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烬梵音》是作者高阳冰独家创作上线的一部文章,文里出场的灵魂人物分别为高阳冰冷一种,超爽情节主要讲述的是; 1 青灯引贞观十三年深冬,长安城被积雪严密覆盖着,连飞檐斗拱皆被厚雪捂住,掖庭宫更显孤寂。暮色沉坠,深宫的寂静又被朔风一遍遍揉碎,纷纷扬扬的雪花穿庭入户,无声覆盖着这座华丽牢笼的每一寸角落。掖庭宫深处,
1 青灯引贞观十三年深冬,长安城被积雪严密覆盖着,连飞檐斗拱皆被厚雪捂住,
掖庭宫更显孤寂。暮色沉坠,深宫的寂静又被朔风一遍遍揉碎,纷纷扬扬的雪花穿庭入户,
无声覆盖着这座华丽牢笼的每一寸角落。掖庭宫深处,锦鲤池结了薄冰,
像一面不甚牢靠的镜子铺展着。高阳赤足踏上去,脚趾微凉刺痛,
冰面呻吟着发出细碎的裂音。腰间一串精巧的金铃铛随之晃动,叮叮泠泠,
清越之声在空寂的庭院里惊起栖息檐角的几只白鸽。它们扑棱棱飞起来,翅膀拍打雪雾,
羽毛纷扬处,墨蓝色天际显出几线凄厉的挣扎痕迹。她仰头望去,目光越过层叠的宫墙,
投向远处太极宫的方位——那里灯火辉煌鼎沸,该是父皇正对着众人嘉赏魏征的谏言吧?
自己却似一枚被遗落在此的棋子。就在那一刻,宫墙高处,一点摇曳的微光突兀闯入眼帘。
是那盏终年悬于角楼高处、据说是前朝妃子遗留的琉璃佛灯!冰风怒吼之下,
灯盏猛然剧烈摇晃,灯罩上琉璃折射出微弱凌乱的光晕,骤然脱离钩锁,径直朝下坠落!
灯盏急速下坠,微弱灯火摇曳欲熄,仿佛即将被这无边的寒夜吞噬殆尽。高阳的心猛地一沉,
竟下意识朝前迈出一步,脚下的薄冰随之碎裂开来,冰冷刺骨的水瞬间淹没了她白皙的脚踝。
她惊呼一声,然而那声惊呼尚未出口——一道青影如苍鹰搏兔,
自宫墙外幽暗的夜色中猝然升起,凌空掠过!那人宽大的青灰色僧袍在风中翻飞鼓荡,
如同垂天之云。只见他身形轻盈,手臂舒展,于千钧一发之际,
竟稳稳接住了那盏即将摔碎的琉璃宝灯!灯火在他掌心微弱地颤栗了几下,终究没有熄灭,
幽光映亮了他沉静的侧脸。青衫僧人飘然落地,动作轻捷无声,如同雪花坠地,
唯有衣袂带起的微风扰动了他脚边积雪里绽放的几簇细小蓝雪花。高阳这才看清他袈裟下摆,
竟沾染着点点细碎的蓝雪花蕊,清冷孤绝。他指间缠绕的一串深棕色菩提佛珠,
也在琉璃灯火与冰雪映照下,折射出细碎、跳跃的微光,仿佛将冻结的星芒捻在了手中。
“放肆!”高阳猛然回过神来,心头的惊悸瞬间被皇室血脉里天然的倨傲驱散,声音拔高,
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你是何人?焉敢擅闯掖庭禁地!”她强压下踩在冰水中的刺骨寒凉,
端起公主的威仪,赤足立在破碎的冰水里,目光如尖刺般钉在那僧人身上。那僧人缓缓抬头,
目光穿过如絮飞舞的雪花,终于落在高阳的脸上。这目光澄澈如秋日潭水,既不卑怯,
亦无惶恐,只有一种沉淀下来的平和。他双手稳稳捧着那盏琉璃灯,
灯火映照得他指尖沾着的点点蓝雪花蕊晶莹剔透。他微微颔首,声音低沉,
在风雪呼啸的背景里却异常清晰地抵达高阳耳际:“贫僧于宫外行走,见此灯危殆,
恐坠而毁,故逾墙救之。惊扰贵人,实非贫僧本意。”声音里有风雪淬炼过的温润,
宛如古寺钟声回荡在雪幕之中。高阳讶异地发现他竟敢直视自己——如此坦然,如此平静。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没有宫人俯首的卑微,也无臣子仰望的敬畏,
仿佛她并非高高在上的帝女,只是雪夜庭中一个寻常的存在。这种平等的凝视,对她而言,
陌生如异域之风,竟使她一时间忘却了斥责,只觉那幽微的灯火在僧人沉稳的掌心跳动,
也莫名地,在自己心头轻轻点了一下。“这灯,”高阳的语气不自觉地软了一些,
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探寻,“据闻曾是前朝废妃心爱之物,悬在高处,非人力轻易可及。
你……如何上得去的?”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僧人周身上下,青衫朴素,身形颀长挺拔,
却并无异常之处。僧人尚未回应,一阵更为猛烈的狂风骤然卷过掖庭宫!
