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陌路相逢巨大的天鹅绒帷幕缓缓合拢,将山呼海啸般的掌声与欢呼隔绝在外。
舞台上方,炽白的聚光灯余温未散,空气中弥漫着汗水与紧张过后松驰的气息。
舞者苏晚站在舞台中央,微微喘息着。珍珠白色的舞裙被汗水浸湿,
贴在她纤细却充满力量的背脊上。半年前,这个名字还无人知晓,而今晚,
她凭借在新锐编舞家Evan的力作《涅槃》中的惊艳表演,征服了这座城市最挑剔的观众。
这部舞剧,讲述了一只凤凰于焚身之火中重生的故事,充满了挣扎、痛苦与最终超越的壮美。
Evan快步走上舞台,眼中是无法掩饰的赞赏与激动。他伸出手,
紧紧握住了苏晚冰凉的手指,力道坚定而温暖。“你看到了吗,苏晚?
”他在如潮的掌声中低声对她说,“这就是你的舞台,你与生俱来的地方。”苏晚回望他,
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浅浅的、带着疲惫的笑容。那笑容很美,却像隔着一层薄雾,
眼底深处有一丝难以捕捉的空茫。这巨大的成功似乎未能完全填满她内心某个隐秘的角落。
后台化妆间里,早已被鲜花和祝贺的声浪填满。苏晚坐在镜前,准备卸去浓重的舞台妆。
镜中的面孔精致却陌生,仿佛戴着一副华丽的面具。就在她用卸妆棉轻轻擦拭眼角时,
门外传来一阵突兀的骚动,夹杂着工作人员急促的阻拦声。“先生!您不能进去!
”化妆间的门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推开。一个男人闯了进来。他身形高大,
穿着价值不菲的深色西装,但此刻却显得异常狼狈——领带歪斜,头发凌乱,呼吸急促,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震惊、狂喜、以及近乎绝望的痛苦。他的目光如同利箭,
瞬间穿透喧嚣,牢牢钉在了镜前的苏晚身上。整个房间霎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愕然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苏晚站起身,转过身面对他,
脸上带着礼貌而纯粹的疑惑:“这位先生,您是不是走错了?”她的声音平静,
带着演出后的些许沙哑,却像一道惊雷劈中了男人。他踉跄上前,似乎想抓住她,
却被迅速挡在苏晚身前的Evan拦住。“晚晚……”男人的喉咙像是被灼烧过,
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是我!我是傅承聿!你……你不认识我了吗?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慌和卑微的乞求。“傅承聿?”苏晚轻轻重复这个名字,
秀气的眉毛微蹙,眼神清澈而茫然,像是在记忆中努力搜索,却一无所获。“抱歉,
我不认识您。您可能认错人了。”“认错人?”傅承聿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
眼底的血色更重,“我怎么可能认错你?苏晚,你看清楚!是我!我知道我错了,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他试图绕过Evan,目光死死地锁住苏晚,
那份近乎崩溃的急切与他平日里的冷峻自持判若两人。Evan将苏晚护在身后,
声音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傅先生,请您冷静。苏晚此前经历意外,失去了部分记忆。
您是她过去认识的人,请用更尊重的方式与她沟通,我想您明白我的意思。
”“失忆……”傅承聿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高大的身躯晃了晃,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下一秒,他又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颤抖着手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边缘磨损的旧皮面日记本和一条细细的银链,“你看,
这是你的日记!
还有这条项链……你以前从不离身的……你怎么会不记得……”那日记本显然被频繁翻动,
封面已显陈旧。苏晚的目光落在上面,心口莫名地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悸动,
尤其是当她看到那条项链时,指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但失忆后被Evan精心构建起的平静世界,
让她对这种强行闯入的“过去”产生了强烈的排斥。她后退半步,
语气疏离而冷淡:“傅先生,我真的不记得您,也不记得这些东西。请您离开,
不要打扰我们庆功。”彻底的冷漠像一盆冰水,将傅承聿眼中最后一点火光也浇灭了。
他僵在原地,如同一座瞬间失去灵魂的雕塑。这时,
一个年轻助理模样的男人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满脸惶恐地扶住他:“傅总!傅总您冷静点!
