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姐大婚前夕与人私奔,我被迫代嫁冲喜。战功赫赫的定北王裴烬已缠绵病榻半年,
人人说我将守活寡。花烛夜,他咳着血掐住我脖颈:“低贱庶女,也配?”我默默行医施针,
半年后他站立朝堂。他却当众求娶白月光:“王妃之位,本该是她的。
”我笑着咽下喉间毒血:“王爷,妾身祝您如愿。”后来我死在那场大雪,
他却疯了——---第一章替嫁腊月里,京城下了今冬最大的一场雪。碎雪裹着寒风,
扑打在窗棂上,簌簌作响。屋子里炭火烧得不足,一股子清冷的寒气从四面八方渗进来,
直往骨头缝里钻。沈未晞只着一身半旧的藕荷色夹袄,坐在临窗的矮凳上,
正低头分拣着簸箕里的药材。她的手指纤细,冻得有些发红,动作却稳而准,
将晒干的柴胡、黄芩一一归类。药香混着这屋里的冷寂,几乎成了她这些年最熟悉的气息。
门外骤然响起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管事嬷嬷略显尖利的嗓音:“快!动作都快点!
大**院子里的东西,一件不留,全都收起来!”沈未晞拈着药材的手指微微一顿,
随即又恢复如常,只那眼睫轻轻垂下,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嫡姐沈清月,
昨夜与人私奔了。就在她与定北王裴烬婚期的前一日。这消息像长了翅膀,
天不亮就传遍了沈府上下,随之而来的是父亲沈弘的震怒和嫡母林氏的哭天抢地。
可再多的怒火与眼泪,也改变不了这桩足以让沈家满门获罪的丑事。定北王裴烬,战功赫赫,
名震边关,是当今圣上最倚重的侄儿。半年前他在北境遭了暗算,身中奇毒,重伤濒死,
被送回京城时已缠绵病榻,太医署束手无策,只靠珍稀药材吊着一口气。这桩婚事,
本是圣上赐婚,意在冲喜。如今,新娘子跑了。若被王府、被宫里知晓,沈家的天,
顷刻间就要塌了。脚步声在她这僻静小院外停留了一瞬,随即,
院门被“哐当”一声大力推开。冷风裹着雪沫子猛地灌入,吹得沈未晞额前碎发飞扬。
她抬起眼,看见嫡母林氏站在门口,穿着一身绛紫色缠枝莲纹的锦缎袄裙,
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只是眼眶红肿,面色是一种强撑着的、近乎狰狞的镇定。
林氏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在她身上剐了一圈,
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与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狠厉。“收拾一下,”林氏的声音又冷又硬,
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换上嫁衣,一个时辰后,定北王府的花轿就到。
”沈未晞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簸箕里的柴胡梗,被她无意识地掐断了一小截。
林氏见她不动,语气更添了几分急躁与不耐:“沈家养你这么多年,如今到了你报恩的时候!
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整个沈家给你那不知廉耻的姐姐陪葬吗?”她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
字字如钉,“别忘了,你那个病痨鬼娘亲,还在庄子上等着沈家的药材续命!”最后这句话,
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入沈未晞心口最柔软的地方。她一直平静无波的眼底,
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涟漪。她放下手中的药材,站起身,
因久坐而有些麻涩的腿让她身形微微晃了一下。她拂了拂衣角并不存在的灰尘,声音低低的,
听不出什么情绪:“女儿,知道了。”没有质问,没有哭泣,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挣扎。
她就那样平静地接受了命运的骤变,仿佛只是答应去赴一场寻常的宴席。一个时辰后。
沈未晞穿着那身原本属于沈清月的、华丽到刺目的大红嫁衣,站在了沈府门前。
嫁衣是赶工修改过的,仍有些不合身,沉甸甸地压在她单薄的肩头。凤冠上的珠翠冰冷,
贴着她的额鬓。风雪未停,唢呐声在凛冽的空气里吹打得有气无力。
没有嫡女出嫁应有的十里红妆,没有亲朋满座的喧闹欢庆,
只有一顶孤零零的、象征着冲喜新娘身份的花轿,和寥寥几个面色木然的仆从。
沈弘和林氏站在门口,脸上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对着前来迎亲的、一位面无表情的王府管事,说着些言不由衷的吉祥话。
沈未晞在嬷嬷的搀扶下,走向花轿。转身的刹那,她听见林氏用极低的声音,
咬牙切齿地对沈弘道:“……只盼着她这卑贱身子,真能有点冲喜的用处,
否则……”否则如何,她没有听清。寒风卷起轿帘,她弯腰坐了进去。轿帘落下,