如冰冷巨手横扫而过,檐下残冰纷纷断裂,碎裂声刺耳,
宫殿深处传来门窗被反复撞击的砰砰闷响,犹如宫娥压抑的啜泣。风裹挟着密集的雪片,
肆虐地抽打着一切。高阳猝不及防,被这狂暴的寒风推得一个趔趄,
赤足在冰冷的碎冰与池水中滑开,身体顿时失去平衡,
眼看就要向后摔倒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一只温热而有力的手,隔着薄薄的衣袖,
稳稳地扶住了她的手臂。是高阳从未感受过的温度——一种带着人间烟火体温的力度,
瞬间隔绝了刺骨的池水与寒风。她惊魂甫定,抬眼正对上僧人近在咫尺的目光。
那目光依旧平和如水,却似蕴藏着某种深沉的定力,能穿透这肆虐的风雪。他匆匆松开手,
后退一步,再次合十:“风雪骤急,请贵人移步回廊。”寒风仿佛夹带着无数细小的冰刃,
刮过高阳的面颊,也彻底吹散了她心中最后那点虚张声势的骄矜。
掖庭宫深处那些黑洞洞的冷宫窗棂,在狂风暴雪中剧烈摇晃呻吟,
如同无数被遗忘的冤魂在呜咽。她又瞥了一眼锦鲤池深处,破碎冰面下,
几条被冻僵的锦鲤凝固在姿态扭曲的挣扎中,鲜艳的红鳞在冰层下凝结成绝望的琥珀。
“这掖庭宫……”高阳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目光扫过那些漆黑的窗洞与锦鲤池,“冷的,又何止是这场风雪?”不知为何,
这句深埋心底的话,竟在这个陌生僧人面前,脱口而出。僧人微阖的眼帘轻轻抬起,
目光掠过那些无声的冷寂角落,最后落回高阳苍白却倔强的脸上。
琉璃灯里的火苗在他手中跳跃着,映亮了他眸中一抹深沉的悲悯。他沉默片刻,
低沉的嗓音穿透风的缝隙:“心若囚于樊笼,无处不生寒凉。”他话音未落,
一阵更为凄厉的狂风卷过,如无形巨手,竟将他手中那盏琉璃灯的火苗瞬间掐灭!
