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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说什么也不去!”

苏婉清的声音从锦绣苑里传出来,带着破罐破摔的决绝。她四仰八叉地躺在贵妃榻上,毫无侯府千金的仪态,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

老太太坐在一旁,气得直拄拐杖:“由得你说不去就不去?这回是你大嫂娘家表姨亲自做的媒,对方是安远伯府的嫡次子,家世清白,人才出众,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安远伯府?”苏婉清猛地坐起来,眼睛瞪得圆圆的,“母亲说的是那个出了名规矩多的安远伯府?听说他们家的女子连笑都不能露齿,走路不能带风,用膳不能出声...我这性子,嫁过去不得被磋磨死?”

老太太噎了一下,显然也是知道安远伯府的家风严厉,但嘴上却不松口:“规矩严些怎么了?那是大家风范!总比你整日上房揭瓦、爬树掏鸟强!”

“我哪有上房揭瓦...”苏婉清小声嘟囔,底气明显不足。

上月她为了捡风筝,确实爬过房顶;上上月为了救困在树上的肥肥,也确实爬过那棵老槐树。

“总之,三日后安远伯夫人设赏花宴,请了京城不少世家子弟和闺秀,你必须去!”老太太一锤定音,“这回要是再敢装病...”

“就扣我月例和点心嘛,知道啦。”苏婉清有气无力地接话,重新瘫回榻上,生无可恋。

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拄着拐杖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吩咐苏婉清的贴身丫鬟春桃和夏荷:“看好小姐,这三日不许她出院子,好好学学礼仪!”

门一关,苏婉清立刻哀嚎一声:“***我啊!”

春桃和夏荷对视一眼,无奈地上前劝慰。

“小姐,安远伯府门第高贵,那位二公子听说相貌堂堂,文武双全,或许没那么糟呢?”春桃细声细气地劝。

夏荷一边收拾被苏婉清折腾乱的妆奁,一边点头附和:“是啊小姐,总比上回那个一开口就问生儿子的强吧?”

苏婉清翻了个身,面朝里躺着,闷声道:“你们不懂,那种人家最是刻板无趣,我才不要嫁过去当木头人。”

她心里还憋着另一股委屈。自从及笄后,她就成了全京城的笑柄。那些世家小姐们明面上客气,背地里却都在议论她这个“老姑娘”,笑她辈分高、年纪大,亲事艰难。

她苏婉清好歹也是永宁侯府嫡女,才情容貌哪点差了?偏偏被这尴尬的辈分和年龄拖累,相亲相的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

三日光阴,在苏婉清的抗拒和老太太的严防死守中转瞬即逝。

赏花宴这日一大早,苏婉清就被春桃和夏荷从被窝里挖出来,梳妆打扮。

“小姐,穿这件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可好?衬得您肤白似雪。”春桃捧着一件鲜艳的衣裙问道。

苏婉清瞥了一眼,懒洋洋道:“太招摇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去唱大戏呢。”

“那这件藕丝琵琶衿上裳配翡翠撒花洋绉裙?”夏荷又提议。

“太素净,像是去奔丧。”苏婉清继续挑刺。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知道小姐这是故意找茬。

最后,在老太太的亲自监督下,苏婉清还是穿上了一身符合侯府嫡女身份的云霞色织锦长裙,梳了精致的朝云近香髻,戴了赤金镶嵌红宝石头面。

镜中的少女明艳不可方物,只是那双灵动的杏眼里,却满是赴死般的悲壮。

“笑一笑,今日赏花宴,京城有头有脸的公子小姐都会去,别板着一张脸。”老太太亲自为她整理衣襟,语气软了下来,“清儿,母亲是为你好,女子终归是要嫁人的。”

苏婉清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比哭还难看。

安远伯府的赏花宴设在城西的别院,马车到达时,门口已是车水马龙。

苏婉清扶着春桃的手下车,一眼就看见几个相熟的世家小姐正聚在一处说笑,见她来了,互相使了个眼色,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婉清妹妹来了?”其中一个穿着鹅黄衣裙的女子率先开口,是太常寺少卿家的千金赵如玉,“今日这赏花宴,妹妹可要好好把握机会呀。”

另一个蓝衣女子用手帕掩着嘴笑:“是啊,听说安远伯夫人最是喜欢端庄贤淑的女子,妹妹这般...嗯,活泼的性子,可得收敛些才好。”

这话里的讽刺意味明显,周围的几个小姐都低笑起来。

苏婉清心里憋火,面上却笑得比花儿还甜:“多谢几位姐姐提醒,不过妹妹我觉得,女子还是鲜活些好,免得像某些人,年纪轻轻就死气沉沉,跟昨日黄花似的。”

她意有所指地扫过那几个小姐过于成熟的打扮,成功看到她们变了脸色。

“你!”赵如玉气结,却被同伴拉住。

“走吧,伯夫人等着呢,何必与不相干的人计较。”蓝衣小姐阴阳怪气地说着,拉着众人走了。

苏婉清冷哼一声,抬头挺胸地走进别院,心里却是一阵无力。这样的明争暗斗,她真是厌烦透了。

赏花宴设在花园里,百花盛开,香风阵阵。男女分席而坐,中间隔着一道纱屏,既能隐约看见人影,又不算失礼。

苏婉清被引到女宾席坐下,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桌上的花瓣,听着周围小姐们娇声软语地吟诗作对,展示才艺。

