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徽音,该吃药了。”林启的温声细语,让纪徽音从噩梦中猛然惊醒。“夫君,
时遇呢?咱们的儿子呢!”纪徽音满眼是泪,死死地抓住了林启的手腕,哽咽着,
“我听人说,说他战死沙场,尸骨无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启默然半晌,
将汤匙贴近纪徽音的唇瓣。“你病了,该好好吃药。”林启轻声细语,“时遇活得好好的呢,
给你乱传话的小罗纹我已经着人打死了,谁叫她骗你。”纪徽音抬手,
不小心碰落林启手中的药碗。碎瓷声入耳,乌黑汤药洒了一地,房中弥漫开苦涩的气息。
纪徽音瞳眸大睁,不敢置信,“小罗纹我的陪嫁!她怎么会骗我?”林启垂着眸子,
许久才掀了掀眼皮,似笑非笑地看向纪徽音。他语调状似温柔,诱哄般的:“徽音,
先不说这个,我问你,你剩余的嫁妆在何处?时遇大了,我想着要为他寻一门亲事,
总要备些聘礼不是?”纪徽音目瞪欲裂,死死地抓住了林启的手。她声嘶力竭,“林启,你,
你别骗我——时遇明明出事了,你居然,居然还惦记着我的嫁妆......”闻言,
林启的神色逐渐狰狞。他忽地笑起来,透着某种莫名的快意。“对,你儿子是死了,
死在战场上。陛下不准他的尸首回归本家,如今安放在义庄腐烂发臭,怎么样,满意了吗?
”纪徽音早已经浑浊的瑞凤眸骤然大睁,布满血丝。“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纪徽音茫然,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时遇,我的阿遇,
我要去找我的阿遇......”林启猛然暴起,一把扼住了纪徽音的脖颈。“不准去!!
”林启怒喝着,目眦欲裂,恶鬼索命一般收紧虎口,“谁准你去找他?!
我问你的话听不到吗?你剩下的嫁妆在哪儿?!”纪徽音面容紫涨,呼吸登时困难起来。
她看着这与自己结发十余年的男子,满心悲凉痛楚。“时遇,是,咱们的,
儿子啊......”纪徽音嘶哑着嗓音,挤出悲鸣,无力的挣扎,“你纵然,
纵然是为了我的嫁妆娶我,可阿遇,阿遇是你的儿子......你为何,
为何一直如此厌恶阿遇?”“他怎配做我的儿子?!他只不过是一个野种罢了!
”林启怒喝一声,几欲瞪裂的眼眸一片猩红。纪徽音彻底呆愣在原地。
她恍惚地看着林启的侧影,只觉得大梦一场,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你胡说!
”纪徽音的呼吸急促起来,额上青筋暴起,“阿遇,阿遇怎么会是野种......你,
那你又为何娶我?你——”多年前,她还是扬州商门女,林启以侯爷身份上门求亲,
她本不愿入高门大户,谁知一日上寺庙进香,遇到了劫匪。她身中春毒,
跟林启有了夫妻之实,很快便查出怀有身孕。纪家唯有纪徽音和她的母亲,
母亲在扬州商界闻名遐迩,以一己之力撑起整个纪家。纪徽音不愿母亲被人戳着脊梁骨嗤笑,
带着丰厚的嫁妆嫁入定西侯府。然而与林启成婚后,侯府诸人对她多有凌辱白眼,
连林启也是冷淡非常。她感觉得到林启不爱她,也猜想当年的那些劫匪,
或许是林启为娶她而设下的局。但为了孩子,为了她的阿遇,纪徽音步步退让,处处忍耐。
倏忽间,林启转过头来,眼底迸出浓烈的怨恨,让纪徽音的思绪一瞬回转。“你自己也说了,
我若不是为了你的嫁妆,又怎会娶你这样一个破鞋,替别人养着一个野种!
”林启蓦地站起身,讥讽地大笑,“我允那野种姓林,我仁善已极!我管他死在哪个地方?!
”纪徽音呼吸逐渐急促,倾身一把抓住林启的大袖,浑身抖似筛糠。她原本已病入膏肓,
嗓音嘶哑如同泣血:“林启!你,你这个小人——”他忽地将纪徽音从榻上硬生生捞起来,
恨声道:“我是小人?那你这样早都脏了身子的贱妇又算什么?”纪徽音满眼憎恨厌恶,
斜眼冷冷瞧着林启,眼泪从猩红的眼眶中滚出,顺着面颊缓缓落下。林启微微喘气,
强迫她与自己对视,咬牙切齿:“我告诉你,那野种早就下地狱了!
就是我命人在他的伤药中下毒,他死的时候,还不停地叫着,娘,阿娘——”他顿了顿,
神色阴狠,“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剩下的嫁妆,在哪?”纪徽音的眼神已经慢慢涣散无光,
只余气声,“我死,也不会,告诉你——”林启后槽牙紧咬,目光不停地在纪徽音面上逡巡,
神色扭曲而疯狂。他猛地一松手,纪徽音倒在榻间,外头的光映在那枯瘦干瘪的面颊上,
早已不复当年的清丽容光。她只余进气,不见出气,一双眼睛里的恨意不减,
死死钉在林启身上。“你这个,卑贱,小人......”纪徽音倒着气音,
“你害了我的阿遇,我的阿遇......你,
你会不得好死——”林启大喘着气看向窗外艳阳,忽而癫狂般的大笑起来。
他喃喃般的道:“不说是吗?没关系,等你死了,我自会找到。等找到了,也不枉当年,
我费心娶你这贱妇——”他转身,缓缓走出了房门纪徽音伸出手,
遗恨地看着那渐渐走远的背影。她已经是气若游丝,悔之晚矣。只愧没能保住她的独子,
她的阿遇。纪徽音伸出的手缓缓下落,瞳孔渐渐涣散,只余眼底一点点散去的白光,
其中若有若无,是一个少年的身影。她的阿遇。呱呱坠地,给她带来人生最绚丽的色彩。
“阿遇——”娘来找你了。————————“阿遇!”噩梦惊醒,纪徽音猛地坐起身。
雪青色的帷帐映入眼中,幼时母亲未过世时给她打的黄璎珞轻垂摇晃,错了纪徽音的眸。
她瞳孔微微大睁,看着周遭熟悉的环境。这是她,未出阁时的闺房?!“小姐!您起来了?
”熟悉的轻唤响起,很快,帷帐被人轻轻撩起。一张幼嫩的圆脸探进来,面上满是关切担忧,
伸手来扶纪徽音。纪徽音不敢置信,以为自己犹在梦中,颤声道:“小,小罗纹?”这不是,
她在闺中时的贴身丫鬟吗?“您怎么了?”小罗纹被她的样子吓坏了,眼圈也跟着红了,
“小姐,您别哭啊!这事不是没有转机!夫人说了,明儿就请大夫来开一剂药打胎!
以后您就清清静静地在家,一辈子不嫁人也没什么的!”纪徽音听着她的话,
眼泪流得越发汹涌。她又哭又笑,抚上了小罗纹的脸。她这是,重生了。重生到十五岁那年,
她刚有了阿遇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