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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陆老太的七十寿辰。

陆家照例要办一个晚宴,宾客如云。整个主厅灯光如昼,香槟塔叠出层层金色的浪。钢琴声从角落里缓缓泻出,带着无害的优雅。

我穿了一身水墨色的旗袍,简单的盘发,珍珠耳坠低垂。陆老太看到我,眼睛亮了,招手要我过去。

“梨梨。”她握着我的手,温软又暖,“你瘦了。怎么这么不爱吃呢?”

“老太太您别担心,我吃呢。”我笑,把她毛边的披肩往上掖,“今天您开心就好。”

她拍了拍我的手背,“我开心,看你也要开心。”

“嗯。”

我转身去端茶,陆母的声音远远飘过来,雕花扇子轻轻敲着掌心,“你记住,今天是老太太的寿宴,有些人有些事,别提。”

“伯母放心,我懂分寸。”娇软的女声很乖,像一只猫慢慢地向她撒娇。

沈知夏。她今天穿了一条米白的长裙,发丝松松垂在肩后,弱美无害。她跟陆母站在一起,像一对天造地设的组合。

她看到了我,眸子微弯,走过来,“梨梨。”

我把茶杯递给老太太,转身,“知夏。”

她拉住我,低声道:“对不起,昨天的事情,是我太冲动了。我一直住在国外,刚回来不懂规矩,真不是有意要抢你风头。”

我看着她,笑了笑,“你要真懂规矩,就不会在老太太病房门口让他给你撑伞了。”

她手指一顿,眼里闪过一丝心虚,很快又被柔弱掩住。“梨梨,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你真的别误会。霆川他……”

“知夏。”陆霆川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像一把线,收紧了她的表情。

她回头,眼角立刻湿了,“霆川,我在跟梨梨道歉,她不太愿意理我。”

“她没有这个义务。”陆霆川看了我一眼,视线落在我的旗袍领口,淡漠地移开,“今天别闹。”

“是。”

他走过去扶了老太太的椅背一把,动作自然。老太太笑着牵住他的手,“我们家霆川真是懂事。”

陆母目光在我身上像刀子一样划过,一声不吭。

我掐了掐手心,压下胸口一瞬间的闷。

寿宴正中,各家各户的祝词逐一上台。陈词滥调与恭维在灯光下交错。轮到陆家环节时,沈知夏上台,温温柔柔地弹了一曲《花之圆舞曲》。手指在黑白键上跳舞,她的眼睛一直在台下某处追随。

她落座时,主持人笑着说:“我们陆总也上来致个辞?”

陆霆川站起,几句简洁的感谢,稳当得像季风。他看我一眼,“姜梨。”

“嗯?”我不明所以。

“你准备的礼物。”他一字一顿,“拿上来。”

我这才想起,前几天我订了一个手工的银丝佛珠,工艺复杂,匠人要到寿宴当晚才能赶来。昨天的事情一闹,我差点把这事忘了。

“我这就去取。”我对老太太低声说了一句,走向侧门。

刚转过走廊,迎面碰上了几个女眷。为首的是秦家大小姐秦瑶,和几个圈子里的小姐妹站在一起看我,笑容都藏在扇子后面。

“哟,这不是陆家的姜小姐吗?”秦瑶拖长了尾音,“听说你当初救了陆老太,一下子攀上枝头当上了太太,手段不错啊。”

“别这么说,”旁边的人笑,“人家可能是真爱,心甘情愿隐忍三年,一点也不碰陆总。”

“心甘情愿?”秦瑶佯装吃惊,“那可真是难得,白天看着天,晚上看着天,三年也能熬过去,不容易。”

笑声飘在走廊上,像一串细小的针,扎在我的背上。我停下脚步,回过身,笑得淡,“秦小姐要是无聊,可以去跳一段舞给大家看。”

她的笑容一滞,脸色浮了浮。我走过去,“你现在跳,台上就有节目,不然一会儿看见你爸和你妈妈拿着账单追着找你,还要我替你遮。”

秦瑶脸色瞬间发白,“你——你说什么?”