我们先回去,
苏小姐她……她现在需要休息……”助理一边费力地想将失魂落魄的傅承聿带离,
一边充满歉意地对Evan低声解释:“Evan先生,实在对不起!
我们傅总他……自从一年前苏小姐出事下落不明,他就没日没夜地找,今天在台下看到,
实在情绪失控……那本日记,他这半年天天带着,都快翻烂了,
总说‘原来是她’、‘我竟然认错了’……”助理的话语虽轻,
却像几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日记?认错了?一年前?下落不明?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
勾勒出一个模糊而沉重的故事轮廓。傅承聿被助理半扶半抱着带走了。在门关上的最后一刻,
他回头望来的那一眼,充满了蚀骨的悔恨与绝望,像一头受伤濒死的野兽,
最后一次凝视它失去的领地。化妆间的门重新关上,隔绝了那段突兀的插曲。
气氛逐渐重新活跃起来,香槟杯再次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Evan担忧地看向苏晚:“没事吧?”苏晚摇了摇头,
努力扬起一个让他安心的笑容:“我没事。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然而,
当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不经意触碰到耳后发丝下那一小片蝶翼形状的淡粉色胎记时,
一丝莫名的恍惚掠过心头。为什么那个名字,会让她心跳失序?为什么那双眼中的痛苦,
会让她感到一丝细微的、莫名的刺痛?她在医院醒来,记忆一片空白。Evan告诉她,
他发现了流落街头的她,并将她带回了家。这半年来,她的生活只有康复和舞蹈,不想,
也无力承担那些动辄便让她头疼欲裂的过往。可今晚,这个叫傅承聿的男人,
用他疯狂而狼狈的方式,强行在她平淡的生活中上,撕开了一道幽深的裂口。剧院外,
夜色浓重。傅承聿靠在黑色的轿车旁,指尖颤抖地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
模糊了他痛苦而扭曲的面容。他对身边的助理低声嘶吼,声音因极力压抑而沙哑变形:“查!
动用一切力量,我要知道她这半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失忆!”“还有那个Evan!
我要知道他所有的底细!”“我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我竟然……我竟然就这样抛下她,
我甚至还因为叶晴,明明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明明我们就差一步……”他说不下去,
猛地吸了一口烟,却被呛得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眼角有难以抑制的湿意。夜,漫长而冰冷。
而属于傅承聿的忏悔与追寻,才刚刚拉开序幕。那只他曾经未能珍惜、甚至亲手推开的蝴蝶,
已然振翅,飞向了他无法触及的远方。第二章风起青萍盛大演出后的喧嚣如潮水般退去,
留给苏晚的是一片茫然的寂静。傅承聿的突然出现,像一块巨石投入她失忆后平静的心湖,
激起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那个男人眼中蚀骨的痛苦与悔恨,不像伪装。
可“失忆”如同一道坚固的屏障,将那些看似与她相关的过往牢牢隔绝在外。与此同时,
城市的另一端,傅氏集团顶层的总裁办公室里,气氛却冰冷得如同寒冬。
傅承聿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繁华的都市,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孤寂。
他手中的烟已经燃尽,烟灰簌簌落下,他却浑然不觉。助理陈明站在他身后,
小心翼翼地汇报着调查结果。“傅总,苏小姐这半年的行踪……能查到的很有限。
如今只能查到她的就诊记录,Evan先生将她送医治疗后,便一直将她带在身边,
教她舞蹈,帮她融入社会。”陈明顿了顿,补充道,“Evan在国际艺术界颇有名望,
背景干净,与苏小姐……似乎自幼时相熟。
”傅承聿的目光落在办公桌上那个旧皮面日记本上。这半年来,他无数次翻看这本日记,
里面每一页娟秀的字迹,都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
日记里记录着苏晚在契约婚姻两年间的点点滴滴:她的隐忍,她的付出,
她小心翼翼藏起的爱恋,以及最终心如死灰的绝望。而他,却在她父亲病重垂危,
急需他陪伴支撑的那一刻,因为叶晴一个含糊不清的电话,选择了离开。
当时叶晴哭着对他说,有人用她私生女的身份威胁她,她害怕极了。他念及多年情分,
念及对她最后一次纵容,匆忙赶去,却发现只是一场无中生有的闹剧。等他再得知消息时,
看到的只有苏晚父亲冰冷的遗体,和她那双彻底失去光彩的眼睛。
那时他还不明白那眼神的含义,直到她消失,直到他找到这本日记。
“我错了……”傅承聿喃喃自语,声音沙哑。他错得何其离谱!
