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压垮王爷试验田的咸鱼弘德二十三年的春日,连风都带着股懒洋洋的暖意,
拂过皇家书院后山那片茸茸新绿。在这处处讲究规矩、人人绷紧心弦的地界,
偏有一角透出格格不入的闲散。沈知意歪在假山石后最软乎的草坡上,
几乎要化在这片日光里。这身子骨的原主是个怯懦庶女,倒省了她装模作样的麻烦,
正合了她“减少能耗、安逸度日”的脾性。什么诗词绣工,什么人前显贵,
在她看来都是虚的,唯有此刻鼻尖青草香、身上暖阳照,
才是实实在在的“偷得浮生半日闲”。她正迷糊着,身下却传来几声极细微的“咔嚓”响动。
沈知意浑不在意地翻了个身,寻思着是哪个不开眼的石子硌人。殊不知,她那随意一滚,
已将那几株用细白石子精心圈起、叶脉泛着奇异银蓝、晨露犹存的珍稀药草,压得汁液横流,
茎叶狼藉。几乎是同时,一道冷冽如冰刃的声音自身后劈来,
瞬间割破了所有的慵懒:“你在做什么?!”沈知意一个激灵,睡意全吓跑了。
她手忙脚乱地坐起身,回头便撞进一双盛怒的凤眸里。几步开外,
玄色锦袍衬得那人面如寒玉,身姿挺拔如松,
不是那位以严谨刻板闻名朝野的宸王萧景珩又是谁?他此刻脸色铁青,
目光死死盯在她身下那片惨状上,周身散发的寒意几乎能让四周的空气结冰。
“王、王爷万福……”沈知意心道不好,慌忙想站起来行礼,奈何腿脚睡得酸麻,一个趔趄,
差点又栽回去,看得萧景珩眉头拧成了死结。“礼部侍郎家的女儿?
”他声音里的怒意几乎凝成实质,“竟如此不知礼数,毁我药田!此乃西域进贡的冰凝草,
本王耗费三月心血方得此株,你可知罪!”“王爷息怒!”沈知意强压下心头慌乱,
稳住身形,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礼,脑筋转得飞快,“小女实非有意践踏。
只是见此间春光和煦,草木生机盎然,一时忘形贪眠……谁知这灵草生得如此……含蓄内敛,
竟与小女一般,不显山不露水,这才无意间冒犯冲撞。”她先认错,
再巧妙地将自己与草并列,试图弱化事情的严重性。“好个牙尖嘴利!”萧景珩冷笑一声,
凤眸微眯,锐利的目光扫过她裙角的绿渍,“毁坏御赐之物,一句‘无意’便能搪塞过去?
”“王爷明鉴!”沈知意把心一横,决定将“歪理”进行到底,这是她唯一的生路,
“小女曾闻,‘顺四时之气,乃养生之本’。这灵草既承天地雨露而生,
或许亦需几分自在生长的意趣?王爷精心呵护,自是恩泽浩荡,然过于拘谨,
恐反损其天然野性。您看那深谷幽兰,无人问津,反而清芳自远……或许,适度的‘放任’,
方是契合天道的养育之法?”她这一套“自由生长论”夹杂着半生不熟的典故,
听得萧景珩不由得一怔。这全然违背了他自幼所受的“精耕细作”、“规矩至上”的教导,
可那“放任自流”的说法,竟像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因繁杂政务而焦躁的心湖里,
激起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涟漪。他薄唇紧抿,竟一时未能斥责回去,
只是目光复杂地审视着眼前这个看似惶恐、却语出惊人的少女。不远处的月亮门洞下,
太子萧景琰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面色带着久病的苍白,嘴角却牵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对身旁的内侍低语:“朕这个七弟,平日像块焐不热的寒铁,
今日竟被个小姑娘噎得说不出话?倒是奇景。你瞧他那神色,怒是怒的,
可里头……似乎还掺了点别的?”他沉吟片刻,眼中掠过一抹了然,“去,仔细问问,
这是谁家的姑娘。或许……正是块能敲开景珩心门的璞玉。”最终,
这场对峙以沈知意被萧景珩冷着脸严词训诫一番,并勒令永不得再踏足后山告终。
她如蒙大赦,几乎是踮着脚溜走的,只盼着日后桥归桥路归路。然而,
命运的转折来得猝不及防。次日清晨,一道明黄的圣旨便打破了沈府惯常的宁静。
宣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在厅堂回荡:“……咨尔礼部侍郎沈文远之女沈知意,性资敏慧,
言谈机辩,能解纷纭。特旨,命其即日入宸王府,为王爷伴读,朝夕讲论,开解心绪,
以舒其劳……”圣旨中“言谈机辩,能解纷纭”八个字,如同惊雷,
炸得跪在下方的沈知意魂飞魄散。伴读?开解心绪?去那个冰块脸、强迫症王爷身边?
