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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当朝第一女首辅。是人人称畏的第一奸臣。当初年少的废太子跪在我面前,要拜我为师。

我当着他的面一刀刺穿了他乳娘的胸膛。「这是为师教你的第一课——高位者不可有软肋。」

后来,我为他筹谋十五载,屠尽他所爱,终于助他登上帝位,他却恨我入骨。登基那日,

他也一刀刺进了我的胸口。「老师,这是你曾经教朕的第一课。」这一刻我知道,

我终于可以解脱了。抄家那日,他找到了我暗格中藏匿数载的信笺。

才知晓我这恶贯满盈的人屠首辅,一生所愿,唯有百姓安居,海晏河清。

最重要的......是他余生清白与安宁。1.我娘病入膏肓那年,我刚十岁。

父亲和叔伯皆被奸臣害死,司家只剩下我与母亲二人幸免。

她捏着我的手将我叫到床前说:「清儿,娘的手帕交是当朝皇后,娘不在了以后,

她会护你周全的。」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宇文晏。他才三岁,

和皇后一同来司府见我娘亲最后一面。娘亲走后,我再无亲人。皇后遣散了司府所有的下人,

带着我回了皇宫,对外称我是她母族的族女。与那些喜爱宫斗的嫔妃不同,

她是个顶好的圣人。我说我长大后想入朝为官,我要辅佐明君,

让大麟王朝再无歹人谋害忠臣良将。将来定要让大麟的百姓平安喜乐,天下海晏河清。于是,

皇后费心尽力送我进了皇室的宗学念书,学习四书五经、君臣之道。

宇文晏是和我一同长大的。他的童年时期,最爱跟在我屁股后面。

一声声怀姐姐、怀姐姐的叫着,声音稚嫩可爱。宫里不少人知道我来路不明,并非皇后亲眷。

每一次被皇亲贵胄欺压,小小的宇文晏都会站在我身前替我挡下一切。

他十一岁被封为太子的那年,我也因少年才学过人,早已名扬大麟。入朝为官那日,

他来接我下朝,稚嫩的小手牵着我,第一次问:「怀姐姐为何想要做官?