他明明知道苏晚的温顺不是别有所图,明明知道她的关心不是刻意模仿。“傅总,
”陈明的声音带着犹豫,
“还有件事……关于叶小姐和当年那场车祸……我们重新梳理时发现,
当时开车撞向叶小姐和苏辰先生的那辆货车,
司机账户在事发前收到过一笔来自海外的不明汇款,虽然线索断了,但……未免太过巧合。
”傅承聿的眼神瞬间结冰。叶晴因为那场车祸腿部重伤,再也无法跳芭蕾,
而苏晚的哥哥苏辰为了推开她,头部重创,至今昏迷。
如果这场车祸不是意外……他不敢深想下去,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他亲手捧高的野心,
到头来由他亲手断送了苏晚的幸福。几天后,苏晚在练习室照常练舞。
傅承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他没有进去,静静地凝视着里面的苏晚。她瘦了些,
但气色比在家时好了很多,眉眼间不再有隐忍和愁绪,而是多了一份沉静的淡然。
她专注地指导着舞伴的动作,偶尔露出浅淡的笑容,那笑容真诚而温暖,
不觉间牵动他的嘴角。眼前的苏晚,鲜活、独立,有着一种宁静的力量。
这和他记忆中那个在傅家别墅里,总是安静得像一抹影子的女孩,判若两人。
他想起日记里苏晚写下的那句话:“我和她不同,可我真的……只是想跳给你看,仅此而已。
”一股巨大的懊悔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究竟错过了什么?又亲手摧毁了什么?
苏晚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她下意识地转头望向门口。目光与傅承聿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傅承聿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想上前。然而,苏晚的眼神仅仅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
那里面没有任何波澜,没有恨,没有怨,甚至没有惊讶,
只有一种看待陌生人的、纯粹的平静。然后,她像是看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自然地转回头,继续她的动作。那种彻底的、被遗忘的漠然,
比任何憎恨的目光都更让傅承聿感到窒息。她真的,将他从她的世界里彻底抹去了。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支撑住身体。阳光透过玻璃窗,
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却照不进他此刻一片冰封的内心。他知道,他欠她的,
远不止一句道歉。而想要重新走进她的世界,他面临的,
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艰难卓绝的征程。那只他亲手放飞的蝴蝶,
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花海,而他,却还困在过去的荆棘丛中,鲜血淋漓。
傅承聿最终没有上前。他转身,沉默地离开。背影依旧挺拔,
却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落寞与决绝。Evan走进练习室,将一杯温水递给她,
温和地问:“累了么?”苏晚接过水杯,摇了摇头,目光却依旧有些游离。
“只是觉得……好像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她轻声说,像是对Evan,也像是对自己。
“晚晚,你想听,我便告诉你好吗?”Evan的眼神里带着哀求,
苏晚这才发现他的身影又单薄了几分。“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第三章荆棘王座城市的另一端,苏晚的母亲坐在藤椅上,望着院子里枯败的盆景,
眼神空洞。不过几年光景,苏家那座曾经充满书香琴韵的小院,如今只剩下清冷与压抑,
家破人亡。“晚晚……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苏母叹了口气,声音哽咽。
自从一年前苏晚失踪,这个家就失去了最后一点生气。“若不是我们,
晚晚也不会……”三年前医院的消毒水气味几乎要渗进苏晚的骨子里。
哥哥苏辰安静地躺在惨白的病床上,像一尊被抽走了生气的雕塑。
医生的话言犹在耳:深度昏迷,后续治疗费用是个无底洞。苏家早已千疮百孔的屋顶,
彻底坍塌了。就在绝望如潮水般涌来时,一个意外的消息,如同刺破乌云的一道诡谲闪电,
照亮了另一条更为艰险的路。
她在护士站无意中听到两个小护士压低声音的议论:“里面那位,是叶晴吧?