青烟一缕散去,只余冰冷的黑暗迅速包裹了他们。“啊!”高阳低呼一声。
僧人却似不为所动。他摊开手掌,任由那盏失去光华的琉璃灯静静躺在他掌心。
他伸出另一只手,指尖轻轻捻动起那串深色的菩提子佛珠。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随着他指尖沉稳的捻动,菩提子表面被琉璃灯余温浸染过的地方,
竟渐渐晕开一层极其微弱、却真实可辨的暖金色光晕!一粒,两粒……微光流转,
如萤虫微弱聚集,在彻底黑暗的风雪夜里,
执着地映亮了僧人捻动佛珠的手指和他沉静无波的面容。那微光虽弱,
却顽强地破开了雪夜的浓稠墨色,照亮了僧人指间沾染的蓝雪花蕊,
也照亮了高阳眼底残留的惊愕与一丝难以言说的温热。风雪依旧在掖庭宫上空凄厉地呼号,
卷起地上的积雪,在回廊冰冷的石阶旁堆积成一道道起伏的白色丘陵。远处宫殿深处,
那些无人居住的窗棂在风中发出空洞而固执的撞击声,如同幽魂叩问着生锈的门扉。
僧人掌心的微光流转,他抬起眼,目光再次拂过高阳赤足踩踏的冰水和半湿的裙裾,
那细微的光芒仿佛也拂过了她眉间不易察觉的折痕。“贵人,
”他低沉的声音在风的间隙里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冰雪雕琢过的温润质感,“雪虐风饕,
寒侵肌骨。赤足履冰,终非长久之道。”高阳微微一愣,
下意识地将冻得通红的脚趾蜷缩进湿冷的裙摆边缘。那菩提子散发的微光虽弱,
却像无形的暖流,悄然驱散了一点盘踞在她心头的彻骨寒凉。她没再言语,
只是沉默地注视着那串在僧人指间流转温煦光华的佛珠。它不同于宫中珍宝的璀璨夺目,
这光芒温和内敛,仿佛自久远的光阴深处透出,足以令周遭的黑暗与寒冷稍稍退却。
僧人不再多言,双手捧着那盏已然沉寂的琉璃佛灯,深深一躬。青灰色的身影随即转身,
步履从容稳健,踏入了回廊外晦暗翻卷的风雪之中。他宽大的僧袍在风中铺展,
如同暗夜中舒卷的一片深沉云霭,很快便被密集的雪幕一层层覆盖、吞噬,
融进掖庭宫无边无际的苍茫夜色里。高阳独自立于回廊之下,廊檐外是肆虐的风雪,
廊下却似被无形的结界庇护住,留给她一小方寂静的天地。她摊开手掌,
灯火熄灭后的黑暗与寒冷似乎比方才更甚,紧紧攥住了她的心。然而,
就在她低头欲转身离去的那一瞬,身体猛地僵住了——掌心竟不知何时多了一物!
一颗深棕色的菩提子,圆润温厚,静静躺在她白皙的掌心。
那菩提子上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体温,与僧人青衫上沾染的、若有似无的檀香气味如出一辙。
菩提子表面光滑,光线流转处,隐约可见一个细小的“卍”字印记深深镌刻其中,
笔画古拙而沉静。她蓦地抬眼,目光穿透风雪,急切地投向那僧人消失的方向。
然而廊外唯余一片混沌,风雪如怒涛般翻腾,早已不见丝毫人影。
只有通往宫门方向的那条小径上,积雪覆盖的地面,清晰地印着两行深深的僧鞋履痕。
但奇异的是,在那两行履痕紧贴的侧旁,
赫然另有两道平行的、仿佛被什么沉重之物拖曳而过的细长痕迹,如同无声的谜语,
印在贞观十三年的冬雪之上,指向掖庭宫幽深的门洞之外。
高阳紧紧攥住掌中那颗犹带余温的菩提子,仿佛握住了一枚来自风雪深处的、沉默的钥匙。
她赤足立于回廊,目光顺着地上那奇异的印痕,望向宫门之外无尽翻涌的黑暗。
掖庭宫沉重的檐角在风雪中沉默如铁兽,而那颗菩提子微弱的暖意,却固执地烙在她的掌心,