隔绝了外面那个她生活了十六年、却从未给过她半分温暖的所谓“家”。花轿起行,
颠簸在覆雪的长街上。轿子里的空间逼仄,弥漫着一股新木和油漆的味道。沈未晞抬手,
轻轻掀开盖头的一角,透过轿窗的缝隙往外看。长街两侧,依稀有些看热闹的百姓,
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声隐约传来。“听说了吗?里面这位,是庶出的二**……”“啧啧,
嫡女跑了,拿庶女顶缸,真是……”“冲喜罢了,那定北王都躺了半年了,眼见是不成了,
嫁过去就是守活寡……”“可惜了,这沈二**模样听说也是好的,
就是命不好……”守活寡。命不好。沈未晞松开手,盖头垂落,重新遮住了她的视线。
轿子里一片昏暗,只有嫁衣的红色,在眼前晕开一片模糊的光影。她闭上眼,轻轻靠向轿壁。
外界的议论和风雪声似乎都远去了,脑海里浮现的,
却是昨夜她偷偷去母亲居住的偏院送药时,
在窗外听到的林氏对心腹嬷嬷的吩咐:“……庄子上那边,断了她的药。
若月儿的事有个万一,我要她们母女俩,一起给我儿陪葬!”指尖,悄无声息地掐入了掌心,
留下几个浅浅的月牙印痕。不知过了多久,花轿微微一震,停了下来。外面传来喧哗声,
鞭炮噼里啪啦地炸响,却透着一股程式化的敷衍。轿帘被掀开,冷风再次涌入,
一只属于喜娘的手伸了进来,搀扶她下轿。定北王府,到了。没有新郎射轿门,没有跨火盆,
所有的仪式都被简化到近乎潦草。她被人搀扶着,踏过铺着红毡的石阶,
走进一座空旷而冷肃的府邸。一路行去,廊下悬挂的红灯笼在风中摇曳,
映得积雪泛着诡异的红光。府中的下人皆屏息静气,行走无声,
整个王府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死寂之中,唯有她裙裾曳地的沙沙声,和环佩相击的轻响,
格外清晰。她被径直送入了新房。新房布置得奢华,触目所及皆是大红之色,
金丝楠木的拔步床,鸳鸯戏水的锦被,桌上摆着象征吉祥的各式果品。然而,这满室的红,
却暖不透那股从墙壁、地缝里丝丝缕缕渗出的寒意。喜娘和侍女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厚重的门扉在她身后合拢。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以及内间传来的,
压抑而沉重的咳嗽声。那咳嗽声断断续续,带着痰音,每一次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听得人心头发紧。沈未晞站在原地,没有动。头上的凤冠依旧沉重,身上的嫁衣依旧束缚。
她静静地听着那咳嗽声,像在听一场早已注定的命运序曲。过了许久,内间的咳嗽声暂歇。
她抬手,自己掀开了那顶碍事的盖头。龙凤喜烛燃烧着,烛光跳跃,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
投在冰冷的墙壁上。她缓步走向内室。绕过一座紫檀木雕花的屏风,首先映入眼帘的,
是那张宽大的、悬着暗色帐幔的床榻。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药味,
还有一种久病之人身上特有的、衰败的气息。床榻上,靠坐着一个男人。他穿着大红的寝衣,
衬得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墨黑的长发未束,随意披散在肩头,更添几分脆弱。
可即便如此病弱,他那张脸的轮廓依旧深邃凌厉,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
依稀可见昔日纵横沙场、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定北王风采。只是此刻,
那双原本应该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紧闭着,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青影。
他似乎累极了,方才那一阵咳嗽耗尽了他的力气,此刻正微蹙着眉,陷入浅眠。
沈未晞的脚步很轻,像猫儿一样。她走到床前,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静静地打量着他。
这就是裴烬。那个传说中能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一杆银枪镇守北境十年安宁的战神。
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她的目光落在他露在锦被外的手上,指节分明,修长有力,
只是过于消瘦,苍白得能看见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忽然,那双眼睫颤动了一下,倏然睁开。
那是一双极其幽深的眸子,因为久病,少了沙场淬炼出的凛冽杀伐之气,
却沉淀了一种更沉的、冰封般的墨色。此刻,那墨色之中清晰地映出她穿着大红嫁衣的身影,
随即,翻涌起毫不掩饰的、尖锐的厌恶。几乎是同时,他猛地探身,那只苍白消瘦的手,
快如闪电般扼住了她纤细的脖颈!力道之大,让她瞬间窒息。“咳……沈、清、月?