那个跳芭蕾的明星?”“可不就是她!听说车祸时,是个年轻男人拼命把她推开的,
自己却……唉。”“傅家那位大少爷这几天脸黑得吓人,家里怕是翻天了。啧,豪门秘辛啊,
听说叶晴其实是傅少继父的……私生女!”“天哪!他不是入赘傅家,竟然还敢!
那傅家还真是……”“表面风光呗!这回叶晴伤了腿,以后能不能跳舞还两说,
这下让人逮着傅家大房的把柄了,这不傅家内部争权夺利,可有得闹了。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
叶晴……傅承聿……私生女……家族内斗……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她脑海中飞速拼凑,
勾勒出一幅与她认知中截然不同的、属于那个金字塔顶端的残酷图景。那个看似完美的豪门,
内里早已腐烂生蛆。而傅承聿,那个看似掌控一切的男人,或许正站在悬崖边上。
一个大胆得近乎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破土而出。她需要的不是施舍,而是一个机会,
一个能让她抓住救命稻草,也能投其所好、各取所需的机会。傅氏集团总部大厦高耸入云,
冰冷的外墙玻璃反射着刺眼的阳光。苏晚站在楼下,深吸一口气,径直走向前台。“你好,
我想见傅承聿先生。”她的声音平静,带着一种与自身处境不符的镇定。
前台小姐露出程式化的微笑:“抱歉,请问您有预约吗?”“没有。但请转告他,我叫苏晚。
”她顿了顿,清晰地吐出准备好的话,“我可以为他眼下需要的‘稳定局面’提供助力,
同时,我也需要一份能救我哥哥的‘契约’。”这番话,不像乞求,更像一场谈判的开场白。
前台小姐显然愣了一下,但还是拨通了内线电话。片刻后,
苏晚被请进了直达顶层的专属电梯。傅承聿的办公室大得惊人,视野开阔,
却弥漫着一种冰冷的压抑感。黑白灰的色调,线条硬朗的家具,
无一不在彰显主人的严谨与疏离。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并没有抬头,
只是专注于手中的文件,仿佛她的闯入无足轻重。
苏晚的目光却被他桌角唯一一张彩色照片吸引。照片上的少年傅承聿,
笑容里还带着一丝未曾磨灭的温软,紧紧依偎着一位穿着旧式旗袍、气质雍容华贵的老太太。
老太太眉眼慈祥,嘴角含笑,颈间戴着一枚成色极好的翡翠吊坠。苏晚的心微微一颤,
她认得那种气质,那是历经岁月沉淀、融入骨血的艺术家的优雅。
她曾在一位退休的芭蕾名宿身上见过。“苏小姐,”傅承聿终于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你的‘助力’和‘契约’,听起来很有趣。说说看。”苏晚收回目光,
迎上他审视的眼神:“傅家现在需要稳定,尤其是您的形象。一场突如其来的婚姻,
一个‘合适’的太太,最能堵住悠悠众口,安抚内部人心。而我,需要钱,很多钱,
救我哥哥。”傅承聿放下文件,身体向后靠进椅背,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为什么是你?