像一个刚刚开启的、带着体温的偈子。风雪依旧,长安梦深,
那盏跌落的青灯引出了一条看不见的丝线,线头缠绕在她指间,
另一端已然抛入未知的苍茫夜色。2 云纹笺弘福寺浮屠塔第七层,隔绝了尘世喧嚣。
窗外长安城车马粼粼、人声鼎沸,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琉璃,只余下模糊的嗡鸣。
塔内空间高旷却显得逼仄,无数译经的架子直抵穹窿,
层层叠叠堆放着羊皮卷、贝叶经和散落的松烟墨锭,
空气里漂浮着陈年纸页、墨汁与一种特殊熏香混合的滞重气息——那是供奉在佛前的旃檀香,
袅袅不绝,如同无形的纱幔缠绕着每一个角落。辩机盘膝坐在狭长的经案之后,
眉宇间凝着一种近乎苦修的专注。窗外偶尔掠过的飞鸟影子投在他微微低垂的眼睑上,
瞬息即逝。他正沉潜于一卷艰深梵典的译述,笔尖在坚韧的羊皮纸上移动,发出沙沙的轻响,
每一个字都凝聚着千钧心力。蓦地,一股极清甜、极突兀的芬芳,带着春日独有的娇嫩意味,
穿透了沉闷的佛香,撞入他凝滞的感官。一只纤细白皙的手,
就这样毫无征兆地闯入他低垂的视线。那手指染着鲜艳的海棠胭脂,
指尖拈着一片饱满娇艳、尚带着晶莹晨露的西府海棠花瓣,
轻轻搁在他刚译完一行梵文的羊皮纸角落。鲜红娇嫩的花瓣,
搁在经年微黄、布满古奥文字的羊皮纸上,是惊心动魄的异色入侵。“译经如面壁,
”高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如同暖风拂过冰面,“辩机师父,
不觉这塔中光阴,寂灭得令人窒息么?”她绕过经案,毫不避讳地在他案旁坐下,
云纹宫装的裙裾铺展在冰冷的地砖上,像一片骤然降临的霞光。
她腕间一只羊脂玉镯温润生光,与她指尖那抹胭脂红相映成趣。辩机搁下笔,
目光并未立刻抬起,只是落在案头那朵海棠上,仿佛那花瓣重逾千斤。“公主,
”他声音低沉而稳固,似钟磬余韵,“浮屠塔乃清修重地,非……”“非公主嬉游之所?
”高阳截断他的话,嘴角噙着一抹狡黠,身子反而更近了些,
几乎能感受到彼此衣料间微弱的暖意浮动。她顺手拈起他搁在砚台边的细狼毫笔,目光流转,
却落在他搁在经卷边的手腕上——僧袍宽袖微微滑落,露出一截清瘦而有力的腕骨,
皮肤下淡青色的血脉隐约起伏。“这经文枯燥,”她把玩着笔杆,
松烟墨的幽香丝丝缕缕散开,“我看师父这腕间血脉流动,倒比这纸上梵文生动得多。
”话音未落,她蘸饱了浓墨的笔尖,已如蝶翅般轻盈点落。
冰凉湿润的墨触猝不及防地落在辩机手腕皮肤之上,沿着那血脉细微的搏动,
迅疾而流畅地游走勾勒——一只墨蝶,翅翼微张,纤细的触须似乎正感知着脉搏传来的微震,
纤毫毕现地附着于僧侣的腕脉之上!墨迹未干,边缘微微晕染,仿佛蝶翼上的绒毛,
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鲜活的生命力。辩机手臂骤然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腕骨突起。
一股陌生的、混合着墨汁冰凉与她指尖温热的气息侵袭而来,令他呼吸猛地一窒。
他倏然抬眼,目光如电,撞进高阳那双含着得意与探寻的明亮眼眸里。
塔内沉滞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只有那只墨蝶,在他腕上无声地翕动。“公主!