做了官将来还能做我的太子妃吗?」我怔了半晌,一时语塞。

只好揉了揉他的脑袋说:「晏儿小小年纪不听话,净想这些!」宇文晏眨着那双澄澈的眼睛,

里面写满了诚意。「怀姐姐若是想做清明的女官,那我就做怀姐姐的明君,

等哪天怀姐姐疲于官场了,我就娶你做我唯一的发妻。」我看着他的眼睛,没能说出话来。

只是捏了捏他的小手。心里告诉自己,小儿痴话,听不得的。做了女官,

我便再不好住在后宫了。于是我搬离了皇后宫中,回到司府老宅自立门户。

当时我也不再是宗学的弟子,但会时不时去帮着教教皇子王孙们诗经史记。

学堂里有个小孩很不喜欢我。是当朝太傅家的小千金苏月礼。苏月礼不喜欢我,

只是因为宇文晏太爱黏着我。她从小被太傅大人娇惯坏了,难免性情顽劣娇纵。

而晏儿自幼是个老实内敛的孩子,实在同她合不来。但苏月礼却喜欢他的紧。直到有一次,

她欢天喜地地跑进学堂内,张扬着大喊:「我爹说了,陛下给我和晏哥哥赐了娃娃亲!」

宇文晏拧巴着小脸,一头钻进了漫天大雪中。我找到他时,他被冻得躲在南宫的梨树下发抖。

干枯的树杈上积满了白雪,和梨花盛开时别无一二。他紧紧攥着我的手指,

看向我的眼睛湿漉漉的。「怀姐姐,为何父皇赐婚,我就非得娶她?我心悦之人不是她!」

我将身上的斗篷脱下来,把他严实地裹进去。「晏儿,为君者,有许多的身不由己。」

「苏家位高权重,苏小姐与你成婚,将是你将来登上皇位最好的助力。」

枝丫上的雪落在他发顶,他湿了眼眶。「可如果晏儿身侧之人不是怀姐姐,

晏儿做了皇帝也不会欣喜。」「怀姐姐,晏儿只想做怀姐姐一人的明君。」我将他揽到怀里,

替他拍落头上的白雪。「晏儿,大麟的明君,便是我的明君。」他欲言又止,

许久后点了点头。攥住我手指的力道又紧了几分。2.这皇城向来是个会吃人的地方。

宇文晏和皇后都是心思纯良之人,可纯善的人在这深宫之中,必然是会被吃干抹净的。

就像宇文晏十四岁那年吃下的那块桂花酥。里面被奸人所下的剧毒,差点就要了宇文晏的命。

我下朝赶来时,只见他颤抖着身子蜷缩在床榻上。

白净青涩的脸蛋因毒性发作不能呼吸而涨得发紫,若不是发现的及时,差点命丧黄泉。

皇后急得抓着我的手止不住地涕泪横流。我也没忍住在他榻上眼泪落湿了一片。

所幸太医到的及时,宇文晏并无大碍。事后,他牵着我的手,安慰似的摇了摇。「怀姐姐,

不要哭,不用担心我。」「怀姐姐哭了,晏儿的心也会很痛。」我抹去最后一串泪珠,

用力点了点头。从那之后我便发誓,再也不会在宇文晏面前掉一滴眼泪了。他是未来的天子,

他的心应该是为这大麟的江山和百姓所动。不该是为我。那日,

皇后叱责了所有当日伺候过宇文晏的宫人,包括他的乳娘。但这些人都是她的多年心腹,

她下不去狠手,也不敢相信会是他们所为。只是象征性的杖责了几下,

最终也没能找到下毒之人,此事便不了了之了。那时起我突然意识到,圣人如皇后娘娘这般,

并非一件好事。圣人没办法让这乱世海晏河清。更没办法守护好自己最重要的人。

印证我这个想法的,是宇文晏十七岁时发生的那件事。那年我刚任职大理寺,

成了大理寺唯一一个女官。宇文晏前来祝贺。当初那个跟在我身后的小屁孩,

已然高我一个头有余。叫我怀姐姐的声音,也不再似当年那般稚嫩青涩。

他在旁人面前向来克己复礼,但见我向他走来,还是雀跃地忘了太子之仪。

每次都会踮起脚来大幅挥手招呼我,接着忽略一切障碍,大步奔向我来。可那日,

有人在他奔向我时,故意放跑了一匹疯马。马蹄健壮有力,正中宇文晏右侧肋骨。

将他踢倒在地后,他的后脑狠狠撞上了石阶。那天我有学聪明些。在他醒来之前,

把哭了三天三夜的泪水擦得干干净净。还用冰好的果子把肿胀的眼皮消肿。

不想让他看见我又哭的狼狈的模样。可当宇文晏醒来时,他却不在乎了。

不在乎我被泪水浸湿的袖口。不在乎我几日未进食消瘦的脸颊。也不在乎我是他醒来后,

第一个跪在他榻前捏着他的手心唤他名字的人了。他看着我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是谁?

