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道灭世天雷轰然劈落，紫电金光撕裂苍穹，将曲怜绡纤细窈窕的身影彻底吞没。护身法宝早已尽碎，元婴在煌煌天威下震颤哀鸣。生死一瞬，她毫不犹豫地捏碎了腕间一枚不起眼的暗色镯子——那是从前某个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阵道宗师“心甘情愿”献上的上古残阵，据说能随机传送，后果莫测。

空间扭曲的巨力与天雷残威猛烈撞击，曲怜绡只觉得神魂欲裂，彻底陷入了无边黑暗。

……

意识朦胧间，最先涌入的是嘈杂鼎沸的人声、尖锐刺耳的鸣笛、还有某种规律却沉闷的轰鸣。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污浊气息冲入鼻端，灵气稀薄近乎于无，却混杂着各种陌生的浊气：金属的腥、尾气的涩、食物残留的腻甜、还有无数凡人身上散发出的驳杂生气与香水汗液混合的怪味。

曲怜绡纤长浓密的睫毛如蝶翅般颤了颤，缓缓睁开。映入眼帘的景象，饶是以她数百年的见多识广，也不由得怔愣了片刻。

没有预想中的虚空乱流，也没有宗门仙山的景象。取而代之的是高耸入云、方方正正的奇异“山峰”（摩天大楼），楼体表面镶嵌着无数巨大的“琉璃镜”（玻璃幕墙），镜中光影流转，变幻出种种栩栩如生却光怪陆离的图案与文字（广告屏）。无数样式统一、颜色各异的铁盒子（汽车）在平整的黑色路面（沥青路）上疾驰，发出喧嚣的鸣叫（喇叭声）。

夜幕被绚烂的霓虹灯染成一种暧昧的紫红色，灯光闪烁跳跃，勾勒出远比合欢宗最靡丽的幻阵还要迷离浮华的景象。

“唔……”她发出一声慵懒的低吟，手肘微撑，试图坐起。体内元婴萎靡，经脉间空空荡荡，天雷造成的重创并未痊愈，但属于元婴巅峰修士的强大体魄与根基仍在，只是需要时间与海量灵气恢复。

她垂眸打量自身。身上那件耗费无数心血、用万年冰蚕丝与炽凰羽织就的绯色渡劫法衣，此刻已是灵光黯淡，破损处处。肩头、袖口、裙摆皆有雷火灼烧的焦痕，几处破口下，露出莹白如玉、细腻得晃眼的肌肤。这残破，非但无损她的容色，反倒给那惊心动魄的艳色添上几分战损般的颓靡诱惑，宛若被风雨摧折过的倾国牡丹，更惹人怜惜与遐思。

行人匆匆，偶有投来诧异目光的，但在都市霓虹的迷离夜色下，一个穿着古装、容颜绝世、略带狼狈的女子，似乎也被当成了某种行为艺术或角色扮演，并未引起太大的骚动。

曲怜绡眯起那双天生含情、眼尾微挑的潋滟凤眸，眸光流转间，似有烟水迷蒙，无声无息地将周遭景象尽收眼底。红唇唇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极淡却媚意天成的弧度。

“有趣的幻境……逼真得近乎道境了。”她声音软糯，带着一丝刚苏醒的沙哑，酥媚入骨，“只可惜，灵气污浊至此，怕是养不出什么像样的灵物呢。”

她习惯性地想从储物戒中取一件新袍子换上——这般破损狼狈，实在不符合她的美学。神念一动，却愕然发现指间那枚镶嵌着极品空冥石、内里乾坤广袤的戒指光华黯淡，与她心神联系微弱至极，竟难以开启！

想必是最后那空间传送与天雷交织的恐怖力量冲击所致。

曲怜绡绝美的脸上瞬间掠过一丝真正的懊恼。那戒指里可是她数百年的珍藏！无数华美妖娆的法衣、珍稀璀璨的首饰、天材地宝、灵丹妙药……尤其是那些她最爱的、用料节省却极致魅惑的霓裳羽衣，如今竟取不出来？！

这对于极爱奢华艳丽、每日衣物首饰绝不重样、视装扮为乐趣与手段的合欢宗妖女而言，简直是仅次于天雷轰顶的打击。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这件破损且已灵力大失的法衣，式样与此地格格不入，且过于醒目。强横的神念如无形的水银，悄然蔓延开来，瞬息覆盖周遭千米，细致地捕捉着每一个细节、每一段对话、每一种服饰。