她仿佛看到自己未来暗无天日、战战兢兢的生活图景。什么摸鱼,什么躺平,什么春日暖阳,
统统成了泡影!“臣……谢主隆恩……”沈知意机械地叩首,声音发飘。她的咸鱼人生,
还没正式起航,就要被迫搁浅在宸王府那片冰冷的“试验田”里了?!
第二章:王府生存指南第一条宸王府的朱漆大门在身后沉沉合拢,
将那点市井烟火气彻底隔绝。沈知意垂首跟在引路管事身后,目光所及,
是规整到令人窒息的景象——青石板路纤尘不染,飞檐斗拱线条凌厉,
连廊下侍立的仆从都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敛声屏气,纹丝不动。
最奇的是回廊旁那几株盆栽,枝叶修剪得一丝不苟,连朝向都仿佛经过精心算计。
空气里弥漫着松木冷香的肃穆气息,这里的一切,都在无声地宣告着主人的秉性。
“沈姑娘,书房已到,王爷正在等候。”管事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沈知意心下暗叹:这哪里是王府,分明是一座用规矩砌成的无形牢笼。她这条咸鱼,
怕是真要在这潭深水里扑腾求生了。书房内,光线透过雕花窗棂,落在紫檀木大案上。
萧景珩端坐其后,玄色常服更衬得他面容清冷如玉,正执笔批阅着奏报,
并未因她的到来而抬眼。“既入王府,便需知晓王府的规矩。”他开口,声线平稳,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辰时初刻,需至书房候命。言行举止,当合仪度,不可喧哗,
不可疾走,目不可斜视。本王理政时,你需静候一旁,研磨铺纸,
非召不得妄言……”他一条条宣示着,如同颁布律法。沈知意垂首恭听,
心里早已翻江倒海:这哪里是伴读,分明是‘画地为牢’,还得兼做免费书童!
“……后山之事,乃前车之鉴。”他终于抬眸,目光如淬了冰的刀锋,扫过她,
“若再有无状之行,府规不容。可记下了?”“小女谨记王爷教诲,定当恪守规矩。
”沈知意嘴上应得恭敬温顺,脑子里却已飞速盘算起如何在这铜墙铁壁下,
为自己谋得一线喘息之机。硬碰硬是自寻死路,但阳奉阴违、消极怠工,总可以吧?
——————接下来的几日,沈知意便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发挥到了极致。
萧景珩命她练字静心,她起初还写得端正,片刻后那笔下的簪花小楷便走了形,
时而墨团晕染如泪渍,时而笔画歪斜似醉汉。趁他不备,
纸角还会冒出几个缩头缩脑的简笔小龟,聊以自娱。待他处理公务,要求她肃立观摩时,
她身形倒是站得笔直,魂儿却早已神游天外。竟无师自通练就了“站着打盹”的奇技,
偶尔因失去平衡猛地一惊,慌忙偷眼去瞧萧景珩,见对方仍沉浸于文牍之中,
才***心口暗自庆幸。这一切,岂能逃过萧景珩的眼角余光?他眉心渐蹙,却隐忍未发。
直至这日深夜,书房灯烛高燃,案头公文依旧堆积如山。
一份关于漕运的棘手奏报让他沉吟许久,指节无意识地收紧,抬手用力揉按着刺痛的太阳穴,
难掩眉宇间的疲惫与焦躁。强撑在一旁的沈知意,眼皮重似千斤,
内心哀鸣:“这真是‘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王爷是铁打的不成?
再这么熬下去,我这把懒骨头怕是要先散架了。” 见他困顿至此,她犹豫再三,
终是鼓起勇气,用细若蚊蚋的声音试探道:“王爷……小女昔年曾闻,张弛有度,
方能行稳致远。若将繁难之事分而治之,专注一时,便暂歇片刻,活络筋骨,
清空思绪……譬如耕读,有劳有逸,反不易倦,或可……事半功倍?