就因为你恰好也跳芭蕾?”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这嘲讽背后,是对那个与祖母神似、如今却可能再也无法起舞的叶晴的复杂情绪。
苏晚没有退缩:“因为我足够清醒,知道这只是一场交易。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家人’意味着什么,所以绝不会在您背后捅刀。”她意有所指,
相信以他的精明,能听懂她话中对傅家内部情况的了解。傅承聿的眼神果然锐利了几分,
他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女孩。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简单的衬衫,脸色有些苍白,
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里面没有谄媚,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坚韧。
他童年被作为继承人严格培养、在家族倾轧中被迫成长、甚至曾被至亲放弃或背叛的经历,
让他习惯了对人设防。但此刻,这种赤裸裸的、带着***的坦诚,反而让他觉得……真实。
“三年。”他最终开口,语气淡漠,“三年契约婚姻,你需要扮演好‘傅太太’的角色,
安分守己。三年后,你会得到一笔足够你哥哥康复和你们家下半生无忧的报酬。在此期间,
你的行为必须符合傅家的规范。”“成交。”苏晚回答得干脆利落。踏入傅家老宅的那一刻,
苏晚才真切感受到所谓“百年世家”的沉重。宅邸奢华却古旧,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感,仿佛每一件古董摆设背后,都藏着不见光的秘密。
第一次以“未婚妻”身份参加家族会议,苏晚就见识到了什么叫杀人不见血。傅承聿的继父,
一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
话里话外都在将核心项目失利的责任引向傅承聿的“年轻气盛”和“经验不足”。
几位族老则在一旁敲边鼓,眼神浑浊却精明。叶晴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薄毯,脸色苍白,
眼眶微红,越发显得楚楚可怜。她轻声细语地开口,
看似在为傅承聿解释:“承聿哥最近压力太大了,又要处理公司的事,
还要担心我的腿……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出事,也不会让他分心……”她这话看似体贴,
却坐实了傅承聿因私废公、心力交瘁的“事实”。苏晚安静地坐在傅承聿下首,
清晰地看到他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没有反驳,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
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苏晚明白,他不是看不透这些把戏,而是身处这个位置,
有些攻击他必须承受,有些背叛他只能暂时隐忍。叶晴于他,
更多是童年相伴、以及对祖母情感的投射,是一种复杂的羁绊,而非盲目的爱恋。
正是这种清醒的痛楚,才更显煎熬。在这个冰冷的宅子里,苏晚像一株沉默的植物,
悄然生长,细致观察。她发现傅承聿有严重的胃病,常常工作到深夜后脸色发白。
她便会在睡前,默默让厨房温一碗清淡养胃的粥或汤,放在他书房门口,从不进去打扰。
起初,傅承聿毫无反应。直到有一天深夜,苏晚放下汤碗转身欲走时,
书房门却从里面被拉开。傅承聿站在门口,眼下有淡淡的青影,
他看着地上那碗冒着热气的汤,沉默了片刻,声音有些沙哑地开口:“……谢谢。
”这是第一次,他为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道谢。苏晚的心轻轻动了一下。她对他的尊重,
也体现在细节里。她从未试图逾越“契约妻子”的本分,但当他被族人为难时,
她会用恰到好处的言辞,不卑不亢地替他挡回一些明枪暗箭,维护他作为掌舵人的威严。
她对他的助理、司机,甚至宅邸里那位患有风湿的老管家,都保持着真诚的善意。
她会记得给加班的助理多备一份宵夜,会给老管家送上一副柔软的护膝。这些细微处的关怀,
如同暗夜里的微光,虽不足以照亮整个荆棘王座,却让这座冰冷的堡垒,
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苏晚渐渐看到,傅承聿坚冰般的冷漠之下,
或许还藏着祖母教导给他的、未曾完全泯灭的善良与底线。这种发现,
让她在理智的计划之外,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怜悯与动容。
当傅家的局面因这场联姻而暂时稳定,家族声誉得以喘息时,
苏晚开始冷静地规划三年后的离开。她不断提醒自己,这只是一场交易。可是,
当她一次次看到傅承聿独自在书房工作到深夜的背影,
看到他偶尔站在祖母旧物前流露出的片刻恍惚与脆弱时,那个“离开”的计划,