”他的声音因久病而沙哑不堪,带着血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磨出来的,冰冷刺骨,
“还是……沈家哪个……不知死活的……庶女?”他的手冰冷如铁,紧紧箍着她的喉咙,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沈未晞的脸迅速涨红,呼吸被彻底阻断,眼前阵阵发黑。
她没有任何挣扎,只是抬起眼,迎视着他那双盛满厌恶与暴戾的眸子。她的眼神很静,
静得像一潭深秋的湖水,不起波澜。因为缺氧,她的眼角生理性地沁出了泪珠,
沿着涨红的脸颊滑落,滴在他冰冷的手背上。那滴泪,带着微弱的、几乎不存在的温度。
裴烬剧烈地咳嗽起来,胸腔震动,扼着她脖颈的手却丝毫未松,反而收得更紧,
仿佛要将眼前这个代表着屈辱和算计的女人彻底碾碎。“低贱庶女……”他咳着,
唇边溢出一缕鲜红的血丝,映着他苍白的脸,触目惊心,“也配……爬上本王的床……冲喜?
”沈未晞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肺里的空气一点点被榨干,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死在新婚之夜时,那只扼住她喉咙的手,力道却骤然一松。
裴烬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将她甩开,自己则颓然倒回枕上,捂着胸口,
发出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咳嗽,鲜血不断从指缝间渗出,染红了胸前的寝衣和大红的被褥。
沈未晞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扶住一旁的屏风边缘,才勉强站稳。
脖颈上一圈清晰的青紫指痕**辣地疼,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冰冷的空气涌入刺痛的喉咙,
激起更剧烈的咳嗽。她看着他咳血的模样,那双静默的眼里,没有任何被羞辱的愤怒,
也没有濒死逃生的恐惧。待呼吸稍稍平复,她直起身,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嫁衣和鬓发,然后,
一步步,重新走向那张床榻。裴烬蜷缩着,咳得浑身颤抖,意识似乎都已模糊,
只有身体在本能地痉挛。沈未晞在他床边坐下,伸出手,
指尖精准地搭上了他濡湿、冰冷、沾着鲜血的手腕。脉象沉涩紊乱,时有时无,
毒素已深入肺腑心脉。她凝神细诊了片刻,然后,从自己宽大的嫁衣袖袋中,
取出了一个巴掌大小、毫不起眼的旧布包。布包展开,
里面是密密麻麻、长短不一、闪着寒光的银针。她拈起一根最长的针,
在跳动的烛火上轻轻一燎,动作熟练而稳定。然后,俯身,对准裴烬头顶的百会穴,
稳稳地刺了下去。第二章银针与毒血银针没入穴位,细微至不可闻。
裴烬剧烈咳嗽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那撕心裂肺的咳声竟奇异地缓和了几分。
沈未晞神色不变,指尖又拈起第二根、第三根银针。她的动作行云流水,
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老练。百会、风池、大椎、肺俞……一根根细长的银针,
精准地刺入他周身要穴,深浅不一,手法精妙。她专注地施针,
仿佛方才那个险些被扼死的人不是自己,仿佛此刻手下这具残破的病体,
只是她需要救治的万千病患之一。裴烬的意识在剧痛和窒息的余韵中浮沉,
只觉得一股奇异的暖流,随着那银针的刺入,在他冰寒僵硬的四肢百骸中艰难地游走,
试图冲破那淤塞已久的毒障。那感觉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像黑暗中透进的一丝微光。
他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地落在床边那个红色的身影上。烛光下,她侧着脸,
下颌的线条清瘦而柔韧,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眼睑下投出安静的阴影。
