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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裂帛惊堂大周元启三年冬,京城长公主府。虽是隆冬,府内却暖如春日,熏香袅袅,

宾客如云。今日是平阳郡主李昭的及笄礼,更是她与今科进士、翰林院编修谢琢的订婚之日。

然而,与这满堂喜庆格格不入的,是主角之一,平阳郡主李昭本人。

她穿着一身繁复华贵的郡主礼服,金线绣成的鸾鸟几乎要振翅高飞,珠翠环绕,流光溢彩。

可那张曾被北境风沙磨砺过的脸庞,却紧绷着,透出一股沙场特有的冷硬和戾气。

那双点漆般的眸子里,没有半分待嫁女儿的羞怯与喜悦,只有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屈辱。

就在半月前,她,李昭,才刚刚从尸山血海的北境战场凯旋。凭借一场堪称教科书般的奇袭,

她不仅救回了被敌军围困的皇帝堂兄,更一举击溃了北狄主力,斩获敌酋首级,

彻底稳定了摇摇欲坠的北疆。圣旨褒奖,军功赫赫,她以女子之身,破格获封“镇北将军”,

实领一军,风头无两。可这泼天的战功和荣耀,还未等她捂热,就被她的母亲,长公主殿下,

连同太后娘娘的一纸赐婚懿旨,彻底打碎。她要嫁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一个只知道埋首故纸堆、连弓都拉不开的翰林院小编修?荒谬!可笑!“昭儿,谢琢此子,

虽出身寒微,但才华横溢,品性端方,是今科状元之才,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陛下和太后亦是此意……”母亲长公主的劝解言犹在耳,却让她更加烦躁。前途?

她李昭的前途在沙场,在马上,在率领千军万马保家卫国!而不是被困在后宅方寸之地,

与一个陌生男人吟风弄月,虚度余生!宾客们的窃窃私语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

那些或同情、或审视、或等着看笑话的目光,如同细针,扎得她浑身不自在。

她看到席间那些世家小姐们掩唇低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看啊,

这位战场上威风八面的女将军,不也得像我们一样,被安排着嫁人生子?

而那个即将成为她夫君的男人,谢琢,就安静地站在大厅中央。一身崭新的青色文官常服,

衬得他身姿挺拔,面容清俊,确有一股书卷气的儒雅。但他太安静了,安静得近乎懦弱。

从订婚仪式开始,他便一直微垂着眼睑,长而密的睫毛覆下来,遮住了所有情绪,

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这份沉默,在李昭看来,就是无能,是认命,

是对她骄傲的最大亵渎!

司仪官高唱:“礼成——交换信物——”长公主府的管家捧着象征订婚的赤金鸾鸟衔珠步摇,

和那卷明***的赐婚懿旨,恭敬地呈到李昭面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李昭深吸一口气,胸腔内那股压抑了许久的怒火,

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堤坝。她猛地抬手,并非去接那步摇和懿旨,而是快如闪电般,

一把抓住了那卷明黄绸缎!“刺啦——!”一声极其刺耳、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骤然响彻整个寂静的花厅。那卷代表天家恩典、象征女子姻缘的婚书,在她手中,

被轻而易举地、带着一种决绝的暴力,生生撕成了两半!绸缎碎裂的声音不大,

却像一道惊雷,劈在了每一个宾客的心头。满堂哗然!所有人都惊呆了,

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长公主“霍”地站起身,脸色铁青,

手指颤抖地指着李昭:“昭儿!你……”李昭却恍若未闻。她将撕成两半的婚书随手丢弃,

如同扔掉什么肮脏的垃圾。碎片飘飘悠悠,最终落在了谢琢的脚边,

落在他那身干净的官袍下摆上。她抬起下颌,目光如冰刃般扫过全场,

最后定格在谢琢那张终于抬起、带着一丝愕然的脸上。她的声音清越,

带着战场上淬炼出的金石之音,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向四周:“我,平阳郡主李昭,

十四岁随军出征,十六岁独领一军,北境三年,大小二十七战,斩将夺旗,

亲手斩下的北狄蛮子头颅不下二十!我的功名,是从尸山血海里挣出来的!我的荣耀,

是用敌人和我麾下将士的鲜血染红的!”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要我,

下嫁一个连弓都拉不开、只会摇笔杆子的废物?”她嗤笑一声,那笑声里的轻蔑和讽刺,

像鞭子一样抽在空气里。“绝、无、可、能!”死寂。整个花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宾客们屏住了呼吸,看着那位傲然挺立、如同染血战旗般的女将军,

又小心翼翼地瞥向那个被当众羞辱的未婚夫。谢琢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脸上的愕然只持续了一瞬,便迅速褪去,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比之前更加沉寂。

他缓缓抬起眼,看向李昭。那双眸子,是极深的黑色,此刻像两口古井,波澜不惊,

深不见底,竟让人看不出丝毫被羞辱后的愤怒或难堪。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看了足足有三息之久。然后,

