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她堵在便利店门口。她说她没带伞，也没带钱。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手里的关东煮。

「分我一口，当我男朋友行不行？」我怀疑这姑娘脑子被雨淋坏了。可她喊出我名字的时候，

我愣住了。这年头，连跟踪狂都这么理直气壮了吗？1雨下得没完没了。

我站在便利店屋檐下，看着水洼里乱跳的雨点。手里一次性纸杯有点烫，

关东煮的热气糊了一眼镜。晚上十点半，这条背街安静得能听见雨砸广告牌的声音。

喝完最后一口汤，我摸出烟盒。抖出一根叼在嘴上，打火机却怎么都按不着。是湿气了。

正烦躁，旁边突然冒出个声音。「借个火？」我扭头，看见个浑身湿透的姑娘。

白裙子贴在身上，头发还在滴水。像只刚从河里爬出来的水鬼。她指指我嘴上的烟，

又指指自己空着的手。「我也要抽。」我把打火机递过去，她接的时候手指冰得我一哆嗦。

结果她根本没用打火机，直接凑过来用我的烟头点着了不知从哪摸出来的烟。

动作自然得像排练过一百遍。火星明灭间，我看见她睫毛上挂的水珠。「沈清歌。」

她吐出口烟，突然说。我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是自我介绍。「顾临舟。」我下意识接话，

说完就想抽自己。跟陌生人报什么真名。她却笑起来，牙齿白得晃眼。「知道，

土木系的顾临舟嘛。」我后背瞬间绷紧了。这年头跟踪狂都这么嚣张了？

她好像看出我在想什么，用夹着烟的手指向斜对面。「我美院的，住你隔壁栋宿舍。」

「你每次在篮球场打夜场，我都在三楼画室窗户边看。」说得太坦荡，

反而让我不知道怎么接。雨势突然又大了，风卷着水汽扑过来。她往我这边缩了缩，

胳膊碰到我的，一片冰凉。我鬼使神差地把还剩大半杯的关东煮递过去。「喝点热的。」

她也不客气，接过去小口小口喝。安静得只剩雨声和她的吞咽声。然后她抬头，

眼睛被热气熏得湿漉漉的。「顾临舟，你缺女朋友吗？」我差点被烟呛到。

「我观察你两个月了。」她补充道，「你总是独来独往。」「晚上一个人打球，

一个人来买关东煮。」「这种天气还抽七块钱一包的红塔山。」她顿了顿，语气认真起来。

「我觉得，你缺个陪你一起的人。」我把烟头摁灭在垃圾桶上，发出滋的一声。「不缺。」

抓过伞撑开，头也不回走进雨里。走出十几米，却听见后面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回头看见她居然跟来了，没打伞，就在雨里跑。裙子彻底湿透，头发黏在脸上，狼狈得不行。

却还在笑。「顾临舟！」她喊，「你心跳刚才漏了一拍！」「我听见了！」瞎说，

隔那么远能听见个鬼。我站在原地，看她像只落汤鸡一样冲到我伞下。

带进来一阵冷风和潮湿的洗发水味道。「送我回宿舍呗。」她抹了把脸上的水，「反正顺路。

」我盯着她冻得发白的嘴唇，最后还是把伞往她那边偏了偏。2走到宿舍区要穿过整个操场。

雨夜里的塑胶跑道泛着水光，像条黑色的河。她走在我旁边，安静得出奇。

只有鞋子踩进水洼的声音，啪嗒，啪嗒。我以为她被冻傻了，却听见她突然开口。

「你刚才是不是以为我是骗子？」我没吭声。「或者以为我玩大冒险输了？」

她自顾自笑起来，鼻尖有点红。「真不是，我就是……」话没说完，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我停下脚步，把外套脱下来递过去。她愣了下，接过去裹在身上，像套了件巨大的袍子。