”萧景珩执笔的手骤然一顿,冷冽的目光倏地扫来。“荒谬”二字几乎脱口而出,
然则目光触及她强忍哈欠、眼角泛泪的模样,再思及自身确已效率低下,
那斥责之言在喉间转了一圈,竟化作一丝迟疑的权衡。 他默然片刻,终是搁下了笔,
阖眼道:“允你半炷香。去偏间歇息,时辰到再回。”沈知意如聆仙音,几乎是飘着出去的。
半炷香后,她端着德顺公公刚备好的热茶与几样精巧点心回来,却见萧景珩正负手立于窗前,
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虽背影依旧挺拔,那紧绷的肩线却似缓和了些。他默然用了茶点,
重回案前。沈知意敏锐地察觉到,他落笔似乎比先前更为果决,一直紧锁的眉峰也悄然舒展,
书房内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竟消散了不少。当晚,萧景珩罕有地未至三更便离开了书房。
行至门口,他脚步微滞,目光掠过她眼下那抹淡淡的青影,
对垂手侍立的德顺淡声吩咐:“明日起,她屋里的茶点,照此例备一份。
”德顺公公眼中掠过一丝讶异,旋即恭敬应下:“老奴明白。”沈知意怔在原地,
望着那玄色身影消失在回廊转角,心湖深处,好似被投下一颗小石子,漾开圈圈微澜。
这冰山……似乎也并非全然不近人情?然而,她这刚萌生的一点暖意,却在次日午后,
被一位不速之客轻易打破。林楚楚一袭水蓝色织锦裙裳,仪态万方地出现在书房,
美其名曰“请教书法”。她与萧景珩言笑晏晏,举止优雅无可挑剔。然而,
当她的目光扫过被破例允准坐在下首临帖的沈知意时,那盈盈笑意未达眼底,
反而透出一股冰锥般的审视与冷意,虽只一瞬,却已让人脊背生寒。沈知意垂下眼睫,
盯着自己笔下歪扭的字迹,心中警铃大作:才勉强应付完规矩严苛的王爷,
这又来了位笑里藏刀的大家闺秀。她想在这王府里安稳摸鱼,怕是难如登天了。
---第三章烟火暖寒夜宸王府的日子,如檐下滴漏,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中缓缓流淌。
沈知意仍是那个在规矩边缘试探的伴读,萧景珩也依旧是那个严谨的王爷。只是,
那“分段做事”的法子似乎真起了效,书房里令人窒息的低气压淡去了些许。然而,
沈知意细心地察觉到,萧景珩眉宇间总锁着一股驱不散的疲惫,眼下青影日益明显。
她留意到他案头那盏安神茶换得愈发勤了,甚至白日在批阅间隙,
也会以指用力按压刺痛的额角。 直到那夜她折返取物,望见书房彻夜不熄的灯火,
方才恍然——原来是顽疾失眠所致。见他这般硬撑,沈知意心中掠过一丝不忍,
如同见上好瓷器将裂。“这症候,汤药恐难治本,或需另辟蹊径……” 她暗忖,
目光落在了每日几乎未动几筷便撤下的晚膳上。“或许,得从这‘食不甘味’入手。
”这日晚膳,菜肴依旧精致却清寡,萧景珩只略动两筷便搁下,眉间倦意更浓。
沈知意伺立一旁,轻声试探:“王爷,秋风渐凉,若能有些暖热鲜香的食物熨帖肠胃,
或许比清粥小菜更易入口,也有助安眠?”萧景珩抬眸,眼神审视:“府中规矩,
不兴夜间杂食。”“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沈知意露出恳切的笑,“小女是说,
若有一种法子,既简便安全,又能让人开怀畅食,领略一番‘人间烟火气’,
或许胜似苦药呢?”“人间烟火气……”萧景珩默念这五字,久居樊笼的心竟被触动。
他沉默片刻,对德顺道:“偏院凉亭,按她的意思备着。”——————凉亭四角垂帘挡风,
中间设一红泥小炉,上置古朴铜锅。沈知意指挥仆役将厨房现切的薄肉、鲜蔬摆好,
又就着现有酱醋葱姜调了几味蘸料。炭火哔剥,汤汁渐沸,白蒙蒙的水汽携着浓香蒸腾而起,
瞬间驱散了秋夜寒凉。萧景珩起初端坐一旁,看沈知意将肉片在滚汤中一涮,
蘸料后送入檀口,满足得眉眼弯弯。那鲜活肆意的吃相,与刻板的宫廷礼仪截然不同。
香气诱人,他犹豫片刻,终是依着她递来的示意,尝了一片。肉质鲜嫩,蘸料咸香,
一股暖流自舌尖蔓延,熨帖得紧绷的神经都松弛下来。 他不知不觉也学着涮食,
亭内唯有汤沸声与碗筷轻响,却有种奇异的宁静祥和。月光透过竹帘,
洒在沈知意带笑的侧颜上,竟比任何工笔画卷都更生动。那一夜,萧景珩头刚沾枕,
便被久违的深沉睡意包裹,无梦到天明。——————次日,他气色明显好转。
德顺公公看在眼里,对沈知意愈发客气。但这变化,未逃过有心人的眼。午后,林楚楚来访,
身着鹅黄锦裙,娇艳明媚。与萧景珩论诗时,她目光扫过窗下临帖的沈知意,
以及那碟特备的果脯,眸色一沉。谈话间隙,她端起茶盏,含笑柔声:“王爷气色红润,
真是可喜。想必沈妹妹照料得极为尽心。”她话锋微转,看向沈知意,
“只是妹妹终究是侍郎千金,如今常伴王爷左右,做些近身侍奉乃至庖厨细务,
传出去……知道的说是妹妹体贴,不知道的,只怕会质疑王爷待下失度,亦有损妹妹清誉呢。
《女诫》有云,‘清闲贞静,守节整齐’,方是女子本分。妹妹,你说姐姐这话,可在理?