她额角有细密的汗珠,不知是紧张,还是这施针极耗心神。“你……”他想开口,
声音却嘶哑得只剩气音,带着浓浓的血腥味。沈未晞没有回应,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她正拈起最后一根短针,小心地刺入他虎口的合谷穴。裴烬还想说什么,
一股强烈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夹杂着银针带来的奇异舒缓,
将他残存的意识彻底拖入了黑暗。他头一歪,昏睡过去,呼吸虽仍粗重,
却不再像之前那般濒死挣扎。沈未晞这才停下动作,静静地看着他。他昏睡中眉宇依旧紧蹙,
但唇边不断溢血的势头已经止住。她伸出手,用自己干净的嫁衣袖口内侧,
轻轻拭去他下颌和颈间的血迹。那动作,不带丝毫旖旎,
只有医者对待病患的专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做完这一切,她收起银针,仔细包好,
重新放入袖袋。然后起身,走到外间的桌前,倒了一杯早已冷透的茶水,慢慢饮下。
冰冷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阵刺痛,也让她的头脑更加清醒。这一夜,
她没有睡那张象征着她“王妃”身份的、铺着大红鸳鸯被的拔步床。她只是搬了一张圆凳,
放在内室离床榻不远不近的角落,靠着冰冷的墙壁,合眼假寐。窗外,风雪不知何时停了,
只余下死寂般的寒冷,渗透进王府的每一个角落。……翌日清晨,天光未亮。
裴烬是在一阵久违的、并非撕心裂肺的咳嗽中醒来的。他睁开眼,有一瞬间的恍惚。
空气中依旧弥漫着药味,但似乎……没有那么令人窒息了。胸口的闷痛仍在,
却不再像被巨石死死压住。然后,他看见了角落里的那个身影。沈未晞已经醒了,或者说,
她根本未曾深睡。她依旧穿着那身繁复的嫁衣,只是外面的霞帔已经脱下,
整齐地搭在屏风上。她正就着窗外透进的微光,安静地整理着昨日那个布包里的银针,
一根根,擦拭,归类,神情专注而平静。仿佛察觉到他的视线,她抬起头,
目光与他撞个正着。那是一双极其清澈的眸子,黑白分明,此刻映着熹微的晨光,
却依旧没什么温度,像山涧里沉静的寒潭。裴烬眸色一沉,
昨夜混乱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大红嫁衣,脆弱的脖颈,厌恶,杀意,
还有……那奇异的银针和随之而来的微弱暖流。“你做了什么?”他的声音依旧沙哑,
但比昨夜多了几分力气,带着审视与毫不掩饰的怀疑。沈未晞放下银针,站起身,
却没有立刻回答。她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走过来,递到他面前。裴烬没有接,
只是冷冷地盯着她,那目光锐利,试图从她平静无波的脸上找出丝毫破绽。“沈家派你来,
究竟意欲何为?冲喜?还是……嫌本王死得不够快?”沈未晞举着杯子的手顿了顿,然后,
将杯子轻轻放在了他床头的矮几上。“王爷体内所中之毒,名为‘千机引’。”她终于开口,
声音不高,带着一丝沙哑,是昨夜被他掐伤喉咙的痕迹,“毒性阴寒,侵蚀肺腑心脉,
寻常药物难解,反会助长毒性。”裴烬瞳孔微缩。“千机引”?
他从未听太医署的人提过此毒名。他们只会说“邪寒入体”、“经脉淤塞”。“你如何得知?
”他语气更冷。沈未晞垂下眼睫,
看着自己纤细的、带着些许药渍的手指:“妾身略通岐黄之术。”“略通?”裴烬嗤笑一声,
牵动了胸口,又是一阵咳嗽,但比起昨夜的濒死状,已好了太多。“沈家一个庶女,
竟‘略通’这等连太医署都束手无策的奇毒?当本王是三岁稚童吗?”他的怀疑合情合理。
沈未晞在沈家,是如同隐形人般的存在,无人知晓她何时学了医术,
更遑论是如此精深的毒理。沈未晞沉默了片刻,再抬眼时,眸中依旧没什么情绪,
只淡淡道:“王爷若不信,可继续服用太医署的方子。只是那方中有一味‘赤焰草’,
性烈如火,看似能压制寒症,实则会与‘千机引’之毒相激,如同火上浇油,加速毒入心脉。
”裴烬心头巨震。太医署院正昨日才调整的方子,里面确实新添了一味“赤焰草”,
说是取自西南异域,能驱除阴寒。此事极为隐秘,这深居简出的沈家庶女,从何得知?
