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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暮春的日光正好,几株开得正盛的芍药探进雕花窗棂,映得满室生辉。

可端坐在紫檀罗汉床上的顾夫人,却只觉得心头堵着一团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又湿漉漉,连带着眼前这富贵泼天的景象都失了颜色。

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笼着一层化不开的愁云,眉头紧锁,指节无意识地捻着腕上那串沉甸甸的翡翠佛珠,几乎要掐进肉里。

“夫人,您多少用些燕窝粥吧?”

贴身大丫鬟云裳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盏剔透的琉璃盏,声音放得极轻。

“太医都说了,您这郁结于心,最是伤身……”

顾夫人摆摆手,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疲惫的叹息。

那叹息悠长而沉重,仿佛承载着千斤重担。

她烦,烦透了!

这烦忧的根子,就系在她那幺儿——顾砚之身上。

顾砚之,辅国公府的嫡次子,国公爷和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心尖肉。

生得玉树临风,自小聪慧,本该是世家子弟里顶顶出挑的人物。

可偏偏……这孩子不知从何时起,骨头里就拧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叛逆劲儿!

放着国公府锦绣堆里的清福不享,非要去考什么武举,这也罢了。

考上了,凭着国公府的门路,在京畿卫或五城兵马司谋个清贵体面的差事,岂不是顺理成章?

他偏不!

一头扎进那鱼龙混杂、专管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京兆府。

当了个最末等的捕快!

说什么“位卑未敢忘忧国”、“为民请命、伸张正义”。

堂堂辅国公府的二公子,整日里跟贩夫走卒、市井泼皮打交道,风里来雨里去,成何体统?!

为这事,素来威严的国公爷气得摔了书房里最心爱的端砚,指着小儿子的鼻子骂他“辱没门楣”、“不肖子孙”。

顾夫人夹在暴怒的丈夫和倔强的儿子中间,好话说尽,眼泪流干,才勉强维系着父子间那一丝摇摇欲坠的薄面。

这桩事还没彻底平息,更大的幺蛾子又来了!

她那“志向远大”的小儿子,竟、竟、竟迷上了城西一个卖豆腐的小寡妇!

人称“豆腐西施”的女子——柳依依!

起初听闻风声,顾夫人只当是少年郎一时兴起,图个新鲜。

可派人一打听,心就凉了半截。

那女子身世低微也就罢了……

偏生还有个烂赌成性、四处惹是生非的哥哥!

家世门风,污糟得如同那豆腐坊里洗不净的豆渣!

这让她如何能忍?

若只是家世不显,看在那女子容貌清秀的份上,或许还能捏着鼻子考虑抬进府做个妾室。

可那柳依依,竟摆出一副“宁为穷***,不为高门妾”的清高姿态!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

顾夫人这常年处于深宅大院的主母,怎会不知她这小心思!

若不是野心大,一个市井妇人,哪来的底气拒绝国公府的“抬举”?

顾夫人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头顶。

甚至探子还回报,此女性子看似柔弱,实则颇有主见,尤其护着她那个拖油瓶儿子,如同护崽的母鸡……

顾夫人猛地攥紧了佛珠,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对!儿子!

那柳依依,竟是个带着个三四岁稚儿的寡妇!

她那金尊玉贵、前途无量的儿子,竟然铁了心要娶一个带着别人孩子的寡妇当正妻?!

这简直是把国公府的脸面、把顾氏列祖列宗的脸面,丢在地上任人践踏!

“若是……若是……”顾夫人喃喃自语,想找出哪怕一丝丝能让她接受的理由,可最终,所有“若是”的念头都在那寡妇的身份和孩子面前撞得粉碎,只剩下冰冷的绝望。

“没有若是了!”

“夫人……”云裳看着主子惨白的脸色,担忧更甚。

“他竟敢!”

顾夫人猛地拔高声音,胸口剧烈起伏!

“他竟敢跪在我面前,说什么‘非卿不娶’!”

“说什么‘此生不负’!”

“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

“还有没有国公府!”

极度的愤怒和失望涌上心头,眼前阵阵发黑,顾夫人身子一软,重重靠回引枕上,捂着心口,大口喘着气。

这几日,她生生被气得躺倒,汤药不断,可心里的结,却越拧越紧。

国公爷那边,更是***震怒,若非她苦苦拦着,只怕家法都要请出来了。

一边是暴怒的丈夫,一边是油盐不进、梗着脖子认死理的儿子……

顾夫人只觉得心力交瘁,仿佛被架在火上烤,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

与国公府松鹤堂的愁云惨雾截然不同,京城醉仙楼内的一个雅间里熏风送暖,丝竹悦耳。

沈家二小姐沈知微,正慵懒地斜倚在铺着冰蚕丝软垫的湘妃榻上。

她身着天水碧的云绫锦夏衫,衣料轻薄,勾勒出纤细玲珑的曲线。

乌发松松挽了个堕马髻,只斜插一支白玉响铃簪,随着她指尖在紫檀小几上漫不经心的敲击,发出细碎清越的微响。

榻边小炉上煮着今年的新茶,茶香袅袅。

一位清秀的琵琶女隔着珠帘,纤指拨弄,流淌出婉转的曲子。

沈知微半阖着眼,似在聆听,又似在神游天外。

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格,在她白皙得近乎透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整个人透着一股子万事不入心的疏懒。

