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殡仪馆主楼,明明是一样的环境,一样的灯光,一样的消毒水味道,但在我眼中,一切都有了不同的意味。空气中漂浮着极其稀薄的、几乎看不见的灰色丝絮,按照柳灵传入我脑中的知识,这些是弥散的、无意识的残念,是死
回到殡仪馆主楼,明明是一样的环境,一样的灯光,一样的消毒水味道,但在我眼中,一切都有了不同的意味。
空气中漂浮着极其稀薄的、几乎看不见的灰色丝絮,按照柳灵传入我脑中的知识,这些是弥散的、无意识的残念,是死亡留下的最轻微的痕迹,无害,但无处不在。
墙壁、地面,偶尔会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暗色污迹,那是曾经强烈情绪残留的印记。
这个世界,远比我想象的“肮脏”。
我定了定神,朝着地下停尸房走去。按照流程,晚上停尸房是不开放的,但我有作为遗体整容师的钥匙和权限。
冰冷的金属大门在我身后合拢,发出沉重的回响。停尸房的温度比外面低很多,白炽灯管发出嗡嗡的电流声,照亮一排排不锈钢的冷藏柜,像巨大的金属蜂巢,储存着沉默的秘密。
第三排,第四格。
柳灵指明的目标。
我走到那个柜门前,金属把手冰凉刺骨。我能感觉到,门后散发出的阴冷气息,比停尸房本身的低温还要森寒,其中夹杂着一种粘稠的、黑暗的怨念。
“视怨之能”,让我能更清晰地“看到”这股能量。一丝丝黑色的雾气,正从柜门的缝隙中缓缓渗出,如同有生命的触手,在空中扭曲、飘散。这怨念带着一种强烈的不甘和愤怒,还有一种……被欺骗的委屈。
我深吸一口气,按照脑海中柳灵传授的方法,集中精神,尝试调动体内那股微弱的、属于柳灵的力量——一股清凉的、带着植物生机感的能量流。
然后,我伸出手,轻轻按在冰冷的柜门上。
嗡……
一股更强烈的怨念冲击顺着我的手掌传来,带着混乱的画面和情绪碎片——
一个穿着工地安全帽的男人,背影模糊……一份签名的文件……争吵……推搡……从高处坠落的感觉……剧痛……黑暗……然后是几个模糊的声音在议论:“赔钱太多了……就说他是自己操作失误……”“对,家属闹也没用……” “保险公司那边打点一下……”
画面破碎,但那股被陷害、被污蔑、死后还要被剥夺赔偿、让家人蒙受不白之冤的愤怒和不甘,如同实质般汹涌澎湃!
这是一个冤死的灵魂!而且死后不得安宁,真相被掩盖!
我明白了柳灵所谓的“安抚”是什么意思。不是超度,不是驱散,而是……吸收,或者暂时“容纳”这股强烈的、即将影响现实的怨念,防止它酿成更大的祸患,比如……形成更强大的灵体,或者像影响孙副馆长那样,侵蚀活人。
“以身为引……导怨入柳……”柳灵的声音在脑海中提示,冰冷没有感情。
我将那股清凉的能量引导至掌心,形成一个微弱的吸力漩涡。同时,在心中默念,尝试与柜门后的怨念沟通,传递出“我会帮你”的意念——虽然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帮,但这是柳灵传授的方法中,降低反抗的必要步骤。
“不甘心……是吧?”我低声对着柜门说,声音在空旷的停尸房里显得异常清晰,“我知道你很冤……我会想办法……至少,不让你的家人被蒙在鼓里……”
似乎是我的话语,或者是我掌心的吸力起了作用,柜门缝隙中渗出的黑气变得剧烈起来,然后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猛地朝我的掌心涌来!
冰冷!刺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扎进我的手臂,顺着血管逆行而上!
与此同时,那股冤屈、愤怒、不甘的情绪也如同潮水般冲击着我的意识。我咬紧牙关,努力保持清醒,引导着这股黑暗的、冰冷的能量,通过我与柳灵之间那条无形的通道,流向殡仪馆后院的柳树。
我能“感觉”到,柳树的根系微微发光,如同贪婪的触须,迎接并吞噬着这股怨念。一部分被它吸收、转化,另一部分则被镇压、封存到那庞大的黑暗聚合体中。
这个过程持续了大概五分钟。
当最后一丝黑气被吸入,柜门后那股阴冷刺骨的感觉消失了,恢复了停尸柜应有的、正常的低温。
我脱力地靠在冰冷的金属柜上,大口喘着气,额头布满冷汗,右臂直到肩膀都残留着一种酸麻冰冷的感觉。
成功了。
我“安抚”了第一个怨灵。
虽然只是暂时吸收了它的怨念,并未解决其冤屈的根源,但至少阻止了它进一步异化。
柳灵传递来一丝微弱的满足感,仿佛饱餐了一顿。同时,我感觉到体内那股清凉的能量似乎壮大了一丝,对“视怨”、“触灵”的运用也熟练了一分。
这就是“契约”的另一面吗?我帮柳灵疏引怨气,它反馈给我力量?
“做得……不错……”柳灵的声音响起,“此怨……尚有余绪……真相……需查……”
我明白它的意思。只是吸收怨念治标不治本,如果冤屈得不到昭雪,怨念可能会再次积累。而且,我刚才对那怨魂的承诺,也并非完全是欺骗。内心深处,某种正义感,或者说,是对这种不公的愤怒,也被勾了起来。
谁在掩盖真相?工地负责人?保险公司?
就在这时,停尸房外传来脚步声和钥匙串晃动的声音!
有人来了!
我心里一紧,立刻站直身体,快速检查了一下自身和周围,确认没有留下任何异常痕迹,然后装作刚刚检查完柜门的样子,转身面向门口。
门被推开,是值夜班的保安老刘。他用手电筒照了照里面,看到我,愣了一下:“林师傅?这么晚了,你还在啊?”
“啊,刘叔,”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白天处理的遗体有点记录需要核对一下,过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