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伯笑着拍了拍她的肩,目光落在沈砚之身上时,眼眶红了些:“你们姐弟俩出来闯荡,你爹娘在太湖边念叨了多少回。我也是半月前才到沐州,原想寻个机会看看你们到哪里了,没成想先在这儿遇上了。”
沈砚之往苏伯身边靠了靠,低声道:“苏伯安好。”他自小就黏苏伯,当年苏伯常带糖糕去沈家,总把最大的那块塞给他。
“好,都好。”苏伯叹了口气,转头瞥了眼那药箱,脸色沉了沉,“你们撞见劫镖的事了?”
“撞见了,是沈氏旁支的人。”沈惊鸿把手里的纸条递过去,“苏伯,他们劫镖是不是有隐情?我看这药箱里的东西,倒像是在救人。”
苏伯捏着纸条沉默了片刻,拐杖往泥地里顿了顿:“唉,这事说来话长。那两个劫镖的,是你三叔公的孙子,沈墨和沈砚——跟你弟弟一个名,只是字不同。他们这几年在沐州落脚,原是安分守己做些小买卖,直到三个月前……”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三个月前,沐州知府的公子抢了沈墨的妹妹,沈墨去理论,反被知府的人打断了腿,还喂了慢性毒药。那镖银是知府贪墨的盐税,以盐商的名义押送的。沈墨兄弟俩劫镖,是想拿银子去换解药。那知府公子故意刁难,说给三千两就放他妹妹,还给解药。”
沈惊鸿愣了愣,手里的无影针差点掉在地上:“知府公子敢这么做?就没人管?”
“沐州天高皇帝远,知府和当地的‘黑风寨’勾结,谁敢管?”苏伯叹了口气,“我也是查到这事,才赶来沐州想帮衬一把,没成想沈墨兄弟俩急着动手,先劫了镖。”
沈惊鸿一听就笑道:“那他俩挺有想法啊,劫知府的贪银给知府公子?”
沈砚之突然开口:“黑风寨?”
“嗯,寨主是个叫‘独眼狼’的莽汉,手里有知府贪墨的账本,沈墨妹妹的解药也在他手里。”
苏伯往巷口望了望,“方才我去破庙等他们,没见着人,才赶过来,才知是你们。”
雨渐渐小了,沈惊鸿捏着纸条站起身,红衣在暮色里亮得很:“苏伯,镖银被威远镖局拿回去了,沈墨兄弟俩也被押去镖局了。我们得去趟镖局,不能让他们落在知府手里。”
苏伯点头:“我跟你们一起去。威远镖局的总镖头是个讲道理的人,当年受过你父亲的恩,见了我,该会卖个面子。”
沈砚之默默捡起地上的药箱背在身上,墨色的身影走在最前面,为两人挡着巷口的风。
沈惊鸿跟着苏伯走在后面,听他讲着沈墨兄弟俩这些年的苦处,心里渐渐软了几分——当年分家时,三叔公是为了护主脉才主动去了闽地,如今他的后人落得这般境地,他们没理由不管。
快到镖局时,苏伯突然停住脚,从怀里摸出个小巧的铜哨:“这是你父亲当年给我的,遇着急事吹三声,沈家暗哨的人会帮忙。”他把铜哨递给沈惊鸿,“进去后别急着亮身份,先看看情况。”
沈惊鸿看了看还是接过铜哨攥在手里,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沈砚之往她身边靠了靠,低声道:“我在外面守着。”
镖局的灯笼已经亮了,门口站着两个镖师,看见沈惊鸿和苏伯过来,刚要拦,就见苏伯亮出块刻着“沈”字的木牌——那是当年父亲给苏伯的信物。镖师愣了愣,连忙放行:“总镖头正在后堂审人,您二位请。”
后堂里,络腮胡镖头正拿着鞭子指着地上的沈墨兄弟俩,沈墨的腿上还在流血,却梗着脖子不说话。
沈惊鸿刚要开口,就听见外面传来马蹄声,镖师慌慌张张跑进来:“总镖头!知府的人来了!说要提走劫镖的歹人!”
络腮胡镖头皱了皱眉:“我还没审完……”
话没说完,后堂的门就被踹开了,几个穿着官服的衙役闯进来,为首的是个独眼的汉子——正是黑风寨的独眼狼!他瞥了眼地上的沈墨兄弟俩,阴恻恻地笑:“总镖头,这俩是劫银的重犯,知府大人要亲自审,你就别拦着了。”
沈惊鸿往前站了一步,红衣挡在沈墨兄弟俩面前。
独眼狼愣了愣,眯起独眼打量她:“你是谁?敢管知府大人的事?”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沈惊鸿没理他,转头对络腮胡镖头道:“总镖头,当年我父亲救过你儿子的命,这事你该记得。沈墨兄弟俩劫镖是迫不得已,还请你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
络腮胡镖头愣了愣,看着沈惊鸿手里的玉牌,又看了看苏伯,突然叹了口气:“罢了,我就知道这劫镖的事不简单。知府的人我来应付,你们带着人快走吧。”
独眼狼还想说什么,被络腮胡镖头一把推开:“这里是我的地盘,轮不到你撒野!”
沈惊鸿对镖头拱了拱手,和苏伯一起扶起地上的沈墨兄弟俩。沈砚之不知何时已站在后堂门口,墨色的手里握着柄短剑,显然是刚打退了想进来的衙役。
“走。”沈惊鸿低声道,红衣在前领路,沈砚之断后,苏伯扶着沈墨,一行人趁着夜色从镖局的后门悄悄离开。
雨已经停了,天边露出点微光。沈墨靠在苏伯身上,低声道:“多谢……多谢你们。”
沈惊鸿回头笑了笑:“都是沈家的人,谢什么。你妹妹在哪儿?我们去救她。”
沈墨愣了愣,眼里突然滚下泪来:“知府公子把她关到了黑风寨的地牢里……他们说,拿不到银子,就……”
“放心。”沈砚之突然开口,声音虽低却很坚定,“会救出来的。”
苏伯拍了拍沈墨的肩:“有惊鸿和砚之在,没事的。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再想办法端了黑风寨,替你讨回公道。”
夜色里,红衣墨影和几个身影渐渐远去,只留下镖局后巷的石板路上,几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很快被晨露打湿,渐渐淡了。
黑风寨在沐州城外的乱石山坳里,寨门借着山势修得陡峭,只一条窄路通上去,火把在崖边晃得像鬼火。
沈惊鸿蹲在半山腰的树丛里,红衣被夜露打湿了边角,她正用树枝在泥地上画寨子里的布局,指尖点着最深处的那间石屋:“地牢该在这儿,背靠山壁,易守难攻,却也有一个通风口。”
沈砚之蹲在她身侧,墨色劲装几乎融进夜色里。他手里捏着枚刚从巡寨喽啰身上摸来的令牌,指尖碾过上面的“黑”字:“三班岗,换岗时间隙两息。通风口在西墙,距地三丈。”
苏伯带着沈墨兄弟俩在山下等着,临行前塞给沈惊鸿个油布包——里面是秘制的“迷魂散”,沾着点就倒。沈惊鸿把布包往腰间一塞,拍了拍弟弟的肩:“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