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的手指轻轻抚过父亲账本里夹着的那封信,泛黄的纸张边缘已经有些卷曲。
雨后的阳光透过便利店的玻璃窗照进来,把信纸上"真正的解脱不是清偿债务,
而是原谅命运"这几个字映得发亮。"爸,我好像...终于懂了。"她低声呢喃,
把信纸小心地折好放回口袋。便利店的自动门"叮咚"一声打开,带进来一阵潮湿的风。
我抬头看见陆沉站在门口,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领带松垮垮地挂着,
像是刚从某个重要会议赶过来。"今天这么早?"我下意识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才下午四点。
他走到收银台前,手指轻轻敲了敲台面:"来取你答应给我的那杯咖啡。
"我突然想起上周随口说的玩笑话,忍不住笑了:"金融精英也会记得这种小事?
""关于你的事,没有小事。"他的眼神很认真,让我耳根有些发烫。我转身去泡咖啡,
听见他在身后说:"债务的事已经全部处理好了,陈志远那边...""我知道。
"我打断他,把冒着热气的咖啡推过去,"周蔓都告诉我了。谢谢你,
但你不必这样...""不是施舍。"他接过咖啡,我们的手指短暂相触,
"是我欠你们家的。"窗外的风吹进来,账本哗啦啦翻动。我盯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
突然觉得它们变得很轻很轻。"要出去走走吗?"陆沉突然问。点点头,顺手拿起账本。
推开门的瞬间,一阵风迎面扑来,我鬼使神差地松开手,看着账本在空中散开。"喂!
"陆沉手忙脚乱地去抓飞舞的纸页,滑稽的样子让我笑出声来。他抓住最后飘落的一页,
皱着眉头看我:"这可是你十年的心血。""现在不需要了。"我深吸一口气,
空气里有雨后泥土的清香,"我爸说得对,真正的自由不是还清债务。"陆沉怔了怔,
突然笑了:"那是什么?""是..."我转头看他,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是有人愿意和你一起面对。"他伸手把我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
指尖的温度让我心跳加速:"林夏,其实我...""姐!"周蔓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她举着个画框朝我们跑来,"画廊说要再加三幅作品!"陆沉的手迅速收了回去,
我莫名有些失落。"陆总也在啊。"周蔓眨眨眼,目光在我俩之间来回扫视,
"我是不是打扰到什么了?""没有。"我和陆沉异口同声地回答,然后尴尬地对视一眼。
周蔓坏笑着把画框塞给我:"喏,送你的礼物。"画上是深夜的便利店,
一个女孩在货架间忙碌,窗外有个模糊的人影静静注视。我的心猛地一跳。
"这是..."说,"陆总每次来接你下班,都在外面站好久呢。"我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
不敢看陆沉的表情。"对了姐,"周蔓突然正色道,"陈哥说餐厅下个月开业,
让你务必来试菜。"陆沉挑了挑眉:"陈志远?"是我们的合伙人啦。"周蔓得意地说,
"人家可是米其林三星出来的,比某些金融精英靠谱多了。"我看着陆沉瞬间黑下来的脸色,
忍不住笑出声。阳光暖暖地照在脸上,那些沉重的过往似乎真的随着飞舞的账本远去了。
"林夏。"陆沉突然叫我的名字,声音有些紧绷,"我有话想对你说。
"周蔓立刻识相地后退:"我去对面买奶茶,你们慢慢聊。"我攥着画框的手指微微发紧,
看着周蔓蹦蹦跳跳穿过马路,马尾辫在阳光下甩出欢快的弧度。
便利店的玻璃门映出我和陆沉模糊的影子,他西装袖口沾了片纸屑,
可能是刚才追账本时蹭到的。"你要说什么?"我假装整理画框,心跳快得不像话。
陆沉突然伸手取下我发梢上粘着的纸片:"那天在警局,陈志远说漏嘴了件事。
"他的指尖在我耳边停顿,"你父亲出事前,曾经收到过一笔匿名汇款。"我猛地抬头,
画框边角磕在收银台上发出闷响。
那个暴雨夜记忆碎片般闪过——陆沉浑身湿透地举着债权转让书,陈志远欲言又止的表情。
"是你?"喉咙突然发干,"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学勤工俭学那会儿。
"他转着咖啡杯,杯底在台面划出浅浅水痕,"当时只查到你妹妹在美院,
后来发现汇款总被债主截留......"远处传来周蔓的笑声,
她正举着两杯奶茶朝店员比划。我突然想起那些年莫名延期的还款日,
催债人突然转变的态度。"所以收购便利店也是计划好的?"我声音发颤。
陆沉突然抓住我手腕:"但让你调来公司不是。"他掌心有层薄汗,
"那天你在会议室摔了苏雯的咖啡,我就......""就怎样?
"就再也想不出其他办法接近你了。"他耳朵尖泛红的样子和金融精英形象反差太大,
我噗嗤笑出声。奶茶杯突然怼到我们中间,周蔓眯着眼睛:"二位,需要我再去买第三杯吗?
