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缚》是所著的一本已完结的,主角是陆延昭程朔,人生不需要太多的感叹,只要是读过的人,都懂。精彩内容概括: 一关外劲风似刀,卷起积雪混着沙砾,刮在脸上生疼。陆延昭策马在蜿蜒的山道上疾驰,单骑如墨点划破苍茫雪原。他身上那件厚重的玄色大氅布满了干涸的暗褐斑点,早已辨不出原本颜色,更压不住内里透出的浓重血腥气。身后
一关外劲风似刀,卷起积雪混着沙砾,刮在脸上生疼。陆延昭策马在蜿蜒的山道上疾驰,
单骑如墨点划破苍茫雪原。他身上那件厚重的玄色大氅布满了干涸的暗褐斑点,
早已辨不出原本颜色,更压不住内里透出的浓重血腥气。
身后是蜿蜒的血线和杂乱深陷的蹄印,又被迅速席卷的风雪一层层覆盖,
仿佛天地间从未发生过那场惨烈的搏杀。他刚从北狄人精心设下的伏击圈里拼死撕杀而出。
北狄人这回下了血本,调来了最精锐的三千狼骑,层层围堵,
志在要他这位大胤边军统帅的命。血战两昼夜,终是硬生生凿穿了防线。此刻,
他只觉肺里像塞着滚烫的沙砾,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痛。
意识在冰冷的疲倦和尖锐的剧痛间沉浮,支撑他的,
只剩下一缕未冷的杀意和一丝渺茫的念头——一定活着回到营中,揪出幕后黑手。雪势愈急。
马匹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陆延昭勒紧缰绳,伏低身子。就在视线即将被黑暗吞没的刹那,
远处山坡下,一点微弱的、橘***的光像救命的稻草,破开风雪撞入他眼中。
那是…一个小村?他记得附近有个几乎废弃的村落。顾不上许多,他用尽最后力气催动马儿,
朝着那点微光挣扎前行。马儿终于在一处破落院门前力竭倒地。陆延昭狼狈地滚落雪地,
积雪瞬间埋了小半身子,冰冷的刺激让他神智稍清。抬头,
一块半朽的木牌斜挂在结满霜花的柴扉上——程家村。他想拍门。想嘶吼求助一个字。
可胸膛里灌满了冰碴和血气,喉咙干裂欲裂,连一丝最微弱的气流都挤不出来,
只徒劳地张了张嘴,喉结滚动,无声无息。沉重的眼皮如山压下,
身躯控制不住地向雪中更深地陷去,只有那把直刀,还被他死死攥在手中,
刀尖深深插在雪地里勉力撑着他没有彻底倒下。就在这时,那扇吱嘎作响的破旧木门,
竟从里面被拉开了一条缝。门里的人显然被门外血葫芦似的身影惊住。
一个裹得厚实却仍显单薄的少年探出头,约莫十七八岁模样,面容清俊,
带着几分未褪尽的青涩,但眼神却并非慌乱,反而是一种沉静的警惕,
在风雪与微弱灯光的映衬下,像深潭的水。他没说话,
目光极快地扫过对方魁梧却无力欲倾的身形、遍布血污的硬甲,
最后停留在陆延昭腰间一块未被鲜血完全覆盖、刻着鹰隼图腾的铜牌上。风雪呼啸,
席卷着院落。那高大的身影在风雪中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被白色吞没。
少年沉默了片刻,侧身将门打得更开。“风雪伤人,”少年开口,
温和的嗓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润,语气却沉稳得不像这个年纪,“将军,进来避避吧。
”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犹豫或怜悯,
仿佛开门接纳一个重伤濒死的陌生人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一只手自然地伸出,作势要扶。
那股勉强维持一线清明的意志在看清门内的微光和那只伸出的手时,如弦般猛地绷断。
