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港区的夜,从来不是寂静的。它不是死寂,而是一种病态的、缓慢***的活着的黑暗。
海雾像冰冷的触须,缠绕着锈蚀的龙门吊和废弃仓库的骨架,将工业时代残存的铁腥味与腐烂海藻的咸腥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独特气息。
霓虹灯的残光在几个街区外无力地闪烁,却丝毫穿透不进这片被遗忘的角落,唯有零星几盏老旧的路灯,投下昏黄而摇曳的光斑,如同垂死者微弱的脉搏,非但未能驱散黑暗,反而将深邃的阴影衬托得更加浓重。
零像一道粘稠阴影本身,移动在迷宫般的巷道里。
他穿着一件磨损严重的黑色风衣,领子高高竖起,不仅是为了抵御湿冷,更是为了将大半张脸藏匿起来。
他刻意避开那些光晕,并非惧怕暴露行踪,而是厌恶光线——光会让他眼底偶尔掠过的那一丝非人的、冰冷的流光无所遁形,也会让他指尖那不自然的、过度苍白的肤色显得更加扎眼。那苍白,并非疾病,而是一种更深层、更令人不安的“异化”痕迹。
他停在一扇铁门前。这扇门仿佛被遗忘了一个世纪,厚重的红锈如同干涸的血痂,层层剥落。
门牌号码早已模糊不清,但空气在这里明显变得更加粘稠、滞重。一股甜腻到令人头皮发麻的铁锈味弥漫开来,诡异非常,像是有人将廉价的水果硬糖溶在了温热的血泊里。
就是这里了。
零的瞳孔微微收缩,那个情报贩子雷罡这次的情报依旧精准得可怕——虽然要价也同样精准地让人肉痛。
最近半个月,旧港区边缘地带失踪了四个流浪汉。
他们没有被抢劫,没有明显的仇杀痕迹,最后都被发现死在自己的陋居或临时窝棚里,死状高度一致:身体被扭曲成人类关节绝不可能实现的、充满亵渎意味的角度,仿佛被无形的大手随意拧坏的玩偶。
而他们的脸上,却凝固着一种极度惊恐与狂喜扭曲交织的诡异笑容,嘴角几乎咧到耳根。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个死者的口袋里,都被塞满了某种早已停产多年的老式水果糖——“欢笑牌”橘子糖。
低级的游魂只会凭本能徘徊,制造寒意和恐惧。
这种带有特定仪式感和符号化的行为,更像是……某种执念开始固化,即将成型或刚刚成型的厉鬼。
零深吸了一口那污浊甜腥的空气,冰冷的肺叶没有感到丝毫舒缓,反而像是吸入了无数细小的冰针。他没有犹豫,伸手推开了那扇虚掩的、仿佛随时会碎裂的铁门。
“吱呀——”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门内的空间比想象中更加逼仄潮湿,不足十平米,只有一张锈迹斑斑的铁架床和一个倾倒的、木板腐烂的衣柜。
但这里的低温却异常明显,并非单纯的阴冷,而是一种能渗透骨髓、冻结灵魂的恶意。无形的怨念如同粘稠的蛛网,遍布每一个角落,空气沉重得几乎令人无法呼吸。
零的目光扫过墙壁,胃里一阵翻腾。墙壁上,用某种暗红近黑、尚未完全凝固的粘稠液体,涂抹画满了无数扭曲、夸张、充满恶意的笑脸。那些笑脸仿佛拥有生命,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变幻着嘲弄的弧度。
而在房间中央,空气正在扭曲波动,一个模糊的、半透明的人形正从虚无中缓缓凝聚。
它没有清晰的五官轮廓,唯独一张巨大无比、裂至耳根的嘴巴异常清晰,不断地开合着,发出持续而规律的“咯吱…咯吱…”声;空洞洞的口腔内是纯粹的黑暗,仿佛在咀嚼着看不见的硬糖,又像是在磨砺无形的牙齿。
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负面能量和怨念从它身上散发出来,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向零涌来。
它发现了闯入者!
那张巨大的嘴巴猛地转向零的方向。
一瞬间,零感到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攫住了他!
幻觉凶猛来袭!!
眼前的景象剧烈扭曲:墙壁不再是墙壁,而是开始渗出五彩斑斓、油腻粘稠的糖浆,滴滴答答地落下。空气中那甜腻的香气瞬间变质,散发出如同尸体腐败般的恶臭。
阴影角落里,无数细小如蛆虫、色彩鲜艳的糖果凭空涌现,窸窸窣窣地汇聚成令人头皮发麻的浪潮,向他汹涌扑来!
更可怕的是耳边响起的声音——尖锐、欢快却又严重走调了的儿童歌谣,歌词模糊不清,只剩下扭曲的旋律和恶意的节奏,直接钻入他的脑髓!
“呃!”零闷哼一声,猛地用牙齿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尖锐的剧痛像一道闪电劈开混沌的迷雾,让他从恐怖的幻象中暂时挣脱出来,意识恢复了一丝清明。
不能犹豫!不能再给它凝聚力量的机会!
他猛地扯下一直戴着的右手黑色皮手套,露出了那只手——皮肤苍白得近乎诡异,皮下的血管隐隐透出一种极淡的、非自然的幽蓝色泽。
他迅速将意识沉入体内那片虚无之地,那片连接着他无法理解、却又与之共生的“贮藏室”的入口。
“开!”他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沙哑而艰难的音节,仿佛每一个音都***灼热的砂砾。
嗡——
他面前的空气发出一声低沉的悲鸣,仿佛布匹被强行撕裂。
一道扭曲的、不规则的裂隙凭空出现。它并非简单的黑暗,而是一种更深邃、更绝对的“空无”,是色彩、声音、甚至概念的坟墓。
从中散发出的并非吸力,而是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强制静止与终极禁锢的气息。
【万物收纳】!
那模糊的厉鬼人形似乎感受到了源自本能的、超越理解的巨大恐惧,发出一声尖锐到几乎撕裂耳膜的、非人的凄厉嘶鸣!它本能地想要扑向零,却被那道裂隙散发出的绝对“规则”力量牢牢锁定、束缚。
零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熟悉的痛苦如期而至,但这一次,主要的折磨并非来自物理层面的撕裂感。
是侵蚀!更深层次的诡异侵蚀!
在能力发动,强行将那厉鬼拖向裂隙的过程中,他清晰地感觉到,某种冰冷的、异质的、充满疯狂意味的“信息”或者说“污染”,正逆着收纳的通道,倒灌回他的身体,他的灵魂,他存在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