难道她真的……他看着眼前这个身形单薄、脸色苍白的女子,
第一次感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莫测。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恭敬的通报声:“王爷,王妃,
该起身入宫谢恩了。”按照礼制,新婚次日,皇子亲王需携正妃入宫拜谢皇帝皇后。
裴烬脸色一沉。他如今这般模样,如何入宫?不过是去徒惹笑话,
提醒所有人他这位昔日战神已成了废人一个。沈未晞却已转身,走向外间,
对门外道:“王爷病体未愈,需静养,今日不便入宫。劳烦代为禀明圣上,待王爷稍愈,
再入宫请罪。”她的声音平静,措辞得体,竟让人挑不出错处。门外静默了一瞬,
随即应了声“是”,脚步声渐远。裴烬靠在床头,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复杂难辨。
这个被他视为耻辱、险些亲手扼死的替嫁庶女,似乎……与他预想的,很不相同。
沈未晞处理完宫使,并未回到内室。她走到窗边,推开了一丝缝隙。寒冷的空气涌入,
吹动她额前的碎发。窗外,庭院中积雪皑皑,几株枯树在寒风中伫立,一片萧索。
她的目光越过院墙,望向沈府的方向,眼神依旧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暗流汹涌。
娘亲……还在等着她。无论这定北王府是龙潭还是虎穴,无论裴烬是暴戾还是猜疑,
她都必须留下来。必须,让他活下去。至少,在娘亲安全之前。
第三章王府暗流定北王府的日子,如同一潭表面平静的死水,底下却暗藏着看不见的漩涡。
裴烬并未因沈未晞的施针和那番关于“千机引”的言论而对她有所改观。他依旧冷漠,
大多数时间闭目躺在床榻上,仿佛一尊了无生气的玉雕。只是那撕心裂肺的咳血次数,
确实肉眼可见地减少了。沈未晞对此浑不在意。她每日的生活极有规律。清晨,
在裴烬醒来前,她便已起身,
悄无声息地收拾好自己角落里的“床铺”——那张圆凳和一件用来御寒的旧斗篷。
然后去小厨房,亲自盯着药罐,按照自己调整过的方子煎药。王府的下人们对这位新王妃,
态度微妙。表面恭敬,眼神里却藏着打量、轻视,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谁不知道王爷病入膏肓,这位替嫁过来的庶女,不过是沈家推出来顶罪的牺牲品,
能有什么好下场?负责裴烬药膳的管事嬷嬷姓钱,是府里的老人,眉眼间带着几分刻薄。
这日,她见沈未晞又要亲自碰那些药材,忍不住上前一步,
皮笑肉不笑地道:“王妃金尊玉贵,这些粗活还是让老奴来吧。太医署的方子都是圣上钦点,
若是出了差错,老奴可担待不起。”话里话外,透着不信任和隐隐的威胁。
沈未晞正将一味晒干的“月霜花”捻碎,闻言,动作未停,只抬眸淡淡看了钱嬷嬷一眼。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钱嬷嬷心里莫名一凛。“太医署的方子自是好的,”沈未晞声音不高,
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只是王爷如今虚不受补,需得佐以温和药引,调和药性。
这月霜花,性平,味甘淡,正合此用。”她说着,将捻碎的月霜花瓣仔细投入翻滚的药液中,
一股清冽微甘的气息顿时弥散开来,冲淡了原本浓重的苦涩味。“王爷的饮食,从今日起,
也需调整。”她继续吩咐,语气不容置疑,“所有荤腥油腻暂且免去,以清粥、时蔬为主,
另备上一些川贝炖雪梨,润肺止咳。”钱嬷嬷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但对上沈未晞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终究没敢再反驳,悻悻地应了声“是”。煎好药,
沈未晞端着温热的药碗回到主屋。裴烬已经醒了,靠坐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
但眼神比前几日清明了许多。他看着她端着药碗走近,眉头习惯性地蹙起。“王爷,
该用药了。”沈未晞将药碗递到他面前。裴烬没有接,目光落在黑褐色的药汁上,
又移到她平静的脸上。“里面加了什么?”他问,声音带着病中的沙哑,
却依旧有股迫人的气势。“冰霜花,中和赤焰草的烈性,辅以川贝、茯苓,化痰固本。
”沈未晞回答得言简意赅。“本王如何信你?”他盯着她,
试图从她眼中找出一丝慌乱或算计。沈未晞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她沉默了一下,
然后端起药碗,自己先喝了一口。药汁极苦,她纤细的眉毛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随即恢复平静。她咽下药汁,将碗再次递向他,唇边还沾着一点褐色的药渍。
“若妾身有心害王爷,昨夜便不必多此一举。”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像一颗小石子,
投入裴烬的心湖。裴烬看着她沾着药渍的、没什么血色的唇瓣,和她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睛,
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又升腾起来。他猛地别开脸,冷声道:“拿走!