袖子长出好大一截，她把手缩在里面，只露出指尖。「谢谢。」声音闷在衣领里。

继续往前走，她开始哼歌，调子耳熟，想不起名字。哼到一半突然停住。「顾临舟，

你谈过恋爱吗？」问题太突兀，我差点左脚绊右脚。「关你什么事。」「那就是没有。」

她语气笃定，「有的话早拿出来当挡箭牌了。」我竟然无法反驳。「我也没有。」她说，

「但我觉得谈恋爱应该就像现在这样。」「哪样？」「一起在雨里走一段路，说明白话。」

她踢开脚边的小石子，看着它滚进草丛。「而不是在微信上发些肉麻兮兮的表情包。」

快到女寝楼下，她突然拽住我胳膊。力气大得惊人，把我拉到屋檐阴影里。「留个微信。」

她掏出手机，屏幕裂得像蜘蛛网，「不然明天怎么还你衣服？」我报了一串数字，

她低头戳得认真。路灯透过雨幕照下来，在她睫毛下投出小小的阴影。发送成功，

我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下。她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却还堵着路不让走。「还有事？」

「确认一下。」她仰起脸，「你现在单身，对吧？」我啧了一声，想绕开她。

她却张开手臂拦着，像个不讲道理的小朋友。「回答我嘛，这对我很重要。」「……是。」

她立刻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好的，那从明天开始，我要正式追你了。」

说完转身就跑进楼道，几步之后又回头喊。「记得通过好友申请！」我站在原地，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空气里还飘着她留下的那句话，和一点淡淡的松节油味道。

