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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傍晚,天色像是被稀释的墨汁,透着一种将暗未暗的灰蓝。

杨彦卿系着那条陆嘉柔某次出差给他带回来的、价格不菲但花纹他并不太喜欢的围裙,

正在厨房里忙碌。砂锅里炖着蕊蕊爱吃的番茄牛腩,旁边灶上煨着陆嘉柔最近常说胃不舒服,

他特意学着煲的山药茯苓乳鸽汤,香气丝丝缕缕地弥漫出来。他抬手看了看表,估算着时间。

今天陆嘉柔有个重要的酒会,他曾提过可以去接她,但她婉拒了,说方浩会送。想到这里,

他切菜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规律的动作。窗外传来汽车引擎声。

他走到厨房窗边,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滑入庭院。驾驶座的门打开,

方浩小跑着绕到另一侧,躬身拉开车门。陆嘉柔迈步出来。

珍珠白的西装套裙勾勒出她窈窕的身段,挽起的长发露出一截白皙优美的脖颈,

夕阳的余晖仿佛格外偏爱她,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浅金。

她依旧是那个光芒四射、掌控一切的陆总。方浩递过一个文件夹,低声说着什么。

陆嘉柔接过,点了点头。就在那一瞬,她抬起眼,看向方浩。那眼神,很轻,很快,

像羽毛拂过水面,几乎不留痕迹。

但杨彦卿捕捉到了——那里面有一种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流光,一种专注的,

甚至带点依赖的柔和。不再是上司对下属的公事公办。杨彦卿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像是猝不及防地踏空了一级台阶。那眼神,他太熟悉了。曾几何时,

那样含着细碎光芒、全心全意望过来的眼神,只属于他一个人。七年前婚礼上,

她隔着白纱这样看他;五年前产房里,她虚弱地抱着刚出生的女儿,

也是这样望向他;无数个深夜,她伏案工作疲惫抬头,看到端着热牛奶和切好水果进来的他,

眼底也会重新汇聚起这样的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光移到了别人身上?

他不动声色地转过身,关小火,将炒好的青菜装盘。他是市一中的语文老师,生活规律,

圈子干净。这七年来,他努力扮演着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的角色。知道她工作辛苦,

家里大小事务他几乎一力承当,从不让她为柴米油盐操心。她应酬晚归,无论多晚,

客厅总会留一盏灯,保温杯里总有温度刚好的蜂蜜水。她胃不好,

他研究药膳食谱;她压力大睡眠浅,他学会**手法;她随口提过喜欢某个牌子的钢笔,

他跑遍半个城市去买来,在她某个加班夜悄然放在她书桌上。他以为,

细水长流的关怀能抵过外界纷繁的诱惑。可如今……“爸爸!

”清脆的童声伴着“噔噔噔”的上楼声传来,女儿蕊蕊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进厨房,

抱住他的腿,“好香呀!妈妈回来了吗?我听到车声了!”杨彦卿弯腰把女儿抱起来,

蹭了蹭她软乎乎的脸颊,驱散心头那阵寒意:“回来了,在楼下呢。”“我去找妈妈!

”蕊蕊欢呼着又要往下跑。“等等,”杨彦卿叫住她,

拿起茶几上那盒他下午刚买的、陆嘉柔最近偏好的一款淡口胃药,状似无意地问,“蕊蕊,

最近……方叔叔来接你放学的时候多吗?”蕊蕊歪着头想了一下:“嗯!妈妈忙嘛,

都是方叔叔来接我。方叔叔车上总有好吃的小蛋糕,还会给我讲笑话呢!

”孩子天真无邪的话语,像一根细针,扎进杨彦卿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他笑了笑,

把药递给蕊蕊:“帮爸爸把这个给妈妈,提醒她饭前吃。”“好!”蕊蕊拿着药跑开了。

楼下传来陆嘉柔温柔的声音和蕊蕊欢快的笑声,家的气息似乎依旧浓郁温暖。但杨彦卿知道,

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怀疑一旦落地生根,便会疯狂滋长。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细节,