街道尽头，一条阴暗巷口传来的景象与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

几个穿着花哨、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年轻男子，正围着一个穿着蓝白裙衫（校服）的少女。少女缩在墙角，瑟瑟发抖，脸上满是惊恐的泪水，书包掉在地上，书本散落一地。

“小妹妹，别怕嘛，哥哥们带你去玩玩？”

“穿这么土，哥哥给你买新衣服啊？”

恶意的调笑，夹杂着少女无助的啜泣。

曲怜绡眸光倏然冷了一瞬，随即又化为一种漫不经心的玩味。这种仗着几分力气欺凌弱小的渣滓，无论在哪个世界，都一般令人作呕。她虽杀人夺宝亦是常事，但向来只挑道貌岸然、心怀鬼胎之辈，或是主动招惹她的人。这等欺辱毫无还手之力凡人的货色，在她看来，Low得连让她动手的欲望都欠奉。

不过……她正好缺一身合适的“本地”衣物，也需要稍稍了解此地的信息。那个逃走的混混，似乎是个不错的切入点呢。

她赤着白皙玲珑的足，一步步走向那暗巷。破损的绯色衣摆拂过冰冷粗糙的地面，宛若一朵残败却依旧烈艳的***花，飘入那污秽角落。行走间，身姿摇曳，自带一股浑然天成的媚态，仿佛不是走入肮脏巷弄，而是踏上铺满花瓣的华丽舞台。

“哟嗬！今天什么运气？又来一个极品！”黄毛最先发现她，眼睛瞬间直了，放开那少女，吹了声口哨，目光贪婪地在她身上逡巡，“美女，你这……玩得挺开啊？哪个夜场的？这衣服破得够味儿！”

其他几人也纷纷回头，看到曲怜绡的瞬间，无不露出惊艳与***邪的神色，几乎忘了原本的目标。

曲怜绡仿佛才看到他们一般，受惊似的微微一颤，那双迷蒙凤眸瞬间漾起一层楚楚可怜的水光，柔荑轻掩红唇，声音娇软得能滴出水来：“呀……几、几位哥哥……这是做什么呀？吓到人家了……”她眼波怯怯地扫过地上哭泣的少女，“这位妹妹是……？”

被她这眼波一扫，那几个混混骨头都酥了半边。黄毛***手上前，嘿嘿笑道：“没事没事，哥哥们跟她开玩笑呢。美女，一个人？穿这么少，不冷吗？跟哥哥去个暖和的地方玩玩？”说着，手就迫不及待地要搭上她的肩。

就在那脏手即将触碰到她光滑肩头的瞬间——

“哎呀！”曲怜绡仿佛脚下不稳，娇滴滴地惊呼一声，身子极其自然地向旁微微一旋，恰到好处地避开了那只咸猪手，裙摆飞扬间，不经意地轻轻碰了一下旁边另一个混混的小腿。

那黄毛一手落空，愣了一下。

而被她裙摆碰到的那个混混，突然“呃”地一声，两眼翻白，一声不吭地软倒在地，竟像是瞬间昏死过去。

“妈的，猴子你怎么了？”黄毛吓了一跳。

其他几人也愣住，还没反应过来。

曲怜绡却仿佛比他们更害怕，后退半步，眼圈泛红，声音越发娇柔颤抖：“他、他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急病呀？好吓人……哥哥们快看看他呀……”她一边说，一边看似慌乱地又向另外两人靠近少许，云袖飘动，指尖几不可见地弹了弹。

那两人被她靠近，正心神荡漾，突然也觉得一阵极强的晕眩感袭来，天旋地转，“噗通”“噗通”接连栽倒，口角甚至溢出些许白沫。

转眼间，站着的就只剩下黄毛和那个最早偷偷溜到巷口望风、此刻见鬼一样看着曲怜绡的混混。

黄毛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脸色发白地看着曲怜绡：“你…你搞什么鬼？！”

曲怜绡脸上的惊恐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慵懒而危险的媚笑，眸光流转，如暗夜星子，落在黄毛身上：“现在，只剩我们了呢，哥哥。”

那声音依旧酥媚，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寒意，让黄毛如坠冰窟。他怪叫一声，转身就想跑。那个望风的混混早已吓破胆，抢先一步连滚爬爬地尖叫着逃出了巷子。

曲怜绡并不阻拦，只是笑吟吟地看着黄毛。

黄毛没跑两步，只觉得腿肚子抽筋，浑身发软，竟一跤摔倒在地，挣扎着爬不起来，只能惊恐地看着那双精致的赤足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曲怜绡微微俯身，云鬓散落几缕，拂过她赛雪的脸颊，幽香袭人。她伸出纤纤玉指，轻轻勾起黄毛的下巴，声音柔得像情人的呢喃：“别怕呀，哥哥。人家只是问你几个问题，问完了，就让你走，好不好？”