搞艺术的都这样想起一出是一出？回到宿舍，老三从电脑后探头：「舟哥，这么晚？」「嗯。

」我把伞撑开晾在阳台。手机亮着，一条新的好友申请。头像是个涂满颜料的调色盘，

昵称就一个字：沈。我盯着看了几秒，点了通过。对方正在输入显示了好久，

最后只发来两个字：「晚安。」我把手机扔到桌上，进卫生间洗漱。

镜子里的自己表情有点陌生，耳朵居然是红的。见鬼。3第二天是周六，我被阳光晒醒。

昨晚的雨像场梦，只有阳台还在滴水的外套证明不是。摸过手机，沈清歌的聊天框静悄悄的。

最后一条还是她那句「晚安」。我划拉几下屏幕，点进她朋友圈。三天可见，

只有昨天半夜发的一张照片。是件湿透的男士外套，搭在椅子背上。配文：「计划通 :)」

底下共同好友的评论吓我一跳。好几个美院的留言：「你又去祸害哪个清纯男大了？」

「这次能坚持几天？」「赌一顿火锅，超不过一周。」她一条都没回。我关掉手机，

心里有点说不清的烦躁。什么计划通？赌局又是什么鬼？下午去图书馆查资料，

刚在角落坐下，对面就多了个人。沈清歌抱着画板，轻手轻脚拉开椅子。「好巧。」

她用气声说，眼睛亮晶晶的。巧个屁，这栋楼离美院隔了半个校区。她摊开素描本，

开始画画，偶尔抬头看我一眼。笔尖在纸上沙沙响，像春蚕啃叶子。

我强迫自己专注在文献上，却总感觉她的视线扫过来。像羽毛轻轻挠过皮肤。

过了大概一小时，她推过来一张小纸条。「你睫毛好长，能借我画一下吗？」

后面画了个双手合十的小人。我把纸条团了，扔回去。她瘪瘪嘴，继续画。

图书馆的暖气开得太足，我有点犯困。撑着头打了个盹，醒来发现身上多了条薄毯。

对面已经没人了，画板上用夹子固定着一张速写。是我睡着的样子，

连下巴上那颗很小的痣都画出来了。旁边用铅笔写了一行小字：「抵押物，

想要回来请带奶茶赎人。」下面是她宿舍房号。我把画揭下来，折好塞进书里。

嘴角好像自己扬起来了，又赶紧压下去。回到宿舍，老三指着窗台：「舟哥，有鸟！」

一只灰扑扑的麻雀站在栏杆上，脚上系着个小纸卷。我走过去，它也不飞，歪头看着我。

取下纸卷展开，是沈清歌的字：「猜你会懒得来，派个信使催债。」背面画了杯奶茶，

标注了糖度冰度，连加什么料都写得清清楚楚。这姑娘到底有多少种骚扰人的方式？

我最终还是去了奶茶店，排队时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为什么要听她指挥？

但提着奶茶走到女寝楼下时，脚步却莫名轻快。发消息给她：「下来。」三分钟后，

她穿着拖鞋啪嗒啪嗒跑出来，头发乱翘。看见我手里的奶茶，眼睛瞬间亮了。「你真的买了！

」接过去插上吸管就喝，腮帮子一鼓一鼓。「好喝。」她眯起眼，「画在楼上，跟我去拿？」

我站着没动。她凑近一点，压低声音：「怕我吃了你？」最后我还是上去了，

第一次进女生宿舍，走廊里飘着各种香味。她房间乱得惊人，画具堆得到处都是，

墙上贴满速写。那幅我的肖像被钉在正中央，下面用红笔标着「非卖品」。她取下画递给我，

指尖沾着点颜料。「下次什么时候能再见？」我转身要走，她却拉住我衣角。「顾临舟，」

她声音轻下来，「我不是在玩。」「我是真的，想了解你。」窗外有鸟飞过，

翅膀扑棱的声音特别清晰。我低头看她抓着我衣角的手，指甲剪得很干净，关节微微发白。

「为什么是我？」她松开手，思考了几秒。「因为你看上去很孤独。」她说，「和我一样。」

4孤独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有点滑稽。她明明看起来朋友很多，

生活热闹得像打翻的调色盘。但那个瞬间，她眼神是认真的。我拿着画下楼，

在楼梯口遇见个短发女生。她盯着我手里的画，又探头看了眼沈清歌的房门。「你是顾临舟？

」语气不太友好。我点头。她把我拉到一边：「清歌跟你说了多少？」「什么多少？」

「赌局的事。」她压低声音，「她们打赌她追不到你，期限一个月。」

我攥着画纸的手紧了紧。所以昨晚朋友圈的评论是这个意思。「她答应了？」「嗯，

赌注是下学期专业课当模特的机会，挺重要的。」短发女生叹口气：「但你别误会，

清歌不是那种人。」「她要是真不喜欢，给再多好处也不会答应。」「我认识她三年，

第一次见她主动追男生。」回到宿舍，我把画摊在桌上。老三凑过来：「哇，这谁画的？

抓特征很准啊。」我没说话，点开沈清歌的聊天框。最后一条还是她今早发的：「醒了吗？」

手指悬在键盘上，半天没动。她是因为赌注才接近我的？但那个雨夜的眼神，不像演的。

晚上篮球场有夜场，我打得心不在焉。总忍不住往三楼画室窗口瞟。那里亮着灯，

但窗帘拉着。中场休息时，场边多了个人。沈清歌抱着个保温桶，冲我招手。

队友起哄：「舟哥，什么时候的事？」我没理，走过去：「这又是什么？」「绿豆汤，

我煮的。」她拧开盖子，「降火。」我接过喝了一口，甜得发齁。「糖放多了。」

我实话实说。她啊了一声，抢回去自己尝了点，眉头皱起来。「失败，下次改进。」

