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晚上。
温迟坐地铁到闫北开的会所,会所坐落在寸土寸金的内环线,大而奢侈。
她进去报闫如月的名字,侍应生引她到一个包厢门口。
她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个穿着夹克外套的平头男人,很是面善,看到是她怔了一下,温迟随即开口表明来意:“我找闫北。”
对方先是回头朝里面看,又转过头对她说:“闫北刚出去,你进来等会吧,他待会儿就回来。”
温迟摆摆手:“不用,闫如月让我来的,一会就走,我在外面等就行。”
穿着夹克外套的男人一听到闫如月的名字,硬推着温迟进包厢,温迟来不及挣脱。
包厢里大约十来个人,见她进来,离门口近的几个人朝她看过来。
温迟抬眼就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头皮发麻。没想到会遇到大学认识的人,她顿感不妙,转身想走。
一个身影拦住她:“哟,这谁啊?温迟——是吧。”
女人的声音很清晰,喧闹的包厢骤然安静了几秒,大家纷纷看着温迟。
有几个人认得温迟的脸,拿余光觑着沈殊茴,沈殊茴原本洋溢着笑容的脸冷下来。
望着这些面庞,温迟脑海中关于大学的记忆在此刻被强行解锁,她被逼着想起这些人。
大家看到她时也愣住了。
毕竟……温迟在沪大是出了名的好看。
这么多年过去了,甚至都没化妆没打扮,这张清丽的脸也尤为出众。
“我靠,温迟?你怎么在这?”
“我想起来了,听说你妈出事了,之前是不是还找了好多人借钱来着?”
“哎呀,沪大论坛出了名的捞女,不知道多少钱就能跟男人走啊,一缺钱就***人。”
给她开门的平头有点看不下去,义愤填膺地说:“你们怎么能这样说一个女生?”
“你还不知道吧,当年淮哥家道中落,她转头就提分手。现在人家成了千亿富豪,她知道巴望不上,开始惦记上闫家二少了?”
为她说话的男人一脸震惊地看向温迟。
淮哥跟他前女友的事情,他是听说过的,但没亲眼见过。大家都说淮哥当年爱一个贫困生爱得死去活来,后来陆家出事,那女生甩人又快又狠,淮哥那段时间被她搞得像是换了个人。
他当时还忍不住咂舌,得是段位多高的狐狸精才能把陆应淮搞成这样啊。
居然是她?长得这么乖,完全不像是渣女,果然人不可貌相。
其他几个人肆无忌惮的对着温迟说三道四,毫不顾忌她愈来愈苍白的脸。
哄笑声一阵阵响起,温迟现下只是后悔为何踏进来。
温迟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各式各样的目光,在这样的环境下,一个人微弱的、不值一提的反抗会成为群体的调味品。
她干脆沉默着。
沈殊茴没说话,倚在真皮沙发上,隔着距离上下审视着温迟。
平心而论,这张脸还是很漂亮,跟大学那会一样。
可那又怎么样?他们已经分手了。
半晌。
“够了,”沈殊茴轻叩扶手,手指朝门口的位置点了点,向拦着温迟的女人使了个眼色,”放她走吧。”
女人立马让道。
温迟如释重负,快步走到门口,手刚放到门把上。
“咔哒——”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
温迟踉跄了一下,视线顺着对方修长的双腿往上攀。
男人单手插兜,握在门把上的那只手冷白劲瘦,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支正燃的烟蒂,白雾一丝一丝向上飘着,拂过衬衫翻领上的银色胸针,而后她仰起头,落进那双淡漠的眼睛。
后面好像还有几个人,但温迟已经看不清了。
他听到了多少?
温迟的脑子一阵轰鸣。
掀不起一丝风浪的人生让她几乎失去所有情绪。
上次的重逢她还能安慰自己,虽然狼狈,至少场面不算难堪。但这次,她的处境被人血淋淋撕开,袒露给对方看。
最不想见到的人居高临下的出现,再熟悉不过的脸,再难堪不过的场合,用噩梦两个字来形容也不为过。
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觉得身体又沉又重,像要往下坠。
温迟僵硬地侧过身,从旁边过去,闫北好像在后面喊她,她听不真切。
耳蜗的嗡鸣声将她和外面分割成两个世界。闫北见状,从后面拽住她,她茫然转身,只能看到对方的嘴唇一开一合。
“月月跟我说了你的事,我去拿手机,你在这等我,”闫北摇了摇她的肩膀,有些担忧:“能听到我说话吗?”
听觉渐渐恢复,温迟机械般地点点头。
闫北小跑着进包厢,门没合上,里面传出来女人的声音。
“这是什么,50万的借条,她落下的?”
温迟摸了摸口袋,顿时脸色煞白。
“果然是来借钱的。”有好事者调侃那位坐在主座的人:“怎么,大学时候那么宝贝的女人,淮哥如今也舍得?”
一时间包厢内鸦雀无声,没人敢说话。
陆应淮有意无意朝门外的方向扫了一眼,食指轻弹着烟灰,嗤笑一声,语气冰冷:“50万,她现在哪里值这个价?”
又是接连不断的哄笑声。
闫北瞥他一眼,看着他说话时控制不住颤抖的手,十分无奈地收回视线。
死装哥,看你能装多久。
你要不要看看是谁听说前女友要来,才破天荒地来说过来坐坐呢。
心比什么都软,嘴倒是很硬。
温迟感觉自己完全呼吸不过来了,胃里、肝脏,身体里所有器官都被一双大手攥紧,用力***。
心又开始抽痛。
她紧咬着唇瓣,左手摸索着冰冷的大理石墙,缓缓蹲下。
当初还没在一起的时候,在学校遇到一个学长欺负她,刚好被陆应淮看见,他气得把人拖到路边打得没了半条命。
今天却和那群人一起把她当成嘲弄的小丑,尽情羞辱。
四年前那个生怕她受一点委屈的人,如今连一个眼神都吝啬于她。
他应该很恨她吧。
温迟想强撑着站起来,但毫无作用,她唇色发白,使不出一点力气,又重新跌坐回去。
闫北在包厢里找手机,殊不知他的手机早就被人藏起来了。
“哎呦闫哥喝一杯吧。”
“就是,你管她干嘛,她活该。”
“她当初要是一直跟着淮哥,这点钱还用着到处借吗?”
陆应淮下颌收紧,咬一口手间的烟,把打火机扔到旁边,没什么情绪的双眸扫过她们。
压迫感太强,一群人讪讪地闭了嘴。
闫北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手机,只能放弃。他推门出去,准备跟温迟解释一下,让她不用等了,他等下拿到手机再把钱转给她。
“温迟晕倒了!”
外面的声音传进来,沈殊茴面色一僵。
陆应淮眸底一暗,猛地放下酒杯,疾步走了出去。
“谁没喝酒,快送她去医院!”
闫北还在大声喊着,旁边一个身影快速掠了过去。
今天太糟糕了,温迟想。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模模糊糊地看到走廊顶光落在一个棱角分明的侧脸上。
男人的眉眼压下来,她闻到了他身上熟悉又冷寂的味道。
又做梦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