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一块巨大的、浸透了墨汁的绒布，沉沉地压了下来。位于市郊的“林氏古宅”在这片黑暗中，更像一个蛰伏的、不祥的巨兽，只有惨淡的月光勾勒出它扭曲的轮廓。风穿过腐朽的窗棂，发出呜呜咽咽的怪响。

苏念站在那扇厚重的、雕花繁复却布满污垢的大门前，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余额提醒和房东催租的短信并排列着，格外刺眼。

“五千块…就进去转一圈，说几句好话…”她小声给自己打气，深吸了一口带着陈腐木头和泥土气息的空气，“看在钱的份上，拼了！”

她推开门。积年的灰尘被惊动，在手机电筒光柱下疯狂舞动。就在她踏入门内的瞬间——

“嗡——”

一种只有她能感知的、无形的声波猛地冲击着她的感官。原本寂静的古宅瞬间“活”了过来！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个能听见我们说话的！”

“小姑娘！看这边！对！就是你！”

“我好惨啊——我的头！我的头找不到了！”

“是新来的邻居吗？欢迎欢迎！要不要听我唱首歌？我死那天学的…”

“让开让开！我先来的！大师！天师！仙女！帮我给我儿子托个梦吧！告诉他保险柜密码是！”

至少七八个形态各异、半透明的“住客”瞬间将苏念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哭诉的、抱怨的、求助的、甚至还有试图社交的，嘈杂得像个菜市场。冷飕飕的阴气扑面而来，激得苏念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艰难地稳住心神，努力维持着“专业人士”的假象，尽管看起来她只是在对着空气手忙脚乱。

“停！停一下！一个个来！”她压低声音，对着那个只剩半边身子的老爷爷亡魂，“您慢点说，什么穿风衣的男人？长什么样？”

老爷爷激动地比划着：“就…就很高！看起来很凶！他身上有股…铁锈和腐烂的味道！”

旁边一个穿着民国学生裙的女鬼挤过来：“不止一个！他们有时候晚上来！在下面…下面弄出很大的动静！”她指着地下室的方向，脸上满是恐惧。

“我的头…呜呜呜…”一个无头西装男在她旁边飘来飘去。

苏念一个头两个大，努力从这信息爆炸的鬼哭狼嚎里提取关键词：“高个子…风衣…好几个…地下室…动静…”

她下意识地觉得，雇主说的“净化”可能没那么简单，这宅子的问题大了去了。她一边敷衍地安慰着那个无头男：“您别急，头…头会找到的…”，一边试图朝地下室方向移动，想看看情况。

就在这时——

“砰！！”

古宅厚重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极其暴力地一脚踹开！巨大的声响震得灰尘簌簌落下，也吓得众亡魂尖叫着四散躲藏（虽然并没有什么用）。

“警察！不许动！双手举起来！”一道冷冽、极具穿透力的男声猛地响起，伴随着几道强烈的手电光柱精准地打在苏念脸上，刺得她睁不开眼。

苏念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她下意识地举起手，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光影中，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逆光站在门口，身形挺拔，穿着便服，但举手投足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昏暗的大厅，最后锁定在唯一的目标——看起来惊慌失措、行为诡异的苏念身上。

跟在他身后冲进来的几个警察也迅速分散，警惕地观察四周。其中一个看起来比较年轻的警察（王大志）小声嘀咕：“头儿，这地方可真够瘆人的…”

陆淮没理会他，一步步走向苏念，眼神像审视犯人：“你是什么人？深更半夜在这里做什么？”他的目光扫过地上苏念掉落的手机，以及她身上那个印着“科学算命，童叟无欺”的帆布包，眉头紧紧皱起。

苏念还没从被亡魂包围和警察突袭的双重刺激中回过神，愣愣地看着他。这时，那个只剩半边的老爷爷亡魂小心翼翼地飘到陆淮身后，好奇地打量着他，然后又看向苏念，指着陆淮旁边那条威风凛凛的警犬：“哎！小姑娘！就他！就这个感觉！跟那个穿风衣的坏蛋感觉有点像！…嗯…不过他旁边这大狗挺精神，比咬我屁股那只藏獒好看点…”

苏念的大脑正处于宕机状态，听到亡魂的话，几乎没过脑子，就下意识地抬起手指着陆淮…身后的警犬，脱口而出：“哎，你说咬你屁股的狗是不是跟他带来的这条警犬长得有点像？”

话音刚落，整个大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落针可闻。

王大志瞪大了眼睛，嘴巴张成O型，看看苏念，又看看自家头儿那条无辜的警犬，最后目光落在头儿瞬间黑如锅底的脸上，他努力憋笑，肩膀开始疯狂抖动。

其他几个正在搜索的警察动作也僵住了，表情古怪。

陆淮的额角似乎有青筋跳了一下。他盯着苏念，那眼神仿佛在看什么不可回收垃圾，语气冰得能掉渣：“你、说、什、么？”

苏念：“！！！” 完蛋。说顺嘴了。

她看着对方几乎要杀人的目光，瞬间清醒，慌忙摆手：“不是！警察先生！你听我解释！我不是说你！我是说…是…”

她卡壳了。难道要说是一个只剩半边的老爷爷鬼魂说的吗？

陆淮冷哼一声，根本不想听她这荒谬的辩解，厉声道：“铐起来！带回局里！仔细搜！”

“是！”旁边一个警察拿出铐子就要上前。

苏念急了：“等等！我是被雇来的！我叫苏念！雇主姓王！他说这房子闹…闹…有点吵，让我来看看！”她硬生生把“闹鬼”咽了回去。

王大志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又赶紧捂住嘴。

陆淮的眼神更冷了：“吵？跟警犬像？”他显然一个字都不信，“有什么话，回局里再说！”

就在这时，那条被“点名”的警犬似乎嗅到了什么，突然冲着地下室的方向低沉地吠叫起来，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陆淮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眼神一凛。

苏念看着地下室的入口，又想起刚才民国女鬼的话，心里咯噔一下。那个穿风衣的男人…地下室…不好的动静…

她看着眼前这个冷面警察，虽然他不信她，但看起来是能管事的人。她深吸一口气，赶在被铐走前快速说道：“警察先生，不管你信不信，这房子真的有问题！下面…地下室！你们最好赶紧去看看下面！可能…可能有什么东西！”

陆淮正要走向地下室的脚步顿住了，他回头，深邃的目光再次落在苏念脸上，带着审视和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疑惑。

她是怎么知道要重点查看地下室的？猜的？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