」宇文晏失忆了。他忘记了一切。身边的人和事也好,多年的勤学苦练饱读诗书也好。

他统统都不记得了。分明是三位皇子中文韬武略最为优秀的他,

拿着自己前几日才写下的诗词策论,竟是一个字都看不明白了。举起他曾经最擅长的弓箭,

连拉弓的方式都忘记了。一时之间,皇城中流言漫天。人人皆传:【太子宇文晏,已成废人。

】皇后终日以泪洗面,抱着我问:「清儿,如今要怎么办才好?」我答不上来。

我只能攥着他曾经写下的那些精绝辞赋,一遍遍地读,一夜夜的恨。

本是握了一辈子笔杆的文人之手,在墙上愤恨地捶打千万次后,拿起了利剑。

花了无数个日夜告诉自己,事已至此,认清现实吧。圣人,保护不了自己重要之人。

3.我安慰皇后,我们还能从头再来。可皇帝却未曾给宇文晏再来的机会。仅仅半月过后,

一纸废太子诏书便下到了宇文晏面前。随之而来的,还有与太傅千金苏月礼解除的婚约。

甚至还有皇后未能看护好皇嗣,收回凤印的口谕。一时之间,宇文晏不仅失去了自保的能力,

还失去了所有靠山。那日,我急匆匆地赶去见他。他不在皇后宫中,人人都找不到他。

只有我去了南宫梨树下。在那里我见到了他,面色苍白,形如枯槁。

我远远地叫他:「晏儿还是和从小一样,心情不好就会躲来这里。」他摇了摇头,

没有看我:「我不记得了,只是恰巧走到这里,看着这梨树,心中觉得亲切和平静。」

梨花凋了,落在了宇文晏的额前。我走过去,抬手想为他摘去那抹白色,

却被他一把擒住了手腕。他垂眼看着我,目光中尽是清冷疏离。只是攥住片刻,便甩了开来。

「司大人,您僭越了。」我整个身子顿时僵住。指尖抑制不住地颤抖,

强撑着回了他一个苦笑。是啊。我僭越了。是我还没习惯,他已经忘记我了的事实。

那几日里,皇后宫中人人自危。没了凤印的仁慈皇后,失了圣心的空壳废太子。

哪里还有生路可言?他们都想为自己谋条后路,人之常情。而我那时官道如日中天,

人人皆道,我司怀清必然将坐上下一任大理寺卿的位置。若是成了,

那可是史书上头一遭的事儿。皇后将我叫到她宫中,往日珠围翠绕的寝宫已然失了色彩。

连同皇后也只剩下满脸疲色,一身死气。她牵着我的手同我说:「清儿,

本宫曾向你娘许下承诺,要护你周全。」「但如今本宫与晏儿大势已去,

怕是要食言于你娘了......」「可清儿,你的前途一片光明,这将是本宫第一次求你,

晏儿自幼便是个好孩子,他天资聪颖机敏,纯善爱民,他可以做好一个明君的,

他只是太不懂得保护自己了。」「清儿,求你帮他,谋一条出路吧。」我看着她脸上的表情,

悲悯,视死如归。我知道,这是将要赴死之人的表情。一如我娘当年那般。我咬着后槽牙,

点头应下。她欣慰的扬起嘴角,眉头却并未有一丝舒展。接着,她叫人将我送出了她的寝宫。

那日我前脚离开后宫,后脚便听到宫中鸣起丧钟。

宦官们扯着嗓子装出最悲凉的语气大喊:「皇后薨了!」我紧紧捏着手心,

指尖嵌入掌心的肉里。试图通过仰头望天来咽下泪水。「娘亲,

皇后姨姨来找你了......」4.当日我连夜调查。

知晓了那天原是有人拿宇文晏的性命作要挟,给皇后送去了一封信和一条白绫。

那人在逼皇后自缢,叫她以命换命。多么爱子的母亲。可惜白绫上悬吊的他,

怎能不给宇文晏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痛呢?那日过后,宇文晏一蹶不振许久。

终于在京中下起第一场飘雪的那日,带着他身边仅剩的一名乳娘来到了我的门前。

我站在台阶上,看到他有些吃惊。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司大人,母后生前说过,她走后,

司大人便是这世上我唯一能信任之人了。」「我知道,母后同我失忆一事一样,

定是遭奸人所害了。」「今日,宇文晏在此跪拜司大人,只求大人愿收我为徒,

教我夺得皇位,为母后报仇雪恨!」时隔多年,我又这样俯视着他。像回到他幼年时,

还会牵着我的衣角,叫我一声怀姐姐时那样。我只问了他一个问题。「皇子晏,若我帮你,

你可愿倾尽余生所有,做大麟的明君?」他没有犹豫,额头重重地磕在薄薄的积雪上。

「宇文晏甘愿!」我点点头:「那便好。」接着,我从袖中抽出一柄匕首。这把匕首,

我在深夜里磨了数万回了,只为了今日。我走近他,却径直与他擦肩,

站定在了他的乳娘跟前。当着他的面,用那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刺穿了他乳娘的胸膛。

宇文晏的表情,霎时由惊恐化为仇恨,再歇斯底里地扑向我。我任由他紧紧捏着我的肩头,

快要将我的骨头掐碎。只是淡淡地对他说了一句话。

「这是为师教你的第一课——高位者不可有软肋。」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那眼神,

仿佛在看一个嗜血的恶鬼。我知道我染血的面目对他来说一定像一个恶鬼。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再也不可能变回他从小心目中那个最爱的怀姐姐了。