「还有下次？」「当然，追人要有诚意。」她理直气壮，「每天送一样，总会有你喜欢的。」

我看着她被热气熏红的脸，突然问：「模特的机会很重要？」她愣住，眼神闪烁了一下。

「小圆跟你说的？」语气有点慌。「嗯。」她低头用勺子搅着绿豆汤，半天才开口。

「一开始是因为这个。」我的心往下沉了沉。「但后来不是了。」她抬起头，直视我的眼睛。

「顾临舟，我分得清赌注和真心。」远处篮球砸地的声音变得模糊。她往前一步，踮起脚，

在我耳边轻声说：「你要是不信，我们可以把赌注偷换掉。」「比如，换成……」

后面几个字太轻，被风吹散了。但我看清了她通红的耳尖。5那之后沈清歌确实天天来。

有时带自己烤的饼干，有时带新买的护腕。东西不贵，但都实用。她也不多待，

送到就说再见，像完成日常任务。但眼神里的期待藏不住，像等着被表扬的小动物。

周三下午没课，我去校门口修手机。回来时看见她在路边摆摊，面前堆着些手工首饰。

几个流里流气的男生围着她，语气轻佻。「妹妹，这个怎么卖？」「送一个呗，交个朋友。」

她低着头整理东西，没搭理。带头的黄毛伸手想去摸她脸。我走过去挡在她前面，

抓住黄毛手腕。「有事？」黄毛想挣脱，但力气没我大，脸憋红了。「你谁啊？管什么闲事？

」「她男朋友。」话出口自己都愣了下。沈清歌在后面拽我衣角，

小声说：「他们不好惹……」黄毛冷笑：「哟，护花使者？」他另外两个同伙围上来，

气氛剑拔弩张。我松开他，把沈清歌往身后塞了塞。「要打架？」我扫了他们一眼，

「我练散打的，你们确定？」其实是瞎扯，我只在健身房打过沙袋。但气势得足。

黄毛盯着我看了几秒，啐了一口。「走着瞧。」带着人走了。等他们走远，

我才感觉后背有点汗湿。沈清歌从后面探出头：「哇，你刚才好帅。」

「……你没事摆什么摊？」「赚点钱嘛。」她蹲下去收拾东西，

「想给你买那双你看中的球鞋。」我怔住。上次一起逛商场，我确实在某款鞋前多看了几眼。

但只是觉得设计不错，根本没想买。她居然记住了。「不用。」我把她拉起来，

「以后别来这边摆，危险。」她眨眨眼：「你担心我？」「……怕你惹麻烦。」她笑起来，

把摊子收了，东西塞进大背包。「那你请我喝奶茶，压压惊。」又是奶茶。但这次我没拒绝。

奶茶店里，她咬着珍珠含糊不清地说：「刚才你说是我男朋友，算数吗？」「情急之下。」

「哦。」她低头搅动吸管，「但我觉得你喊得挺顺口的。」窗外夕阳西下，

把她的头发染成暖金色。她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个东西递过来。是个手工做的钥匙扣，

小木牌上刻着「舟」字。刀工歪歪扭扭，但能看出很用心。「昨晚刻的，手都磨出泡了。」

她展示指尖的创可贴。我接过钥匙扣，木头表面还留着点余温。「谢谢。」

她眼睛弯起来：「不客气，准男朋友。」回去的路上，她哼着歌，走一步跳两步。

影子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偶尔和我的重叠在一起。到宿舍楼下，她突然转身。「顾临舟，

我知道你现在还不喜欢我。」「但你能不能，稍微试着喜欢一下？」风把她额前的碎发吹乱，

眼神干净得像玻璃珠子。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她愣住，然后整张脸像烟花一样亮起来。

「真的？！」没等我反应，她扑过来抱了我一下。很轻很快，像蝴蝶落脚。

然后转身跑进楼里，脚步声咚咚咚响彻楼梯间。我站在原地，

手里攥着那个还有点毛刺的钥匙扣。胸口某个地方，轻轻塌下去一块。

6周五晚上系里有聚餐，我被拉去当壮丁。地点在学校后门的烧烤摊，人多嘴杂。

沈清歌不知从哪得了消息，跑来蹭座。坐我旁边，安安静静地撸串，偶尔给我倒饮料。

桌上有人起哄：「舟哥，介绍下呗？」我还没开口，她抢先举手：「我在追他，还没追上。」

语气坦然得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众人哗然，各种问题砸过来。她答得滴水不漏，

偶尔还把我拖下水。「他啊？闷骚，其实心里可热乎了。」我在桌下踢她一脚，她哎哟一声，

冲我挤眼睛。气氛正热闹，隔壁桌突然传来个声音。「顾临舟？」我转头，看见张熟悉的脸。

高中同学，赵婧。她端着酒杯走过来，视线在我和沈清歌之间转了转。「好久不见。」

她笑得有点勉强，「这位是？」沈清歌本能地往我这边靠了靠。我简单介绍：「沈清歌，

美院的。」赵婧眼神暗了下：「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话里带刺，桌上瞬间安静。

沈清歌却笑起来，伸手挽住我胳膊。「姐姐是他前女友？」赵婧没否认，抿了口酒。

「我们高中时谈过一段时间。」她看着我，「后来因为我出国分了。」这事我早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