” 她语似关切,实则字字诛心。沈知意笔尖一顿。萧景珩执笔的手未停,只是眼睫微垂,
在宣纸上投下浅浅阴影。亭外秋风掠过竹梢。沈知意深吸一口气,知这软刀子,她必须接下。
第四章:球场锋芒与雨中伞林楚楚那番绵里藏针的话音落下,凉亭内空气凝滞。
沈知意心知不能退,她缓缓起身,行了一礼,声音清晰柔韧:“林姐姐教诲的是。
《女诫》所言‘清闲贞静’,确是女子美德。然古语亦云,‘知行合一’。妹妹入府,
承蒙王爷不弃,授予伴读之职。‘读’为何?明事理,知分寸,辅佐王爷,是为‘行’。
王爷日理万机,废寝忘食,妹妹见之心忧。想那圣人为政,尚讲求‘仁民爱物’,体恤下情。
妹妹所为,不过是以微末之心,祈盼王爷玉体能安,此心此‘行’,
未知是否亦合‘节义’之本?若因此惹人非议,妹妹甘愿领受,却不敢累及王爷清名分毫。
”她言辞恳切,有理有据,将个人行为拔高至“体恤上意”的层面。林楚楚一时语塞,
姣好的面容青白交错,终是强笑道:“妹妹真是……能言善辩。”萧景珩直至此时,
才淡淡开口:“道理既已分明,便无需多言。沈知意,继续临帖。” 他未评判是非,
但让她“继续临帖”,已是无声的回护。林楚楚指甲掐入掌心,离去时,
眼底的冷意如冬日寒潭。——————风波暂平,皇家书院的马球赛如期而至。
赛场旌旗招展,鼓声雷动。萧景珩一身玄色骑装,驾驭白驹,于场上驰骋冲杀,技术精湛,
引得喝彩连连。沈知意坐于凉棚下,亦觉胸中激荡。然对手见比分落后,竟使阴招。
一次争球中,一名对方队员“失控”般猛地策马斜刺里冲撞向萧景珩的马颈,
另一人则挥杖“抢球”,实则是扫向其马腿!电光石火间,萧景珩似早有预料,猛勒缰绳,
白马人立而起,长嘶避过冲撞,同时他球杖如电,精准一点,正中那扫来之杖的七寸,
将其荡开,自身却借力顺势带球突围,一击入洞!“好!” 全场沸腾。那一刻,
他不再是书房里刻板的王爷,而是气吞山河的沙场骁将,锋芒毕露。沈知意捂着狂跳的心口,
目光再也无法从他身上移开。——————庆功宴喧闹,萧景珩素不喜此类应酬,
略饮一杯便借故离席。沈知意整理书稿稍晚,离去时却逢暴雨倾盆,被困回廊。正发愁间,
一把玄色油纸伞悄然撑于头顶。回首,只见萧景珩执伞而立,手提灯笼,语气平淡:“顺路。
”沈知意推辞不得,只得跟上。雨声淅沥,伞下自成天地。她刻意保持距离,
却见那伞面明显倾向自己,他外侧肩膀的衣料已深洇水色。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混杂着球场上的悸动。长久的沉默后,他忽然开口,声音在雨声中格外低沉:“在你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