"她故意把吸管戳得哗啦响,"陈哥刚发消息说新研发了抹茶千层......""周蔓。
"我咬牙拽住她卫衣帽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知道什么?"她眨着无辜的大眼睛,
"陆总偷偷收藏你每期设计的菜单?
还是他电脑屏保是你高中校门口那棵......"陆沉剧烈咳嗽起来,咖啡洒在袖口。
我看着他手忙脚乱掏手帕的样子,胸口有什么东西轻轻化开了。"画展那天。"我突然说,
"你会来吧?"住,喉结动了动:"以什么身份?"周蔓翻了个白眼:"当然是姐夫啊!
"她灵活地躲开我的追击,举着奶茶跑进便利店,"我去帮王阿姨理货!
"阳光把沥青路面晒出微微蒸汽,陆沉的手帕有淡淡的雪松香。我低头帮他擦咖啡渍,
听见他轻声问:"那本账,真的不要了?"风卷着最后一张纸页掠过脚边,
上面还留着父亲的字迹"3月16日,蔓蔓颜料费"。我踩住纸角,
突然发现背面有行小字:"夏夏生日,存200"——是父亲最后那年的笔迹。
"其实......"我弯腰捡起纸页,"我偷偷复印了一份。"陆沉怔了怔,
突然大笑起来。他笑得那么开心,连路过买菜的老太太都频频回头。我恼羞成怒地捶他肩膀,
却被他顺势握住手。"林会计果然从不做亏本生意。"他眼里有细碎的光,
"那能不能预定你下半生的审计权?"便利店的收音机突然开始放《晴天》,
周蔓隔着玻璃朝我们做鬼脸。我捏着那张泛黄的纸,
突然明白父亲说的"原谅"是什么意思——不是忘记那些数字,而是终于能笑着谈起它们。
"看你表现。"我抽回手,指向马路对面,"先帮我把真正的账本捡回来。
"陆沉三步并作两步冲过马路,西装下摆被风吹得鼓起。
他弯腰捡起那张被雨水打湿一角的纸页时,自行车铃铛擦着他耳边掠过。"小心!
"我攥紧画框的手指发白,直到他举着纸页朝我晃了晃。阳光穿透纸张,
父亲的字迹像浮在水面的茶叶梗。"林会计,"他喘着气把纸页按在收银台上,
"这笔坏账我建议计提减值准备。"袖口的咖啡渍晕开成地图形状。
我故意板着脸:"根据会计准则第...""周蔓突然从货架后探出头,举着手机,
"陈哥问千层要放几克抹茶粉!"她卫衣帽子里还插着根记号笔。
陆沉的手指无意识敲打着台面。我看着他绷紧的下颌线,
突然想起第一次在公司茶水间遇见时,他也是这样盯着咖啡机。"告诉陈志远,
"我抽出周蔓帽兜里的笔,在纸页背面写下一串数字,"这是爸爸的配方。
"陆沉突然按住我的手:"这是..."祖母留下的和果子食谱。"我笔尖顿了顿,
"他总说等还清债就开家甜品店。
"周蔓的睫毛飞快眨动:"所以餐厅名字...""就叫'三月十六'吧。
"我指着账本上那行小字。画框玻璃映出我们三人模糊的倒影,像被雨水晕开的水彩。
陆沉喉结动了动:"那天在警局...""我知道。"我打断他,"你每年三月都去墓园。
"他瞳孔骤缩的样子让我鼻子发酸,"保安老李说的。
"周蔓突然把手机塞给我:"陈哥要和你说话。"听筒里传来打蛋器的嗡嗡声。"林小姐!