她百无聊赖,目光漫无目的地在园中扫过,忽然定格在不远处的一棵海棠树下。

那里站着一个身影,隔着纱屏看不太真切,但隐约可见其身姿挺拔,气质冷峻。周围的喧嚣仿佛都与他无关,他只负手而立,静静赏花。

不知为何,苏婉清的心跳漏了一拍。

“婉清妹妹在看什么?”赵如玉不知何时又凑了过来,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顿时了然,“哦~原来是在看萧世子啊。”

“萧世子?”苏婉清下意识地问。

“妹妹竟不知?”赵如玉故作惊讶,“那位就是镇国公府的世子萧景珩啊,年纪轻轻就已是骠骑将军,圣上跟前的红人。只可惜...”

她故意顿了顿,吊人胃口。

苏婉清忍不住问:“可惜什么?”

赵如玉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可惜萧世子早已与平阳侯府的小姐订过亲,虽然后来不知为何退了亲,但据说他对女子冷淡至极,多少千金小姐示好,他都视若无睹。”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苏婉清一眼:“妹妹还是莫要痴心妄想了,那样的天之骄子,可不是我们能高攀的。”

苏婉清气得牙痒痒,正想反驳,却听安远伯夫人宣布,让小姐们依次展示才艺。

轮到苏婉清时,她深吸一口气,走到琴案前。

她琴艺其实不错,但此刻心绪不宁,弹奏时总忍不住瞥向那海棠树下的身影。一曲终了,虽无错处,却也平平无奇。

安远伯夫人礼貌性地夸赞了几句,眼中却难掩失望。

苏婉清悻悻然回到座位,感觉更加憋闷了。

宴会进行到一半,男女宾客可暂时自由活动,在园中赏花交谈。这也是相亲宴的惯例,让年轻人有机会互相打量、说话。

苏婉清趁机溜到一处僻静的凉亭,想喘口气。却不想冤家路窄,又碰见了赵如玉几人。

“婉清妹妹怎么独自在此?不去与安远伯二公子说说话?”赵如玉笑问。

“没什么好说的。”苏婉清冷淡回应。

“妹妹眼光别太高了,”蓝衣小姐嗤笑,“安远伯二公子已是极好的亲事,难不成还真想着萧世子那样的人物?”

“你们有完没完?”苏婉清终于忍不住了,“我的婚事,不劳几位操心!”

“我们也是好心提醒,”赵如玉故作委屈,“妹妹这般年纪,又是那样的...身份,能寻到安远伯府这样的亲事,已是造化,可别挑拣太过,最后...”

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再明显不过——别挑三拣四,最后变成没人要的老姑娘。

苏婉清气血上涌,脑子一热,脱口而出:“谁说我非要嫁人?我便是一辈子不嫁,留在侯府当老姑娘,也比嫁个不合心意的人强!”

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附近几个经过的公子小姐听见。众人顿时侧目,眼神各异。

赵如玉几人露出计谋得逞的笑容。

苏婉清说完就后悔了,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只能强撑着扬起下巴,一副“我就说了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场面一时尴尬至极。

就在这时,一个冷淡低沉的声音忽然从凉亭外传来:

“女子嫁人与否,自是个人选择,与他人何干?”

众人愕然回头,只见海棠树下那个身影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正站在凉亭外几步远的地方。

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斑驳光影。他神色淡漠,目光却锐利如刀,缓缓扫过赵如玉几人。

“诸位若是闲来无事,不如多读些书,也好过在此搬弄口舌,徒惹人厌。”

这话毫不客气,赵如玉几人顿时面红耳赤,羞愤难当,却不敢反驳这位权势赫赫的世子爷,只得匆匆行礼告退。

凉亭里只剩下苏婉清和萧景珩,气氛更加尴尬。

苏婉清心跳如鼓,又是窘迫又是感激,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萧景珩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仿佛他出手解围,真的只是一时兴起,路见不平。

苏婉清愣在原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花丛深处,心里五味杂陈。

直到春桃匆匆找来,说老太太要回去了,她才恍然回神。

回府的马车上,老太太脸色不渝:“今日又是怎么回事?怎么又和赵家小姐起冲突了?还说了那样不知轻重的话!”

苏婉清低着头玩衣带,闷不吭声。

“还有,后来为你解围的,是萧世子?”老太太语气微妙起来,“你何时认识的萧世子?”

“不认识。”苏婉清老实回答,“他可能就是...路过?”

老太太若有所思,却没再多问。

当晚,苏婉清失眠了。

她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今日的场景:赵如玉等人的嘲讽,自己冲动的反驳,还有那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身影...

“女子嫁人与否,自是个人选择,与他人何干?”

他那冷淡却有力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在这个世道,竟有男子会说出这样的话?

苏婉清心里泛起一丝奇异的感觉,像是冬日的坚冰裂开了一道细缝,有暖流悄然渗出。

她忽然觉得,或许...也不是所有男子都那般令人讨厌。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狠狠掐灭了。

“苏婉清啊苏婉清,人家可能就是随口一说,你可别自作多情了!”她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咕哝道,“睡觉睡觉!明天还要继续应付母亲安排的相亲呢!”

话虽如此,那一夜,她却梦见了海棠花雨,和一个挺拔冷峻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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