……

其实现在的沈知微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作为快穿任务者,被系统指派到各个世界,改变女配们的命运。

这个位面,原身是礼部侍郎嫡次女,女主是她长姐,原情节主要讲述的是她长姐沈知雅和王府世子先婚后爱的故事,原身只是一个背景板,偶尔在沈知雅回府和母亲抱怨父亲当时错误的决定害了妹妹一生才出现,引出沈知雅和父亲之间的一些隔阂。

原身前世听从了父亲的意见,因姐姐已嫁入皇家高门,府中需低调行事,便嫁给了前途正好的刘姓举人,那刘举人也是胸有沟壑之人,起初原身十分欣赏,费尽心力,送他青云志……可没曾想换来的是无情的抛弃,夫君迎娶心爱的表妹入府,原身抑郁而终。

到如今,沈知微还能感受到来自原身的情绪,那是长时间压抑而导致的胸闷气短。

缓了缓心神。

沈知微:这一世的清闲日子,让我陪你好好度过吧……

就在这时,隔壁雅间“揽月轩”里刻意压低的议论声,清晰地透过不甚隔音的板壁,一句句钻进她的耳朵里。

“听说了吗?辅国公府那位二少爷,又闹出新笑话了!”

一个带着明显幸灾乐祸的男声响起。

“嗨,不就是放着好好的勋贵子弟不做,跑去京兆尹当了个小小的捕快嘛?”

“这事满京城谁不知道!”

另一个声音接口,语气满是鄙夷。

“说什么为民请命?我看是脑子被驴踢了!”

“放着金窝银窝不要,偏去钻那泥窝子!”

“这还不算完呢!”

先前那人声音压得更低,却透着掩不住的兴奋。

“最近啊,这位顾二爷,竟迷上个街边卖豆腐的小寡妇!”

“啧啧,听说那豆腐西施,还带着个拖油瓶儿子呢!”

“什么?!”

第三个声音惊得拔高了些,随即又赶紧压低。

“真的假的?”

“国公府的嫡公子,看上个小寡妇?”

“还带着孩子?这……这成何体统!”

“千真万确!”第一个声音言之凿凿。

“就那柳娘子!她那个哥哥柳大,可是西市出了名的赌棍!”

“听说前几日又在赌坊欠了一屁股债,被人堵在摊子前要剁手,又是顾二爷冲过去解的围!”

“这都第几回了?”

“啧,英雄救美上瘾了呗!”

鄙夷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呀,就是被那副狐媚模样给迷了眼!”

“听说还闹着要娶回家当正头娘子呢!”

“娶个寡妇当正妻?!”

“辅国公府能答应?国公爷和夫人怕不是要气疯了吧?”

惊诧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

“可不嘛!听说把国公夫人气得直接病倒了!”

“唉,真是家门不幸啊!”

“辅国公一世英名,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咳!”

议论声戛然而止,似乎顾忌着什么。

……

沈知微端起手边温热的雨前龙井,送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甘醇的茶汤滑入喉中,她的思绪却在隔壁的议论声中飞快地转动着。

辅国公府……顶级勋贵,世代簪缨,权势煊赫。

很好。

顾砚之……

这人也是系统提起的“可怜之人”。

此人可是被那柳家拖累,也没个好下场的……

沈知微:这是男配吗?这是我的1000积分啊!

她开始思考起对策。

嫡次子?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上头有能干的兄长继承爵位,有精明强干的大嫂执掌中馈。

嫁过去,完全不用操心那些繁琐的管家庶务、人情往来、宗族应酬!

非常好!

他本人……有官职,京兆府的捕快虽然品级低微,但好歹是正经差事,吃着朝廷俸禄,至少证明他不是个只会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

这一点,也不错。

隔壁的议论还在继续,无非是嘲笑顾砚之的痴傻天真,鄙夷柳依依的不自量力和攀附心机。

那些市井闲言碎语,如同尘埃般飘过沈知微的耳边,却丝毫未能沾染她半分。

相反,她的眼眸深处,却渐渐亮起一种奇异的光彩,仿佛拨开了重重迷雾,窥见了一条清晰明了的坦途。

她脑海中浮现出原身那张在后宅被琐事和规矩磨得憔悴不堪的脸。

本该如花绽放的年纪,却生生被熬得形销骨立,眼底的乌青脂粉都盖不住。

不行,绝不能再过那种日子!

而顾砚之,辅国公府的嫡次子,这个看似“离经叛道”的选择,其身份带来的核心优势——高贵的门第、稳固的靠山、无需她操劳的家族结构、以及他本人并非废物的证明——恰恰完美契合了她最核心的需求!

至于那个豆腐西施柳依依?

沈知微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一个带着孩子、有个烂赌哥哥的市井女子,也配成为她的阻碍?

不过是路上一颗硌脚的石子,踢开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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