但我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从我查到,当初故意放马残害宇文晏、导致他失忆的人,

就是他乳娘时起。那个乳娘太清楚宇文晏的所有习惯了。所以她轻而易举就能害他。

可惜我只是查到了她与幕后主使书信来往的证据。却没能抓到背后之人。

但此事我并未告诉宇文晏。因为他将来要走的道路太危险,太艰难。

他不能再有任何的软肋了。这个所谓亲近的乳娘不可以是他的软肋,

我这个从今往后将为他筹谋半生的老师也不可以是。否则,

谁都能肆意拿捏他这样一个天真纯良重情的人。宇文晏拜入我门下后,一开始装的并不好。

他恨我,他没办法演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我握着他的手教他练字时,

能感受到他指甲不自觉地掐紧。指着书上的辞赋为他讲解时,能看见他下意识的将身子挪开。

他就这般厌恶我的靠近。甚至会用故意摔碎我最喜欢的花瓶、摆件的方式来惩罚我。

可他不知道,这些东西我之所以喜爱。都是因为,全是他从前送我的。

5.宇文晏太想早点逃离我这个恶鬼的身边了。所以他格外争气。在他二十岁那年,

他重获了皇帝的褒奖。皇帝拿着他写出的惊世策论问他:「晏儿可想要什么奖励?」

宇文晏眨着一双桃花眼,眼里溢出欢喜。那是自他失忆后,我再也没见过的模样。

他笑得粲然:「多谢父皇,儿臣只想求父皇重新为月礼与儿臣赐婚!」我耳畔轰的一声。

霎时间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只是记得,皇帝答应了他,而他的双眸放着光。

到底是什么时候起,他爱上苏月礼的呢?我试探着问他。问出那个问题后,

他久违地对我说了许多话。他说:「母后离世后,阿月常进宫陪伴我,我彻夜挑灯念书练字,

她便也彻夜守在我身侧为我研磨执扇,她温柔贤淑,真心待我,我也真心心悦于她。」

那日我没能再多说出什么话来。跟随我多年的婢女问我,是不是吃醋了。

我摇了摇头:「我与他从前是姐弟,如今是师徒,未来是君臣,为何吃醋?」

我只是觉得心口痛罢了。只是不知为何,

脑中不断地浮现他从前说只想我做他身侧之人的模样。我狠狠掐着自己的胳膊,

上面是我这些年练剑留下的伤疤。层层叠叠地垒起,很是难看。但掐着很痛,

能让我清醒许多。我自言自语:「司怀清,那些年的小儿痴话,莫要再想。」

自从入职了大理寺,我与苏月礼再也未见过。直到宇文晏与她成婚那日,我才看见,

她已出落得得体大方。再也不是幼时那般顽劣娇纵的性子了。我眼看着他们礼成,

不知不觉喝下了一整壶桃花酿。微醺间,看见宇文晏下来朝我作揖。「老师,阿月说,

老师栽培我辛苦,往后还有诸多要麻烦老师的地方,叫我莫要再怪罪老师当年的事情。」

他朝我勾起嘴角,却是皮笑肉不笑。「若老师承诺我,绝不会像当年那样对待阿月,

我便不再缚于往事,从今以后定和阿月一同好好敬爱老师。」我怔了半晌,还是点了头。

「好。」既然如此。只要和她在一起,晏儿幸福就好。多出来的那些威胁,我会来一一铲除。

6.又是三年光阴。宇文晏和苏月礼琴瑟和鸣,可惜一直未能诞下子嗣。

期间我多次查到苏太傅贪污受贿,私吞灾款。但都被我一一压了下来。

我不是先皇后那样的圣人,我不在乎苏家的荣败。我只在乎他们对宇文晏来说有没有价值,

是不是一枚好的棋子。就像这些年为了给宇文晏笼络势力,我不惜弯下了数万次腰杆,

屈了数千次膝盖一样。还有借用我大理寺的职位之便,为这些皇亲贵胄压下脏事,

给他们送去银钱和女人。只要是对宇文晏好的,什么脏事我都可以做。不齿吗?自然是会的。

但没关系。最尊贵的位置,自然是条血路。宇文晏要爬上去,一定会脏一个人的手。

而他是要做明君的人,他的手不可以变脏,更不必知晓这些脏事。让我来就好。每月十五,

我都会前往景王府陪景王下棋。景王从不曾娶妻,只爱花天酒地,但闲散王爷的表象下,

却有着非常庞大的势力。他很聪明,我努力了四年,还是没能让他坚定地选择拥护宇文晏。

一直在宇文晏和二皇子宇文瑞之间挪移不定。那日,宇文瑞也来到了景王府。

我不想被宇文瑞看见,所以下人来通报时,我躲进了屏风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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