形的灵压再次变得沉重,让江衍几乎喘不过气。
她盯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江衍几乎以为她下一秒就要出手清理门户。
终于,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缓缓收敛。
凌清玄端起那杯早已冷掉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动作优雅依旧。
“你很聪明。”她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磕碰声,“也很会……抓住机会。”
她的语气听不出褒贬。
“你的话,漏洞百出。”她平淡地指出,“但,‘墟’这个概念,以及你提到的……关于我身世的‘零碎言语’,确实勾起我一点兴趣。”
江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凌清玄站起身,素白的道袍在昏暗中划过一道流畅的弧线。
“跟我回天枢宗。”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不容置疑。
“是真是假,我自有办法验证。”
她指尖弹出一缕微光,没入江衍体内。江衍只觉得浑身一僵,原本还能勉强运转的微弱灵力被彻底封禁,此刻的他,与凡人无异。
“在你证明自己的价值,或者……被我证实是谎言之前,”凌清玄走到窗边,推开那扇之前自动关合的窗户,外面喧嚣的市井声重新涌入,阳光刺得江衍眼睛微眯,“你的命,暂时寄存在我这里。”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比任何威胁都令人胆寒。
“别忘了,‘弟弟’。”
最后两个字,她咬得极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江衍瘫坐在椅子上,看着凌清玄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浑身虚脱,冷汗这才后知后觉地涌出,浸透了内衫。
他活下来了。
暂时。
但前路,是更加莫测、更加危险的天枢宗。
而他,一个冒牌的反派头子,带着满嘴的谎言和一个足以致死的秘密,即将踏入龙潭虎穴。
窗外的阳光带着市井的喧嚣涌进来,落在深色的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斑。江衍瘫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直到楼下那抹素白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熙攘的人流中,他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软地滑下去几分,额头抵着冰凉的桌面,长长地、颤抖地吁出一口气。
活下来了。
这三个字在脑海里反复滚过,却激不起半分喜悦,只有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更深沉的寒意。
凌清玄……不,是凌清玄。她信了吗?哪怕只有一分?
江衍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他自己都不信那番临时拼凑的鬼话,“墟”?藏在幽府影子下的组织?也亏他急中生智能编出来。可当时那种情形,他就像被逼到悬崖边的猎物,除了抛出点似是而非、足够吸引猎手注意力的东西,还能怎么办?
他抬起手,看着微微发颤的指尖。体内空荡荡的,那缕没入身体的微光如同最坚固的枷锁,将他那点可怜的、尚未稳固的筑基期修为封得死死的。现在的他,手无缚鸡之力,是真正的俎上鱼肉。
“价值……”他无声地咀嚼着这两个字。凌清玄留下他,不是因为信了他的话,而是因为他的话里,有她感兴趣的东西——关于她身世的“零碎言语”,以及那个凭空捏造的“墟”。在他证明这些“价值”之前,他就是安全的。一旦失去价值,或者被证实谎言……
江衍打了个冷颤,不敢再想下去。
他扶着桌子,勉强站起身。腿还有些发软。环顾这间暂时安全的茶馆雅间,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凌清玄让他“跟着”,绝不会放任他独自滞留在此。
他必须尽快适应这个“囚徒”的新身份,并且,在抵达天枢宗那个龙潭虎穴之前,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显得更有“价值”,更……难以被轻易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