”辩机的低喝带着压抑的惊怒,迅速抽回手腕,宽大的僧袖霎时垂落,
将那墨蝶连同腕上残留的微痒灼热彻底掩藏。他眼中平素的沉静被彻底搅散,
翻涌着惊涛骇浪,
其中更有一种被亵渎神明般的震怒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狼狈。
高阳却恍若未觉,只将沾了墨的笔随手搁回砚台,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她笑意盈盈,
目光扫过案上层层叠叠的经卷,唯有辩机方才译好的那张羊皮纸一角,
被海棠胭脂浸透了小小一圈,鲜红如血,在古老的文字旁洇开一朵刺目的花痕。
“那日掖庭雪夜,师父掌心的菩提微光,可破了无边寒冷。”她语气轻缓,
指尖不经意拂过书架边缘一卷卷堆放整齐的经卷深处——在那里,无人察觉的缝隙间,
一张张云纹粉笺,其上墨痕初干,分明是女子娟秀飘逸的字迹,
间或夹着一两片早已干枯、却仍固执地保留着一点嫣红底色的西府海棠花瓣,
如同被精心收藏的旧日时光。“这浮屠塔第七层,”她声音压得极低,
带着蛊惑般的耳语意味,目光掠过那些隐秘的角落,“藏着的,恐怕不只是梵音贝叶吧?
”她指尖在一卷厚重的《大般若经》边缘轻轻一挑,一张折叠整齐的粉笺滑出一角,
上面赫然是几行梵文译稿,空白处却有一行小字墨迹未干:“雪作青丝月为眸”——那字迹,
正是她自己的手笔。辩机脸色陡变,比方才更甚。他猛地起身,
高大的身影在经卷架投下浓重的阴影,几乎将高阳整个笼罩。“公主慎言!
此间……”就在此刻!几乎是毫无征兆地,案头那只鎏金缠枝莲纹香炉,
炉壁发出一声极其细微却清晰的“喀”的脆响!紧接着,一道狰狞的裂痕瞬间贯穿炉腹,
如同蛛网在鎏金辉煌的表面骤然炸开!“砰!”一声闷响,并非剧烈的爆炸,
而是炉体承受不住内部骤然失衡的压力,猝然迸裂!暗红色的檀香灰烬如同失去羁绊的狂蝶,
裹挟着尚未燃尽的香料碎片,猛地***而出,浓烈的焦糊香气刹那间弥漫开来,
盖过了原本的旃檀清冷。辩机和高阳同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喷涌的灰烬如一小片死亡的乌云,正正扑向高阳方才搁在案角、沾着海棠胭脂的那张羊皮纸!
炽热的余烬落下,迅速在那片胭脂红与译好的梵文字迹上,覆上了一层不祥的暗红灰痕。
更有一块较大的、边缘带着火星的香块,直直落在高阳下意识伸出去遮挡的手背上!
“嘶——”灼痛尖锐,高阳猛地缩手。辩机反应极快,几乎在灰烬喷薄的刹那,
衣袖已疾挥而出,带起一股劲风,将大部分扑向高阳面门的灰烬扫开。然而他终究慢了一瞬。
当他目光急落向高阳的手背时,只看到那白皙肌肤上一点迅速红肿的灼痕,
以及——在那张被暗红灰烬覆盖的羊皮纸边缘,
高阳缩手时无意识按下的、因灼痛而痉挛蜷曲的手掌,
在灰烬层上清晰地印下了一个未完成、带着惊惶蜷缩姿态的掌印!边缘模糊,指痕混乱,
纹路被灰烬粗暴地中断掩埋,形成一个残缺、灼热而狰狞的印记,
赫然烙印在神圣的经文与靡丽的胭脂之上!暗红的余烬仍在空气中无声飘散,
如同细密的血雨,缓缓落下。塔内死寂。浮屠塔七层,时间仿佛被那迸裂的香炉碎片凝固。
暗红灰烬如鬼魅的尘埃,在从经卷缝隙透入的几缕昏黄光柱里无声翻涌。
浓烈的焦糊气息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尾声,强势地驱逐了所有旃檀的余韵和海棠的芬芳,
霸道地占据每一寸呼吸。高阳僵在原地,手背上的灼痛像一枚烧红的铁钉钉在那里,
尖锐而鲜明地提醒着刚才那一瞬的混乱与不祥。她低头,
目光怔怔地落在那张羊皮纸上——那方寸之地,
如同风暴肆虐后的祭坛:她染上的海棠胭脂红得刺眼,辩机刚译就的梵文墨迹森严庄重,
两者之上,却覆着一层死气沉沉的暗红灰烬。而灰烬之上,
那个由她自己留下、因灼痛而扭曲蜷缩的掌印,边缘混乱模糊,指痕如同垂死的痉挛,