陆延昭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眼前最后的光亮被翻滚的黑暗吞没,
身体失去了最后的力量,直直地向前倒去,手中的直刀也无助地滑落在门口的雪泥里。
程朔在陆延昭倾倒的瞬间侧身后撤半步,动作灵巧地卸去大半冲力,却没完全躲开。
陆延昭沉重的臂肩还是撞上了他胸口,浓重的血腥气混着冰雪的寒意扑面而来,
几近令人窒息。程朔微微蹙眉,稳住下盘,把他半拖半扶地弄进了屋里。
屋内比外面暖和不了太多,但至少隔绝了要命的风雪。简陋的桌椅,一张铺着旧棉絮的土炕。
程朔将人安置在炕上,动作算不上温柔,却也没有磕碰。他麻利地闩好门,
回身取下挂在墙头的油灯,凑近仔细打量这位不速之客。玄色大氅浸透了血,边缘结了冰碴。
面庞被血污和冻痕覆盖,看不清具体样貌,
唯能感到一股历经沙场淬炼出的硬朗轮廓和即使昏迷也未曾消散的戾气。呼吸微弱而紊乱,
胸口起伏间能听到细微的、令人不安的嘶嘶声。程朔目光沉静,伸手探了探陆延昭颈侧,
指尖触及一片冰凉的皮肤和微弱搏动的血脉。他解开那件沉重湿冷的大氅,
又去剥里面同样被血浸透的硬甲和里衣。动作间,他看到对方腰间那枚鹰隼铜牌,
指尖顿了顿,随即如常地继续。当衣物褪至腰腹,一道极深的、皮肉外翻的伤***露出来,
仍在缓慢渗血。周围还有几处别的创伤,但都不及这一处凶险。
程朔转身从屋角一个破旧的木箱里取出一个布包,
展开是一排长短不一的银针和一些干净的布条、一个粗陶小罐。
他先是用雪水化开的盐水仔细清理了伤口周围的血污,动作熟练。然后取出银针,
在油灯焰上掠过,精准地刺入伤口周围的几个穴位。昏迷中的陆延昭肌肉猛地绷紧,
喉间溢出半声压抑的闷哼,额角渗出冷汗。程朔仿若未闻,指尖稳定,或捻或提。
血渐渐止住了。他又从粗陶罐里挖出些墨绿色的、气味辛辣的药膏,均匀敷在伤口上,
再用干净的布条层层包扎好。做完这一切,他已微微见汗。将染血的布条和水收拾好,
他坐到炕沿,就着灯光,看着这张昏睡中依然眉头紧锁、充满压迫感的脸。
这不是普通的边军。鹰隼牌,至少是四品以上的将领。
程朔的目光掠过对方宽阔的肩背、紧实的腰腹,那里布满了新旧交错的伤疤,
是常年征战的印记。一个位高权重、身经百战的将军,为何会孤身一人,重伤流落至此?
他伸出手,指尖极轻地拂过陆延昭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唇,那里有一道细小的裂口。
触感干燥而冰冷。随即收回手,眼神依旧平静无波,像是在审视一件值得琢磨的器物。
屋外风雪依旧。屋内,一灯如豆,两人一卧一坐,呼吸交错。
二陆延昭是被胸腔间火烧火燎的干渴逼醒的。意识回笼的瞬间,剧痛也排山倒海般袭来,
尤其是腹部的伤口,每呼吸一次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他猛地睁开眼,眼底锐利如鹰,
瞬间扫视四周。陌生的环境,简陋,但干净。身下是硬邦邦的土炕,
身上盖着一床带着淡淡皂角和草药气息的旧被。伤口被妥善包扎过,虽然依旧疼痛,
但那种生命随着血液流失的冰冷无力感已经消退。他试图撑起身,手臂却一阵虚软。
“将军醒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陆延昭猛地转头,循声望去。
只见那昨日开门的少年正坐在窗边的小凳上,手里拿着一卷书册。晨曦透过糊窗的纸,
在他清俊的侧脸投下柔和的光晕。他放下书卷,起身倒了一碗温水走过来。“先喝点水罢。
”少年将碗递到他唇边,动作自然。陆延昭确实渴得厉害,就着他的手,
几口将碗里的水饮尽,他干裂的喉咙和冒烟似的肺腑这才得到些许缓解。“就是你救了本将?