我靠近她耳边,声音轻轻,“去年你在曼谷刷了两张卡,走的是你家的备用账户,可是那张备用账户的账是你爸公司的应急款,账上现在很难看。”

她呼吸乱了,眼神游移,“你,你***。”

“那你就当我胡说吧。”我退开一步,笑,“跳不跳舞?”

她咬了咬唇,扇子“啪”地扣在掌心,转身走了。

她身边的小姐妹跟了上去,扯着她小声问东问西。留下我站在墙边,手垂在身侧,握一握,掌心湿湿凉凉。

我不是喜欢说狠话的人。我只是发现,有些人不懂得边界,就得让她知道疼是什么味道。

我从后门取了盒子回到主厅。礼盒不是很大,朱红绸缎外箱,绣着福寿双全的纹样。我在台下打开一点,佛珠温润的光透出来,像一圈温柔的月色。

我刚将盒子合上,身边突然一热,一只手伸过来,“梨梨,我帮你拿。”

是沈知夏。

她微微弯腰,笑得温顺。她的指尖细白,指甲涂着浅粉。她拿起盒子的那一刻,我心里忽然升起一丝说不出的不安。

“给我吧,”我挡了一下,“我自己来。”

她手一松,盒子稳稳地回到我手里。她笑,“你别紧张,我怎么会弄丢你的礼物呢。”

我淡淡点头。可是当我转身上台,打开盒子展示给老太太看的时候,里面空空如也。

主厅瞬间安静了一秒。

我愣住了,视线落在倏忽空白的绸缎上。

老太太的目光从盒子里移到我脸上,困惑一闪而过。“梨梨?”

“我……”我舌头像被什么黏住,愣了两秒,“可能拿错了——”

台下有人笑出了声。

“这么重要的礼物,怎么会拿错?姜小姐也太不上心了吧。”

“该不会是拿着盒子就糊弄人?”

窃窃私语像潮水扑过来,一瞬间淹没了我。

沈知夏抬手捂住唇,眼睛睁大,“梨梨,你的礼物呢?不会是掉了吧?我刚刚还给你拿了一下,好险我手稳,不然都怪我了。”

她看着我,眼里委屈怜惜兼备,漂亮得无懈可击,“对不起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每一句“对不起”,都像是柔软的棉,温温地压在我的脖颈上,让我呼吸困难。

陆母冷笑了一声,“姜梨,你是真的一点规矩都不懂。老太太的寿宴,你当儿戏?你把我们陆家当笑话?”

我抬头看向灯光,白光在眼睛里炸开。我深吸一口气,没解释,把盒子合上,弯腰对老太太说:“对不起。”

老太太拍了拍我的手,皱眉,“没关系。”

陆霆川看着我,视线沉沉。他把视线移到沈知夏,“知夏,你刚才不是帮她拿过盒子?”

她立即紧张起来,“我只是扶了一下,真的没有动过里面的东西。你别误会我。”

“我没有误会。”他看她一眼,语气柔了些,“去休息。”

“嗯。”她乖巧点头,退到旁边。

我心里的不安渐渐沉了下去,像石头掉进水里,没有声响。三年前我也这样,惯常地把所有脏水自己兜住,像一块懂事的抹布。

可我忘记了,我已经不能再当抹布。抹布只会越拧越湿,最后发霉发臭。

“礼物的事情,”我直起身,看向台下,“是我疏忽。各位看笑话了。”

我朝老太太鞠了一躬,准备下台。台下有人轻轻拍掌,带起零星的声音,像是在看一出完整的戏,戏里最惨的那个人刚刚谢幕。

我走下台阶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稳住了我的手肘。老林,眼神里有不忍。

“谢谢。”我对他笑笑。

那一刻,我的手机又震了一下。

我垂眼:阿澈:董事长,银匠那边确认,佛珠半小时之前被调包。调包人叫“徐曼”,是沈知夏的助理。

我眸色沉下来,回复:留证据,不要动。

阿澈立刻回:懂了。您要不要拿出来打脸?

我抬头,看着台上灯光下腼腆柔弱的沈知夏。她像一朵雪白的花,清清浅浅,沾着露。

我按灭屏幕,回:不急。

我的“不急”,不是委屈,也不是忍耐,是时候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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