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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的典礼盛大而空洞。红绸铺满了将军府的门庭,锣鼓喧天,宾客如云。人人都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说着言不由衷的祝福。我顶着沉重的凤冠,披着宽大的嫁衣,像个提线木偶般,完成所有繁琐的仪式。

新房内,红烛高烧,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料味道。我端坐在床沿,眼前是一片炫目的红。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劝酒声,然后是门被推开的声音。

丫鬟仆妇们说着吉祥话退下了,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我能感觉到他站在面前,带着一身酒气,却并无醉态。

沉重的凤冠被轻轻掀起,眼前豁然开朗。我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

他穿着大红的喜服,衬得脸色不再那么苍白,但眼神依旧深邃,看不出情绪。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看了很久,久到我几乎要以为时间停滞了。

然后,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殿下金枝玉叶,值得更好的人。” 这句话,不像新婚夜的温存,倒像是一句划清界限的宣言。

我的心轻轻沉了一下,但面上却漾开一个平静的笑容。我站起身,走到桌边,斟了两杯合卺酒,将其中一杯递给他。

“将军说的哪里话。”我的声音在静夜中显得格外清晰,“世间男儿万千,但在晚儿眼中,能于危难中坚守北境、护佑百姓的将军,胜过所有健全儿郎。”

我举起酒杯,目光坦然地看着他:“往事已矣,将来方长。这杯酒,晚儿敬将军。愿……愿我们日后,能相互扶持,岁月静好。”

他看着我递到面前的酒杯,眼神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坚固的东西被猝不及防地触动。他沉默着,接过酒杯,指尖与我的轻轻一碰,冰凉。

我们没有交杯,只是各自仰头,饮尽了杯中辛辣的液体。

合卺酒喝下,这桩被强扭在一起的婚姻,便算是正式开始了。

婚后的生活,平淡得像一池吹不起涟漪的死水。

卫恒待我,可以说是极尽礼数,却也止于礼数。他给了我正妻应有的尊重,吃穿用度从不短缺,府中事务也交由我打理。但除此之外,我们之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墙壁。

他很少回家。大多数时间,他都待在京郊的军营里,或者以各种理由外出。即便回府,也多半是在书房处理公务,直到深夜。

我们同桌而食的次数屈指可数,交谈更是寥寥无几,无非是“天气转凉,公主添衣”、“府中用度,但凭公主做主”之类的客套话。

我知道,那场战役和他的腿伤,是他心中无法愈合的疤。我也知道,朝中仍有不少人暗中排挤他,陛下对他也是疑虑未消。他这个镇北将军,当得有名无实,憋屈得很。

我尽力扮演一个好妻子的角色。将将军府打理得井井有条,约束下人,不给他添任何麻烦。偶尔有必要的社交场合,我也会精心装扮,陪他出席,与其他官眷周旋,努力维持着将军府表面的体面。

我从不问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也从不抱怨他的冷淡。

有时,我会亲手炖一些补汤送去书房。他通常只是淡淡道谢,让我放下,并不多言。只有一次,他染了风寒,发热咳嗽,我守在他床边照料了一夜。

他昏睡中迷迷糊糊地抓住我的手,呓语着一些模糊不清的词语,像是“父亲”、“北境”、“撤退”……那一刻,他褪去了平日的冷硬,眉宇间竟有种脆弱的痕迹。我的心,不由自主地软了一下。

但天一亮,他醒来,看到趴在床沿睡着的我,眼神立刻恢复了惯常的疏离。他轻轻抽回手,道:“有劳公主辛苦,臣已无碍。”

我笑了笑,没说什么,起身去给他端药。心中那一点点刚刚升起的温热,又慢慢冷却下去。

日子就这样流水般划过,转眼便是三年。

三年里,大梁的江山并未如表面看起来那般稳固。北境的狄人时有骚扰,南方又有水患饥荒,朝堂之上党争日趋激烈,父皇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太子兄长又庸懦无能。整个帝国,仿佛一座外表华丽内里腐朽的大厦,风雨飘摇。

卫恒似乎更加忙碌了,人也越发沉默阴郁。我隐约感觉到,他似乎在暗中谋划着什么,但具体是什么,我无从得知,也无意探听。

我们依旧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隔着天涯海角的距离。

我有时会想起朱雀桥上那个午后,想起我握住他手时,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愕与复杂。那或许只是危机下的本能反应,或许,在他心里,始终认为我这桩婚姻是皇室对他的另一种羞辱,而我所有的温顺与付出,不过是虚伪的表演。

我渐渐不再去想这些了。深宅大院的生活磨平了我的棱角,也冻结了我内心深处那点微弱的希望。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下去,或许就是我和他之间最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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