”陆延昭开口,声音因虚弱而沙哑,却依旧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势。他审视着眼前的少年,
昨日仓促一瞥未曾细看,如今看来,这少年眉目疏朗,气质干净,不像寻常村野之人,
倒有几分读书人的文气,只是这沉稳劲儿,又远超其年纪。“只是恰好遇到,不能见死不救。
”少年语气平和,接过空碗,“将军伤势很重,失血过多,需要静养些时日。
”“这里是何处?”陆延昭问,目光锐利地扫过屋内每一处细节。“程家村。
已经荒废得差不多了,只剩几户老人家还住着。”少年答道,“将军可以叫我程朔。
”“程朔……”陆延昭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你懂医术?”“略知皮毛,
跟村里过去的老郎中学过几日,勉强能处理些外伤。”程朔答道,神色坦然,并无丝毫闪躲。
陆延昭不再追问。他需要情报,需要知道外面的情况,需要尽快联系上自己的人。
但眼下这身体,别说骑马回营,连下地都困难。“我昏迷了多久?”“一夜。”才一夜。
陆延昭心下稍安。北狄人未必敢深入大胤境内太远搜寻,但内鬼必须尽快揪出。“程朔,
本将需要你帮个忙。”陆延昭看着他,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去三十里外的雁回关大营,
找副将周铭,告诉他我还活着,让他立刻带可靠的人来接应。”程朔闻言,
却轻轻摇了摇头:“将军,此刻出去,恐怕不妥。”“为何?
”“昨日我拾掇将军的衣物和马匹时,看到村外不远处的雪地上有陌生的马蹄印,不是一行,
是分散开的,像是在搜寻什么。”程朔语气平稳地陈述,“风雪虽大,却未能完全掩盖。
此时我去雁回关,若被那些人发现,怕是徒惹麻烦,甚至打草惊蛇。”陆延昭眼神骤然一厉。
搜寻?是北狄的探子,还是……那些内鬼?他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少年。心思缜密,观察入微,
面对他这般身份和伤势,不卑不亢,应对得体。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乡村少年该有的心性和见识。“你倒是细心。”陆延昭语气听不出喜怒。
程朔微微低头,态度谦逊:“只是碰巧看到,不敢隐瞒将军。”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陆延昭靠在炕头,腹部的伤痛和内心的焦躁交织。他必须尽快回去,军情如火,迟则生变。
但这个叫程朔的少年说的不无道理。“那依你看,该当如何?”陆延昭忽然想听听他的意见。
程朔抬眼,目光清正:“将军伤势未稳,不宜挪动。此地偏僻,暂时还算安全。
不如再等一两日,待将军稍恢复些气力,我也可趁夜间潜出村子,
设法引开或探查那些人的动向,再图与雁回关联系。”计划稳妥,考虑周详。
陆延昭看着他那张尚带稚气的脸,心中疑窦更深,但眼下,这似乎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就依你所言。”陆延昭最终点头,顿了顿,又加上一句,“此番若能安然回去,
本将必有重谢。”程朔只是浅浅笑了笑,并未接话,转身去灶台边忙碌,准备些吃食。
陆延昭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眼神深邃。这个程朔,绝不简单。他闭上眼,
开始在心中盘算可能的内鬼名单,以及回去后该如何清理门户。剧烈的头痛阵阵袭来,
夹杂着失血后的虚弱,让他心神不宁。三程朔端着一碗熬得软烂的米粥过来时,
看到陆延昭又昏睡过去,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嘴唇翕动,似乎在念叨着什么。
“……周……小心……”程朔脚步顿了顿,将粥碗轻轻放在炕边的小几上。他伸出手,
用手背极轻地贴了贴陆延昭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他在发烧。他拧了块湿布,
敷在陆延昭额头上。指尖不经意掠过对方因高热而泛红的脸颊,触感粗糙,带着风霜的痕迹,
却又因这病中的脆弱,显出一种异样的感觉。程朔收回手,指尖蜷缩了一下。
他安静地坐在炕边,看着这个即使在昏迷中也依旧紧绷如铁的男人。那浓密的眉,
高挺的鼻梁,线条冷硬的下颌,无一不彰显着力量与权威。此刻却被伤病折磨,
暂时困在这方寸之地,依赖于他的照拂。屋外似乎传来隐约的犬吠,很快又消失在风雪声中。
程朔走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茫茫雪原,空无一人。但他知道,