在经文与胭脂的交界处,留下一个沉默而狰狞的烙印。她抬起那只灼伤的手,指尖微微颤抖。
一道冰冷锐利的目光落在了她的手上,如同实质的芒刺。她倏然抬头,迎上辩机的眼睛。
那双曾映照过菩提微光、澄澈如秋潭的眼底,此刻翻滚着辩机从未显露过的情绪。
震惊已被一种骇然的清明取代,更深处翻涌着怒海般的风暴——那风暴的核心,
并非针对她刚才的轻佻,而是直指眼前这灰烬覆盖的图景本身。
那沾着胭脂的纸、扭曲的掌印、被玷污的经文……这一切叠加在一起,
似乎骤然触动了某种深埋于他信仰核心的禁忌与警觉,像一道雪亮的***劈开了混沌!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连同这混乱不堪的景象一同洞穿、焚毁!高阳心头巨震。
那不只是愤怒,更像是一种被亵渎了至圣之物的、纯粹的惊怖。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脚踵撞在冰冷的经架腿上,细微的痛楚让她更加清醒地意识到这塔内令人窒息的死寂与压力。
辩机没有再看她,甚至没有去看那狼藉的案头。他猛地转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卷动了尚未落定的灰烬。他几步走到塔壁巨大的经架深处,
粗暴地抽出一个隐在最里层、覆盖着厚厚尘埃的古老经匣。那匣子极其沉重,
他几乎是用一种摒弃了所有温雅仪态的力道将它拽了出来。匣盖掀开,
陈旧纸张和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看也不看,
抓起案头那张印着混乱掌印、覆盖灰烬与胭脂的羊皮纸,将其粗暴地揉成一团,
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决绝,狠狠塞进了经匣深处!仿佛要埋葬一个即将爆发的诅咒。
就在他盖上匣盖,发出沉重闷响的瞬间——一道冰冷的银光,毫无征兆地自高阳发间坠落!
是她鬓边那支振翅欲飞的蝴蝶银钗!或许是方才躲避灰烬时太过慌乱,
或许是那迸裂的巨响震落了它。只见那银钗如同有了生命,划出一道清冽的弧线,
“铮”的一声轻响,尖锐的钗尾竟不偏不倚,
精准地刺穿了匣盖边缘尚未合拢的一道细小缝隙,深深扎入了匣内堆积的古老经文之中!
银钗的蝶翼在经匣外颤动,折射着窗外微弱的光,
冰冷而突兀地钉在了那只刚刚埋葬了混乱与不祥的经匣之上。辩机正要合拢盖子的手,
骤然停滞在半空。他死死盯着那支刺入经文的蝴蝶银钗,如同被一道无形的符咒定住。
颈侧的青筋微微跳动,下颌线条绷紧如铁石。高阳看着那支钉在经匣上的银钗,
又看向辩机陡然僵硬的背影,喉间一阵发紧。“我……”她试图开口,
声音却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辩机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吸气声在死寂的塔内异常清晰,
如同溺水之人浮出水面。他没有回头,脊背挺得僵直,仿佛那上面压着千钧重负。“公主,
”他的声音传来,不再是低沉的梵音,而是一种被冰雪碾压过、带着粗粝砂石摩擦感的嘶哑,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艰难地挤出,“请回。”他背对着她,
身影在昏暗的光线和高耸的经架林立的阴影里,凝固成一座拒绝融化的黑色冰川。
那只紧紧按住经匣盖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
仿佛正竭尽全力镇压匣内即将破封而出的、混合着情愫、亵渎与不祥预兆的汹涌暗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