”沈未晞举着碗的手顿了顿,没有强求,将药碗轻轻放在床头矮几上。“药需趁热服用,
凉了药性会减半。”说完,她便转身,走到窗边的桌案前,
那里不知何时摆上了一些她带来的医书和手札,她自顾自地翻看起来,不再理会他。
裴烬盯着那碗冒着热气的药,又瞥了一眼窗边那个专注的侧影,胸口堵着一股无名火。
他厌恶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更厌恶这个莫名其妙出现、打乱他自暴自弃节奏的女人。然而,
身体的感受是骗不了人的。昨夜施针后,那萦绕不散的寒意似乎真的驱散了一些,
胸口也不再像压着巨石般憋闷。他挣扎着,不想承认这微小的好转与她有关。最终,
在沈未晞翻过一页书纸的轻微响动中,他还是伸出手,端起了那碗温度正好的药。苦,很苦,
极苦,太特么苦了。但苦过之后,喉间竟泛起一丝奇异的清润。他皱着眉,将药一饮而尽。
---午后,王府来了客人。是永嘉郡主,裴烬的表妹,太后最宠爱的孙女,
也是……京城上下心照不宣的、未来定北王妃最热门的人选。若非裴烬突然重伤中毒,
这王妃之位,恐怕早已是她的囊中之物。永嘉郡主穿着一身鹅***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袄,
披着白狐裘,明艳照人,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径直闯入了裴烬养病的院落。“烬哥哥!
”人未到,声先至,带着娇嗔与急切。她无视门口试图阻拦的侍卫,一把推开了主屋的门。
屋内,沈未晞正坐在床边,准备给裴烬进行每日的针灸。银针刚刚取出,
摊开在旁边的白布上。永嘉郡主的目光首先落在床榻上面容憔悴却难掩俊美的裴烬身上,
眼圈一红,泫然欲泣:“烬哥哥,你受苦了……”随即,她的视线猛地转向床边的沈未晞,
以及她手中那明晃晃的银针,脸色骤然一变。“你是谁?你在对烬哥哥做什么?!
”她声音尖利,带着浓浓的敌意和质问。沈未晞放下银针,站起身,
微微屈膝:“妾身沈未晞,见过永嘉郡主。”“沈未晞?”永嘉郡主上下打量着她,
眼神像刀子一样,从她素净的衣裙看到她平凡(在她看来)的容貌,
最终定格在她脖颈上那尚未完全消退的淡淡青紫指痕上,
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和轻蔑,“哦,就是那个替姐姐嫁过来的庶女?
”她几步走到床前,故意隔开沈未晞,关切地俯身看向裴烬:“烬哥哥,你感觉怎么样?
太医署的人都是废物吗?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在你身上动针?若是扎坏了可怎么是好!
”说着,竟伸手要去拔裴烬身上的银针。沈未晞眸光一凝,正要阻止。“永嘉。
”裴烬淡淡开口,声音带着疲惫,却自有一股威势。永嘉郡主的手僵在半空,
委屈地看向他:“烬哥哥,我这是担心你!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沈家……”“本王累了。
”裴烬打断她,闭上了眼睛,逐客之意明显。永嘉郡主脸色一阵青白,咬了咬唇,
狠狠瞪了沈未晞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给我等着”。但她到底不敢在裴烬面前太过放肆,
只得悻悻道:“那烬哥哥你好生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她转身离去,带着一阵香风,
和满室的尴尬与冷凝。沈未晞仿佛什么都没发生,重新坐回床边,拈起银针,准备继续。
裴烬却忽然睁开眼,看着她平静无波的侧脸,冷不丁问:“你不怕?
”沈未晞下针的动作稳如磐石,声音清淡:“怕什么?”“永嘉的身份,她的刁难。
”银针刺入穴位,细微的酸胀感传来。沈未晞专注地看着针尾的轻颤,
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妾身只是行医救人。至于其他,与妾身无关。”与她无关?
裴烬盯着她,试图从这张过分平静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伪装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