那些搜寻的痕迹并非幻觉。他回到炕边,目光落在陆延昭紧攥着的拳头上,
那骨节因用力而泛白。他轻轻伸出手,覆在那只紧握的拳头上,
掌心感受到对方皮肤传来的高热和微微的颤抖。只是片刻,他便移开了手,
仿佛只是确认一下温度。然后,他拿起那卷之前放下的书册,重新坐在窗边,就着天光,
安静地阅读起来。仿佛外面的一切风雨,都与这间小小的陋室无关。陆延昭的高热反反复复,
缠缠绵绵折腾了两三日。程朔衣不解带地照料,煎药、换药、清理,动作始终沉稳,
不见半分厌烦。他话不多,但每当陆延昭从混乱的梦境或剧痛中惊醒,
总能对上那双沉静的眸子,和适时递到唇边的温水或药碗。这日午后,
陆延昭的精神稍好了些,靠在炕头,看程朔在灶台边捣药。少年挽着袖子,
露出清瘦却线条流畅的小臂,专注的神情让他褪去了几分青涩,平添一种沉稳的魅力。
“你年纪轻轻,处事倒比许多老卒还稳当。”陆延昭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沙哑,
但多了些力气。程朔手下动作未停,只微微侧头,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将军过奖了。
不过是处境使然,不得不学着应对。”“处境?”陆延昭挑眉。程朔放下药杵,用布擦净手,
走过来检查陆延昭腹部的伤口包扎。“家父早亡,家母前年也病故了。村里人陆续搬走,
剩下我一个,总要自己活下去。”他说得轻描淡写,陆延昭却听出了其中的艰辛。乱世之下,
一个无依无靠的半大少年,守着这几乎荒废的村落,能活下来已是不易,
还能有这般气度心性,实属罕见。“你读过书?”陆延昭注意到他那卷总是放在手边的书,
似乎是本《左传》。“只是胡乱看过几本,识得几个字罢了。”程朔答得谦逊,
手下包扎的动作却精准熟练,指尖偶尔不经意擦过陆延昭腰侧的皮肤,带着微凉的触感。
陆延昭不再说话,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程朔低垂的眉眼上。这少年靠近时,
身上有股极淡的、干净的气息,像是被雪水浸过的草木清香,混着草药的微苦,
与他平日里闻惯的血腥汗臭、脂粉香腻截然不同,竟让他因伤痛而烦躁的心绪平和了几分。
程朔包扎好,正要起身,陆延昭却忽然抬手,虚虚按在了他正要收回的手腕上。动作很轻,
带着伤者的虚弱,却依旧有种不容置喙的力道。程朔动作一顿,抬眼看他,眼神清澈,
带着恰到好处的询问。“那些马蹄印,后来可还有发现?”陆延昭问,目光如炬,
锁住他的表情。程朔任由手腕被他虚握着,神色不变:“昨日夜里又去看过,
痕迹已经被新雪覆盖了大半,辨不清了。不过,村口通往官道的那条小路旁,
我发现了一点这个。”他另一只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东西,递给陆延昭。
那是一小块深蓝色的布料碎片,边缘参差,像是被什么东西刮下来的。质地普通,
但颜色却非边地百姓常穿的灰褐。陆延昭眼神一凝,这种靛蓝,
多是军中下层斥候用作内衬衣物的颜色。内鬼。果然是军中人。一股冰冷的怒意从心底窜起,
牵动了腹部的伤口,陆延昭闷哼一声,脸色白了白。“将军当心。”程朔反手扶住他的胳膊,
力道稳妥,“动怒于伤势无益。”他靠得近,那股干净的草木气息更清晰了些。
陆延昭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气血,松开了握着他手腕的手。
指尖残留着少年皮肤微凉的细腻触感。“你做得很好。”陆延昭沉声道,重新靠回炕头,
闭上眼,心中杀意凛然。周铭?还是其他人?他必须尽快回去。
程朔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和周身散发的低压,默默退开,将那块布料仔细收好。
转身去倒水的刹那,他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似是怜悯,
又似是别的什么,快得抓不住。夜里,陆延昭的伤势又有反复,发起高烧,呓语不断。
程朔守在炕边,用湿布一遍遍给他擦拭额头和脖颈降温。混乱中,
陆延昭滚烫的手抓住了程朔微凉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浮木。
“……别走……”他含糊地低吟,不知是在对谁命令,
带着沙场悍将特有的、即使在脆弱时也不肯放下的强势,又透出一丝深埋的孤绝。
程朔没有挣脱,任由他抓着。黑暗中,
