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微亮。

苏浅浅几乎是一夜未眠，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她由着陪嫁丫鬟梳洗打扮，换上了一身较为轻便的绯色衣裙，整个人却依旧像是霜打过的花儿，蔫蔫的，提不起精神。

顾言深早已起身，在外间用过早膳，正端着一杯清茶慢饮。见她出来，他抬眸瞥了一眼，那目光依旧没什么温度，只淡淡道：“时辰不早了，该去敬茶了。”

“是。”苏浅浅低眉顺眼地应下。

首辅府邸深深，庭院开阔，回廊曲折。一路行来，仆役们皆屏息静气，行礼问安的声音都带着小心翼翼。这份过分的规整与安静，更让苏浅浅觉得压抑。

敬茶的地点设在府中一处精致的花厅。主位上空着，顾言深的父母早已仙逝。侧位上，坐着一位身穿藕荷色襦裙，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约莫七八岁的年纪，生得粉雕玉琢，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宛如琉璃。见他们进来，她立刻从椅子上滑下来，规规矩矩地站好，小手紧张地揪着衣角，怯生生地唤道：“哥哥，***。”

声音软糯，带着孩童特有的甜。

这便是顾言深唯一的妹妹，年仅八岁的顾灵儿。关于这位首辅大人的眼珠子、心头肉，苏浅浅出嫁前也是有所耳闻的。

“灵儿不必多礼。”顾言深的声音难得地放缓了些许，虽依旧算不上温柔，但那份冰冷的棱角似乎被磨平了一点。他看向苏浅浅，“这是舍妹灵儿。灵儿，见过你***。”

顾灵儿依言上前，端起旁边丫鬟早已备好的茶盏，小手微微有些颤抖，捧到苏浅浅面前，声音更小了：“***……请用茶。”

苏浅浅看着她这副乖巧又紧张的模样，心中不禁一软。她伸手接过那盏温热的茶，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谢谢灵儿。”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茶盏的瞬间——

【啊啊啊啊！美女姐姐！她的手好好看！皮肤好白！】

【近看更美了！我哥这是什么神仙运气！捡到宝了！】

【呜呜呜***对我笑了！她好温柔！我喜欢她！】

【这茶盏怎么回事！丑死了！根本配不上我仙女***！快换掉！】

一连串色彩斑斓、字体各异的文字，如同节庆时漫天飞舞的彩带，又像是戏台下的哄然叫好，毫无征兆地在她脑海中炸开，疯狂刷屏！

苏浅浅浑身猛地一僵，端着茶盏的手剧烈一颤，滚烫的茶水险些泼洒出来。她惊骇地看向眼前依旧一副怯生生模样的顾灵儿，又猛地看向旁边的顾言深。

顾言深眉头微蹙，显然注意到了她的失态。

【怎么了怎么了？茶水太烫了吗？】

【都怪哥哥！肯定是他脸色太臭吓到***了！】

【哥你快点说话啊！安慰一下！急死我了！】

又是一串弹幕飞过，内容与顾灵儿那乖巧的外表格格不入，充满了现代俚语和一种她无法理解的狂热。

苏浅浅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稳住手腕，将茶盏送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借此掩饰自己的失态。茶水微涩，却远不及她心中震撼的万分之一。

这……这是什么？

灵儿的……心声？

可为何会是这般模样？这些奇怪的言辞，“神仙运气”、“捡到宝”、“磕死了”，她闻所未闻！

“***……不喜欢吗？”顾灵儿见她久久不语，小脸垮了下来，大眼睛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水汽，眼看就要哭出来。

【完了完了，***不喜欢我泡的茶……】

【哥哥会不会因此讨厌***？不要啊！我的CP不能BE！】

“不，很喜欢。”苏浅浅几乎是立刻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放下茶盏，从腕上褪下一个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子，轻轻戴到灵儿纤细的手腕上，“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翡翠衬得小女孩的手腕更加白皙。顾灵儿破涕为笑，甜甜道：“谢谢***！”

【啊啊啊！定情信物！（不是）】

【***真好！又美又大方！】

【我单方面宣布，这就是我亲***！哥你争气点！今晚必须洞房！】

苏浅浅听着脑海里持续不断的“噪音”，看着眼前小姑娘纯真无邪的笑脸，第一次感受到了何为“分裂”。然而，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随即如同藤蔓般缠绕上她的心脏。

读心术……对顾言深无效的读心术，竟然对他这个年幼的妹妹起作用了！

而且，这看似荒诞不经的“弹幕”里，似乎蕴藏着巨大的信息量。关于顾言深，关于这个府邸，关于她未来的命运……

绝处逢生！

她原本灰暗绝望的世界，仿佛被这些乱七八糟的文字，硬生生撕开了一道透光的缝隙。

敬茶仪式在一种苏浅浅魂不守舍、顾言深若有所思、顾灵儿内心狂喜的诡异氛围中结束了。

回到自己院中，苏浅浅屏退了左右，独自坐在窗前，指尖因激动而微微发凉。

她需要冷静，需要验证。

如果……如果这能力是真的，如果灵儿的心声真的能透露出顾言深的喜好与秘密……那她是不是就有了在这座冰冷府邸中，活下去，甚至活得好的***？

她看向窗外湛蓝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

原本死寂的眼眸中，重新亮起了一点微弱，却无比坚定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