就会变得模糊起来。他的孤独和那份被重重包裹的善良,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她的心里。
一种名为“于心不忍”的情绪,开始悄然滋长。傅家为展示“家和万事兴”,
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晚宴。灯火辉煌,觥筹交错,掩盖了多少暗潮汹涌。席间,
一位显然是继父派系的旁支叔父,带着几分醉意,
笑着起哄:“早就听说承聿的未婚妻才貌双全,尤其舞姿不凡。今日难得齐聚,
不如请苏小姐为我们助助兴如何?”话音落下,不少目光投向坐在轮椅上、神色黯然的叶晴,
又看向苏晚,充满了看戏的意味。叶晴适时地低下头,
柔却足够让周围人听见:“我……我怕是再也不能跳舞了……”更是将苏晚推到了风口浪尖。
傅承聿眉头蹙起,刚想开口回绝,苏晚却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背,随即站起身。她的动作很轻,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既然长辈有兴致,那我就献丑了。”她微微一笑,目光平静。
她没有去换华丽的舞裙,只是将盘起的长发散开,脱掉了高跟鞋,
赤足站在光洁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珍珠白色缎面吊带裙,
在璀璨的水晶吊灯下,竟有种返璞归真的圣洁。没有音乐,她微微闭眼,深吸一口气,然后,
开始了舞动。这不是叶晴那种优雅到极致、每一个动作都仿佛经过精密计算的芭蕾。
苏晚的舞蹈,充满了原始的生命力与韧性。她的手臂伸展,似在挣扎破茧;她的腰肢扭转,
仿佛承受着无形的压力;她的旋转越来越快,带着一种不屈的倔强;最后,她猛然定格,
仰头望向穹顶,眼神清亮而坚定,如同历经风雨后,终于振翅欲飞的蝶。
她耳后那枚小小的、蝶翼形状的胎记,在舞动中若隐若现,此刻在灯光下,
仿佛真的活了过来。满场寂静。宾客们或许看不懂这舞蹈深处的含义,
却被那股蓬勃迸发的力量所震撼。傅承聿坐在主位,深邃的目光牢牢锁在苏晚身上。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舞蹈,也从未见过这样的苏晚。
她不再是那个安静、隐忍、需要他庇护的“契约妻子”。在这一刻,
她仿佛挣脱了所有的束缚,展现出了灵魂深处那个独立、强大、熠熠生辉的自己。
她不是需要依附他人生存的藤蔓,更不是他能轻易掌控的飞蛾。她更像一只蝴蝶,
美丽而脆弱,却拥有振翅飞向远方的力量,随时可能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强烈吸引力,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音乐早已停止,苏晚微微喘息,
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回傅承聿深邃的眼眸中。那一刻,
傅承聿清晰地意识到——有些鸟儿是关不住的,有些蝴蝶,生来就要飞过沧海。而他,
开始恐惧失去这道意外照进他冰冷世界的、倔强的光。
第四章倒计时练习室里只剩下悠长的呼吸声,和窗外渐沉的暮色。
Evan那句“我没有多少时间了”像一枚冰冷的针,刺破了演出成功后的短暂欢愉,
也将空气中残留的傅承聿带来的纷扰彻底凝固。苏晚看着站在她面前的Evan,
灯光在他头顶投下柔光,却照不亮他眼底深藏的疲惫与某种近乎诀别的哀伤。
他比半年前清瘦了太多,外套松垮地挂在肩头,曾经执笔作画、稳定有力的手,
此刻在身侧微微蜷缩,指节泛着不健康的苍白。“晚晚,”Evan的声音很轻,
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你想知道的事,我现在告诉你。”他顿了顿,目光仿佛穿过她,
看到了遥远的过去,“我们……不是半年前才认识的。我们小时候,是邻居。”他拿出手机,
翻出一张有些年头的照片。照片上,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在开满蔷薇花的旧墙边笑得灿烂,
女孩扎着羊角辫,男孩搂着她的肩膀。那个女孩的眉眼,分明是年幼的苏晚,而男孩,
就是Evan。“后来我家搬去了国外,断了联系。我回来找你,找到的却是苏家出事,
你……已经嫁给了傅承聿。”Evan的声音低沉下去,“我知道那份契约,晚晚。
我知道你是为了苏辰哥,为了苏家。”“契约”两个字像钥匙,猛地捅进了苏晚记忆的锈锁。
她眼前猛地一黑,尖锐的疼痛刺穿太阳穴,一些模糊的碎片炸开——冰冷宽大的书桌,
推到她面前的白色纸张,男人冷漠的侧影,
还有她自己签下名字时颤抖的手指……她踉跄一步,扶住冰冷的把杆,额角渗出冷汗。
“你……你怎么会……”她喘息着问,声音发颤。“我一直在关注你,
直到一年前……” Evan上前一步,想扶她,又克制地停住,
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心痛,“我找到你时,你躺在苏家老宅后面的地上,
是从阁楼……摔下来的。昏迷不醒,浑身是伤。”阁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