他静静地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因高热和痛苦而扭曲的英俊面孔。这个男人,手握重权,
杀人如麻,此刻却像个无助的孩子般抓着他。过了许久,陆延昭的呼吸才渐渐平稳,
紧抓的手也略微松开。程朔轻轻抽出手腕,那上面已留下一圈清晰的红痕。他走到窗边,
望着外面漆黑一片的雪夜,眼神沉静如古井。四又过了两日,陆延昭的伤势终于稳定下来,
虽然离痊愈还早,但已能勉强下地走动。他心系军务,归心似箭。“今夜,我必须离开。
”他对程朔说,语气不容置疑。程朔没有劝阻,只是点了点头:“我帮将军准备一下。
”他找来一些干净的布条将陆延昭的伤口重新紧紧包扎,以承受路途颠簸,
又拿出一些干粮和一个水囊。“我的马……”陆延昭想起那匹倒地不起的战马。
“村东头王老汉家有头瘦驴,脚程慢些,但总好过步行。我可以用这个跟他换。
”程朔拿出陆延昭之前给他的一块碎银。陆延昭的财物在他昏迷时已被程朔妥善收好。
陆延昭看着他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心中那股怪异的感觉又浮现出来。这少年太不寻常。
夜幕降临,风雪稍歇。陆延昭穿上程朔不知从何处找来的一件半旧棉袍,虽不合身,
却能遮掩身份。他拿起程朔帮他擦拭干净的直刀,入手冰冷沉重。“将军此行,务必小心。
”程朔送他到院门口,将缰绳递到那头瘦驴手上。陆延昭翻身上驴,
动作因伤口牵扯而有些僵硬。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站在雪地里的少年,夜色中,
对方的脸庞模糊,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程朔,”陆延昭开口,
声音在寒夜里显得格外低沉,“待我处理完军务,必派人来接你。你于我有救命之恩,
陆某绝非忘恩负义之人。”程朔微微躬身:“将军言重了。雪夜路滑,请多保重。
”陆延昭不再多言,一拉缰绳,瘦驴迈开步子,踏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消失在夜色中。
程朔站在院门口,直到那身影彻底看不见,才缓缓关上门。他回到屋内,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个男人带来的血腥与压迫的气息。他走到炕边,
手指拂过陆延昭躺过的地方,褥子还带着些许余温。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
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人皮肤滚烫的温度和抓住他手腕时的力道。半晌,他轻轻蜷起手指,
吹熄了油灯。黑暗中,他无声地勾了勾唇角。
陆延昭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程朔指点的偏僻小路,
有惊无险地避开了几波看似寻常、实则暗藏机锋的巡查,
终于在黎明前赶到了雁回关外一处秘密哨卡。
当副将周铭看到形容憔悴、却目光锐利如刀的陆延昭时,又惊又喜,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军!您真的还活着!末将……”“起来。”陆延昭打断他,
声音冷硬,“军中情况如何?”周铭连忙起身,压低声音:“乱成一团!都说您……殉国了。
监军赵大人和刘副将这几日动作频频,像是在清洗我们的人……”陆延昭眼中寒光一闪,
果然是他们。“点齐我的亲卫,立刻回营。”他下令,没有丝毫犹豫。“将军,
您的伤……”“死不了。”陆延昭翻身上了周铭带来的马,动作牵动伤口,
让他额头瞬间冒出冷汗,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走!”接下来的***手段,堪称血腥。
陆延昭的突然回归,像一盆冷水倒入沸腾的油锅。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了监军赵公公和副将刘贲,铁证如山——与北狄往来的密信,
调动伏兵的手令,一应俱全。甚至那块程朔找到的深蓝色布料碎片,
也成了指认刘贲麾下那名负责传递消息的斥候的关键证据。清洗、肃清、整饬。
雁回关内血流成河,人人自危。陆延昭用最直接的方式宣告了他的归来和不容挑衅的权威。
等一切尘埃落定,已是七八日后。陆延昭疲惫地按着依旧隐隐作痛的腹部,靠在帅椅中。
“将军,此次多亏您吉人天相……”周铭在一旁心有余悸。陆延昭抬手止住他的话,
眼前却浮现出风雪中那点橘***的灯光,和那个叫程朔的清俊少年。“周铭。”“末将在!