她的指尖微凉，眼神却仿佛有吸魂夺魄的魔力。黄毛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有半分旖旎念头，只会拼命点头。

“真乖。”曲怜绡笑意更深，“告诉人家，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穿的这种衣服，哪里能弄到？还有，刚才逃跑的那个，会去找什么人呢？”

她的声音带着奇异的韵律，眸光深邃，一丝微弱却精纯无比的神念悄然侵入黄毛混乱的识海，引导着他的回答，并快速提取着有用的信息——【地点：现代都市】【服装：商场可买】【报警：警察会来】……

得到想要的信息后，曲怜绡满意地直起身。看着地上瘫软如泥的黄毛，她想了想，又弯下腰，柔声道：“哥哥，睡一会儿吧，忘了今晚的事，好不好？”

指尖在他眉心轻轻一点，黄毛眼一翻，彻底昏死过去。

做完这一切，曲怜绡才看向那个早已吓呆的少女。她走到少女面前，笑容变得温和了些许，虽然依旧带着天然的媚意：“小妹妹，没事了，快回家去吧。”

少女看着她，又看看地上横七竖八的人，眼神恐惧又茫然，哆哆嗦嗦地说了声“谢谢”，抓起书包，踉踉跄跄地跑了。

曲怜绡并不在意。她的神念已经捕捉到，远处正有数个穿着统一深蓝色制服（警服）的人，跟着那个逃跑的混混，快速朝这边赶来。

“警察……凡世的执法者么？”她唇角勾起一抹兴味盎然的弧度，“来得正好，正愁没人给本座细细解说此界规则呢。”

她非但没有离开，反而慵懒地倚靠在巷口冰冷的墙壁上，刻意让那身破损诱人的绯衣在霓虹灯光下更显眼几分。她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使得裸露的肌肤和脆弱的神情更加突出，一副受惊过度、柔弱无助、等待救援的模样。

很快，几名警察冲入巷内，看到地上昏迷吐沫的几人，又看到唯一站着的、衣衫破损、赤着双足、美得惊心动魄却显得无比“柔弱”的曲怜绡，都是一愣。

“小姐，你没事吧？”为首的警察放缓了语气，警惕地扫视现场。

曲怜绡抬起泫然欲泣的脸，眼睫上仿佛沾着晶莹的泪珠，声音轻颤，带着无助的哭腔：“警察先生……你们终于来了……我好怕……”她伸出微微发抖的手，指向地上的人，“他们……他们突然就自己打起来了，然后……然后就都晕倒了……是不是有什么病呀？吓死我了……”

她演技精湛，神情逼真，将一个受惊少女的脆弱与慌乱演绎得淋漓尽致，再加上那副极具冲击力的美貌与破碎衣着带来的视觉暗示，轻易地激起了警察本能的保护欲。

“别怕别怕，没事了。”警察安慰道，虽然现场情形诡异，但怎么看这个娇滴滴、手无寸铁的女子也不像是能放倒几个壮汉的人。“是你报的警吗？需要先送你去医院吗？”

“不，不用了……”曲怜绡怯生生地摇头，身子微微摇晃，仿佛随时会晕倒，“我只是……只是路过……警察先生，我能……跟你们回去吗？我一个人……好害怕……”她眼中满是依赖与信任，仿佛他们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这番示弱，恰到好处。

警察们对视一眼，显然认为她是个重要的目击证人，也可能需要保护，于是点头：“好，你先跟我们回警局做份笔录。”

曲怜绡柔顺地点点头，在一位女警的搀扶下（她顺势将部分身体重量倚靠过去，更显柔弱），走向那闪烁着红蓝光芒的铁盒子（警车）。转身的刹那，无人看见的角度，她红唇边勾起一抹狡黠如狐的媚笑。

去凡世的衙门？正合她意。

正好让她仔细瞧瞧，这失了灵气的世界，究竟依凭着何种法则运转。而这些人……在她眼中，无一不是流动的元气源泉呢，虽然污浊了些，但聊胜于无。

警车门关上，载着这位来自异世的妖女，驶向灯火通明的警局。

曲怜绡靠在车窗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流光溢彩，眼底深处的好奇与玩味，渐渐压过了最初的错愕。

这世界，似乎比她想象的，要有趣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