"陈志远的大嗓门震得我耳膜发疼,"陆总没告诉你那笔汇款的事?"我抬头看向陆沉,
他正用指尖抹去纸页上的水渍,动作轻柔得像在擦拭古董。"他说了部分。
"我转身背对收银台,"但没说第一次汇款是十年前。"电话那头传来碗碟碰撞声。
"那会儿他刚考上FRM,半夜找我换外汇。"陈志远压低声音,"非要用现金汇款单。
"画框边角硌得我掌心发疼。十年前我正抱着熟睡的周蔓,在催债人的砸门声中发抖。
"林夏。"陆沉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呼吸拂过我发顶,"那些钱...""是爸爸推开你时,
你口袋里揣着的比赛奖金?"我盯着玻璃上他的倒影,"怪不得每年都是固定金额。
"周蔓突然抽走手机:"陈哥我姐现在没空!"她踮脚凑到我耳边,
"陆总耳朵红得快滴血了。"便利店的收音机切到《卡农》,陆沉僵着脖子整理领带的样子,
和当年那个在病房外徘徊的少年重叠。"其实..."他摸出皮夹,抽出张泛黄的照片,
"我每年都去扫墓。"照片里穿校服的男孩捧着奖状,身后是父亲模糊的侧脸。
我眼眶突然发热,原来他记得比我还清楚。"喂,"周蔓用肩膀撞我,"你手机在震。
"陌生号码的短信映入眼帘:"林小姐,您父亲当年借贷的原始凭证已找到。
"附带的照片上,鲜红指印旁有个被涂改的日期。
陆沉皱眉凑近:"这是...""比法院传票早半个月。"我放大图片,
债务金额处有明显的刮痕,
"爸爸可能被..."周蔓突然抢过手机:"我去找陈哥查这个号码!"她跑出两步又折返,
抓起那张食谱,"顺便让他试做和果子!"自动门开合的声响中,
陆沉的手指慢慢覆上我颤抖的指尖:"当年经手人叫赵金水,现在在...""我知道。
"我指向短信落款,"这个号码尾数和他车牌一样。
"父亲账本里夹着的停车费收据突然有了新含义。
陆沉猛地收紧手指:"你早就...""只是猜测。"我抽出被握痛的手,
"直到看见你珍藏的照片。"他西装内袋露出的相片角,和父亲钱包里的裁剪痕迹严丝合缝。
阳光突然被云层遮住,货架阴影里传来周蔓的惊呼:"姐!
陈哥说抹茶粉...""先别管配方了。"我抓起收银台上的纸页,
"我们去趟档案馆好不好?"陆沉愣了两秒,突然笑起来。他笑得那么大声,
连柜台里的薄荷糖都跟着震动。"林会计,"他掏出车钥匙,"这次油费可以报销吗?
""报销单要附原始凭证。"我故意板着脸把账本残页塞进他西装口袋,指尖碰到个硬物。
陆沉耳尖更红了,
摸出个丝绒盒子:"本来打算画展那天..."周蔓的尖叫从货架后炸开:"姐!
陈哥说找到当年那个会计了!"她举着手机冲过来,屏幕上是张泛黄的工作证照片。
我呼吸一滞。照片里戴眼镜的男人,正是当年来家里泼油漆的债主跟班。"赵金水。
"陆沉声音骤冷,"他现在是...""便利店总部的审计总监。
"我盯着照片背景里的"福满家"logo,突然想起上周来查账的陌生审计员。
周蔓倒吸冷气:"那个总摸你手的秃头?"陆沉拳头捏得咔咔响。
我按住他手臂:"他明天还要求看进货单。"阳光突然刺眼起来。
父亲信上的字迹在我口袋里发烫,那些被篡改的数字,被掩盖的日期,
像散落的拼图突然找到了最后一块。"需要我找法务部...""不。"我打断陆沉,
从收银台下抽出本蓝色文件夹,"王阿姨昨天给我的。"翻开文件夹,
2013年3月的进货单上,食用油数量被人为改大了十倍。签字栏里,
"林建国"三个字歪歪扭扭的。"这不是爸爸的笔迹。"我喉咙发紧,
"他写字会把'建'字最后一笔拉长。
"陆沉猛地抬头:"所以债务是从...""这批问题油开始的。"周蔓突然插话,
"陈哥说当年好多客人食物中毒。"自动门"叮咚"响起,
穿西装的秃顶男人踱步进来:"小林啊,昨天的损耗报表..."赵金水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盯着陆沉,脸色瞬间惨白。"赵总监。"我微笑着举起文件夹,"正好想请教您,
为什么这批油的质检报告是复印件?"他额头渗出冷汗:"这,
这都是十年前..." 半步:"三月十六号那天,你在哪?
"玻璃门映出赵金水踉跄后退的身影。远处传来警笛声,周蔓不知何时拨通了110。
"你们不懂!"赵金水突然歇斯底里地吼叫,
"当年要不是林建国多管闲事举报..."他猛地抓起货架上的酱油瓶朝我砸来。
陆沉一把将我拉到身后,玻璃瓶在收银台上炸开,褐色的液体溅满账本残页。"小心!
"周蔓抄起拖把冲过来。警笛声越来越近。赵金水突然狞笑着掏出打火机:"证据?
烧了就..."陆沉一个箭步扣住他手腕,"咔嗒"一声脆响,打火机掉在地上。
我看着地板上流淌的酱油,突然笑出声。那些曾经压得我喘不过气的数字,
正在液体里慢慢晕开,变成模糊的褐色花纹。"笑什么?"陆沉还扭着赵金水的胳膊,
领带歪到一边。我举起那张被酱油浸透的纸:"你看,像不像你上次打翻的拿铁?
"警察冲进来时,周蔓正拿着手机录像:"陈哥!快看现场直播!"阳光重新穿透云层。
我摸出口袋里的信,发现"原谅命运"四个字被酱油染成了咖啡色。
陆沉喘着气整理领带:"现在能回答我早上那个问题了吗?""什么问题?
"我假装去捡地上的账本残页。他抓住我手腕:"下半生的审计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