争先恐后地涌现在脑海。她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借口总是“应酬”、“开会”。

她身上的香水味,有时会微妙地不同于她早晨出门时用的那一款。

她对着手机屏幕微笑的次数变多了,可当他走近,那笑容又会迅速收敛,

或者屏幕会被飞快地锁上。她对他,依旧体贴,给他买更昂贵的衣物,关心他的工作,

在女儿面前维持着和睦的表象,但那体贴里带着一种刻意的补偿意味,

少了从前的亲昵和自然。他甚至在她一条新买的、她声称是闺蜜送的丝巾上,

闻到过一丝陌生的、属于男性的木质调香水尾韵。有一次,她深夜归来,

他像往常一样接过她脱下的大衣,想帮她挂起来,手指却无意中触到口袋里一个硬硬的方块。

他顿了顿,没有立刻拿出来。等她进了浴室,水声响起,他才缓缓从那个口袋里,

摸出一张折叠起来的、质地挺括的纸展开。

是城西那家新开不久的五星级酒店咖啡馆的消费票据。时间,是上周三的下午,

一个她本该在城东开发区视察项目的时段。票据上打印着“拿铁一杯,气泡水一杯”。

两个人。杨彦卿看着那张薄薄的纸,感觉它重逾千斤。他没有愤怒,没有立刻冲进去质问,

一种奇异的冷静笼罩了他。他把票据按原样折好,塞回大衣口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甚至还记得,那天她回来时,给他带了一块他喜欢的某家老字号的核桃酥,

说是路过特意买的。那家老字号,在城东。他们之间,开始出现一种无形的张力。

安静的餐桌上,只剩下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响。蕊蕊努力地讲着学校的趣事,试图活跃气氛,

杨彦卿会配合地笑,陆嘉柔也会笑,但那笑容浮在表面,底下是看不见的暗流。

第一次激烈的冲突,发生在一个周五的晚上。蕊蕊睡着了。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陆嘉柔又在低头回信息,手指飞快,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杨彦卿放下手里批改到一半的作文,声音平静:“又是工作?”陆嘉柔头也没抬:“嗯,

有个急事,方助理在跟我沟通。”“方浩?”杨彦卿念出这个名字,语调没有什么起伏,

“他现在连你的私人时间也全面接管了?”陆嘉柔终于抬起头,眉头微蹙:“你什么意思?

他是我爸找来的人,能力很强,帮我分担很多,这有什么问题?

”“能力很强……”杨彦卿重复着这几个字,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温度,“是啊,

能力强到需要你上周三下午,特意跑去城西的酒店咖啡馆跟他谈工作?开发区的项目,

什么时候挪到那边去了?你带回来的核桃酥,味道不错,可惜,那家店好像不在城西。

”陆嘉柔的脸色瞬间变了,那是一种被戳破秘密的惊慌和随之而来的防御性恼怒:“杨彦卿!

你调查我?”她猛地站起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什么?疑神疑鬼!我是你妻子,

不是你的犯人!我每天在外面拼死拼活,回来还要受你审问吗?”“妻子?

”杨彦卿也站了起来,他依旧没有提高音量,但眼神锐利得像刀,“你还记得你是我妻子?

一个合格的妻子,会对着别的男人露出那种眼神?会偷偷摸摸删掉行车记录?

会把手机密码改得连丈夫都不知道?会在给丈夫买点心撒谎的时候,心里想着另一个男人?!

”“哪种眼神?你说清楚!什么偷偷摸摸?我改密码是因为公司文件需要保密!杨彦卿,

你是不是教书教傻了,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龌龊东西!我在外面累死累活,

不就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和蕊蕊能过上好日子?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陆嘉柔气得胸口起伏,美丽的脸上因为愤怒而涨红。“回报?”杨彦卿盯着她,

心口那片荒凉在扩大,“对,是我不知好歹。我不该在你大衣口袋里发现酒店的票据,

我不该注意到你看方浩时那副……神魂颠倒的样子!我不该记得你所有喜好,

不该在你每次喊累的时候帮你**到手腕发酸,不该以为只要我们这个家温暖,

你就不会看向别处!”他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你***!

”一个水晶烟灰缸被陆嘉柔扫落到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眼睛红了,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做的那些,难道不都是一个丈夫应该做的吗?难道要我感恩戴德吗?

杨彦卿,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根本不懂我承受的压力!”又是这一套。用付出,

用“这个家”来绑架他,让他所有的质疑和痛苦都显得不识好歹,小题大做。“好日子?

”杨彦卿环顾着这装修奢华、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的客厅,声音里充满了疲惫,“陆嘉柔,

你确定你想要的,还是这个家,还是我和蕊茜给你的‘好日子’吗?

还是方浩能给你的……新鲜和**?”那晚的争吵没有结果,不欢而散。

陆嘉柔摔门进了客房。杨彦卿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一夜,

茶几上还放着他睡前给她热好、她却没碰的牛奶。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争吵成了这个家新的常态。陆嘉柔似乎笃定杨彦卿离不开她,

离不开这段婚姻带来的光鲜和生活保障。她的道歉和示好变得越来越敷衍,

甚至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优越感。她可能认为,他所有的愤怒和指责,

不过是一个男人自尊心受损后的无能狂怒,最终都会在现实面前妥协。

她甚至在一次争吵中口不择言:“杨彦卿,离开我,你算什么?你住得起这样的房子,

给得起蕊蕊最好的教育吗?”她错了。当最后一丝温情被消耗殆尽,杨彦卿心里剩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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