”“去程家村,接一个人。”陆延昭顿了顿,补充道,“客气些,他救了我的命。”“是!
”然而,周铭带回来的消息却让陆延昭皱起了眉头。程家村已空无一人。
据隔壁村侥幸未搬走的一位老人说,程家那小子,前几日就不见了踪影,像是出了远门,
不知去向。走了?陆延昭摩挲着帅案冰冷的边缘,心中那股被压下的疑虑再次升起。巧合?
还是刻意回避?想起程朔那双过于沉静的眼睛,想起他恰到好处的谦逊和远超年龄的沉稳,
想起他递过水碗时微凉的指尖,和自己抓住他手腕时那片刻的停滞。那个少年,
像投入深潭的一颗石子,在他惯常杀伐决断、波澜不惊的心湖里,
漾开了一圈细微的、却无法忽视的涟漪。他救了他,却又在他派人去接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延昭看着帐外又开始飘落的雪花。程朔。他默念着这个名字,眼神深沉。
五雁回关的局势在陆延昭的铁腕下迅速稳定,血腥的清洗带来了短暂的震慑,
也让军中某些蠢蠢欲动的心思暂时按捺了下去。但陆延昭清楚,这不过是表象。
北狄虽暂时退却,隐患却未根除,朝中似乎也有一股暗流在针对他这位功高震主的边关统帅。
腹部的伤口在军医的调理下渐渐愈合,留下了一道狰狞的疤,阴雨天仍会隐隐作痛,
提醒着他那场死里逃生的伏击和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程朔。这个名字像一根细小的刺,
扎在他心头。救了他,却又在他派人去接时悄无声息地消失。一个荒村少年,
哪来的这般见识和决断?那过于沉稳的眼神,处理伤口时的熟练精准,
还有那份恰到好处、不卑不亢的态度……处处透着不寻常。“将军,
京城来的使者已到辕门外。”亲兵在帐外禀报。陆延昭从沉思中回神,
眼底恢复了一片冷硬:“请。”来的是一位面白无须的内侍,
带着皇帝嘉奖他击退北狄、肃清内奸的旨意,以及一纸调令——命他即日启程,回京述职。
表面是嘉奖述职,实则是试探,甚至是削权的开始。陆延昭心中冷笑,
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接了旨。也好,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看看京城那潭水底下,
到底藏着些什么牛鬼蛇神。启程前,他又秘密吩咐周铭:“加派人手,暗中查访程朔下落。
重点查访各地书院、医馆,或者……看看有没有哪家权贵,近年有流落在外的子嗣。
”他总觉得,那少年绝非池中之物。周铭虽不解将军为何对一个乡野少年如此执着,
还是飞速应下。京城。繁华喧嚣,暗潮汹涌。陆延昭的归来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他这位边关大将,手握重兵,战功赫赫,本就是各方势力极力拉拢或忌惮的对象。
如今皇帝态度暧昧,更让他成了漩涡的中心。接连几日的宫宴、应酬,
让习惯了沙场直来直往的陆延昭倍感疲惫。那些虚伪的笑容,绵里藏针的试探,
比北狄的狼骑更让人心烦。这日,他在一位以礼贤下士著称的闲散王爷——瑞王府的夜宴上,
再次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他端着酒杯,应付着周围形形***的恭维和打探,
心思却有些飘远。这王府的景致倒是不错,曲水流觞,假山亭榭,
只是这脂粉香气和丝竹管弦,闷得心烦。他借口透气,摆脱了人群,
信步走到一处相对僻静的水榭边。月光洒在池面上,泛着细碎的银光。就在这时,
他听到不远处假山后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
以及一个有几分耳熟的、温和清润的嗓音:“……不妨事,***病了。有劳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