在长公主几乎要晕厥过去、在场所有人心脏都提到嗓子眼的注视下,他极其缓慢地,

对着主位上的长公主,也对着李昭,躬身,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揖礼。没有辩解,没有质问,

甚至没有一丝情绪的外泄。行礼之后,他直起身,目光垂落,

落在了脚边那散落的、刺眼的明黄碎片上。他弯下腰,伸出骨节分明、适合握笔的手,

一片一片,极其仔细,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将那些破碎的绸缎捡拾起来,

小心翼翼地拢进自己的袖中。他的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在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完全无视了周遭那些或惊骇、或怜悯、或鄙夷的目光。自始至终,他没有再看李昭一眼。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向长公主方向微微一揖,然后转身,

在一片死寂和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洗礼下,步履平稳地,一步一步,

走出了这让他受尽屈辱的订婚花厅。他的背影清瘦,挺直,在满堂华丽的映衬下,

竟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孤高与决绝。李昭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

心头莫名地掠过一丝极细微、却不容忽视的悸动。但那感觉太快,

瞬间就被她胜利般的、带着痛快的情绪所淹没。她赢了!她捍卫了自己的骄傲和自由!然而,

她并不知道,这一撕,撕碎的不仅仅是一纸婚书,

或许还有某些她日后穷尽一生也无法挽回的东西。第二章:殊途三年订婚宴的风波,

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在京城炸开了锅。平阳郡主李昭的“悍名”更上一层楼,

几乎成了跋扈、不遵妇道的代名词。而谢琢,

则成了众人眼中饱受同情、却又带着几分“无能”色彩的悲情人物。皇帝对此事震怒,

但碍于李昭新立的大功和长公主的情面,最终也只是申饬了几句,罚了半年俸禄,

并未剥夺她的将军之职。而那桩荒唐的婚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李昭求仁得仁,

终于摆脱了婚约的束缚。她几乎没有任何留恋,很快便收拾行装,返回了北境军中。

那里才是她的天地,她的归宿。骏马、弓刀、凛冽的风、粗粝的沙,

远比京城那些虚伪的应酬和繁文缛节更让她感到自在。她依旧是她,

那个叱咤风云、令北狄闻风丧胆的女将军。

带着麾下儿郎们巡边、操练、偶尔出击剿灭小股流窜的敌人。日子在金戈铁马中过得飞快,

仿佛那场闹剧般的订婚,只是她波澜壮阔人生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只是,夜深人静时,

偶尔,那个清俊书生沉默捡起碎纸的画面,会毫无预兆地闯入她的脑海。

他当时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如今细细回想,竟让她感到一丝莫名的不安。

但那感觉总是转瞬即逝,很快便被军务和战事所冲淡。她并不知道,

那个在她眼中“懦弱无能”的书生,在她离开京城后,走上了怎样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谢琢,并未因为那次羞辱而一蹶不振。相反,他仿佛将所有的屈辱和痛苦都内化为了动力。

他本就才华横溢,是今科殿试时皇帝亲点的状元,只因家世寒微,才暂居翰林院编修之职。

经此一事,他反而像是挣脱了某种枷锁,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朝堂事务之中。他沉默寡言,

却心思缜密;他看似温和,却在几次关乎国策的辩论中,展现了惊人的洞察力和务实手腕。

他提出的关于整顿吏治、改革漕运的条陈,切中时弊,行之有效,逐渐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他懂得韬光养晦,也懂得借力打力。长公主府因悔婚之事,对谢琢心存愧疚,

在某些无关痛痒之处,反而会暗中给予一些方便。谢琢并不拒绝,但也从不依附,

始终保持着自己清流的风骨。三年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北狄经过上次重创,

表面上臣服,暗地里却小动作不断,边境并不真正太平。而李昭,依旧守着她的北境,

名声在外,却也因为性格刚直、不擅交际,在朝中树敌不少。而谢琢,却在这三年里,

完成了令人瞠目结舌的蜕变。他从一个微不足道的翰林编修,一路升迁,

历任吏部郎中、京兆尹,最终在元启六年的朝堂大变动中,

因在清查户部亏空一案中表现出色,被破格提拔为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成为了大周朝最年轻的宰相,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不再是那个可以任人轻视、随意羞辱的寒门书生。他手握重权,门生故旧遍布朝野,

一言一行都能在朝堂掀起波澜。当年那些嘲笑过他的人,如今见了他,无不屏息凝神,

恭敬地称一声“谢相”。关于他的消息,偶尔也会传到北境。李昭听到他升迁的消息时,

正擦拭着她的佩剑。闻言,她的手顿了顿,随即冷笑一声:“倒是会钻营。

”她依旧固执地认为,他的升迁,不过是善于逢迎、投机取巧的结果。一个文人,

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上爬得这么快,能有什么干净手段?

她心底那份属于武将的、对文臣的轻视,并未因他的位高权重而减少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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