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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的那个人死了,死时死不瞑目,死的毫无价值。高高的城楼垛口上,

他的人头被悬挂在那里,在阴冷的晨风中微微晃荡。那双曾经深邃明亮、盛满过柔情的眼睛,

此刻却死死地圆睁着,凝固着临死前最后一刻的愤怒、不甘和无尽的担忧。

李瑾瑜——曾经想要和我共度余生的人,我却亲手将他拱手让给了我的好姐妹。新婚之夜,

看着那个肥胖的身躯在我脚下垂死挣扎,我笑了:「李瑾瑜,你的仇我替你报了!」苏婉儿,

我曾经的好姐妹,满眼恨意的盯着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毁了我的一切知道吗?」「当然是为了你啊!」

我笑的很灿烂:「你相公为了救你死不瞑目,你却转身爬上了仇人的床,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1「云嫣姐姐,你好了吗?客人们都等急了!」丫鬟红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时,

我正在对镜梳妆。我叫柳云嫣,是倚翠楼最年轻漂亮的花魁。***说我生得一双含情目,

弹琵琶时指尖像沾了蜜,总能让达官显贵们一掷千金。直到我遇见张子谦。

那时他还只是一个进京赶考的穷书生,无意间听过我弹奏的曲子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春闱前夜,他用力握住我的手,一脸诚恳道:「云嫣,等我!等我金榜题名,定八抬大轿,

堂堂正正迎你入门!」「你当真要娶一个青楼女子?」我的声音发颤,

目光落在我们交叠的手上。「我张子谦对天发誓!」他猛地举起酒杯,

仰头一饮而尽:「若负柳云嫣,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我信了他的鬼话。他高中状元后,

我等来的不是八抬大轿,而是宰相孙女下嫁新科状元的消息。「你是青楼女子,

我们门不当户不对,你还是别再纠缠我了!」这是他不久后托人捎来的话。「我的好姐妹,

你又想起伤心事了?」一双白皙的手臂忽然从身后揽住了我的脖颈。我回头,

原来是我的知心好姐妹——苏婉儿。「云嫣,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婉儿坐在床榻边,

脸上写满忧虑:「为了一个负心薄情的男人,如此糟践自己的身子,值得吗?这倚翠楼里,

谁还没个伤心事?日子总得过下去。」我轻叹一声:「婉儿,你不懂,

我本以为他是不一样的。」婉儿轻哼一声:「负心多是读书人,

像他这种来倚翠楼听曲的人还少么?」「我们出去吧!」

婉儿轻轻挽起我的手:「要是让客人等急了,***该不高兴了!」舞台上,

我和婉儿水袖翻飞,裙裾飘飘,一曲舞毕引得客人满堂喝彩。角落里,一名身穿玄色锦袍,

腰束玉带的公子忽然起身,走到台前,

抬手便将一锭沉甸甸、黄澄澄的金子掷在台边的红绒布上。

「这位想必就是名满京城的柳云嫣姑娘?」他拱手,动作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优雅从容。

「在下李瑾瑜,久仰姑娘才艺双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抬眼看他,

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李公子谬赞了,薄技陋姿,不敢当公子盛誉。」

「不知可否请姑娘移步雅间,单独一叙?」他的目光直直落在我脸上。我下意识地垂眸避开,

声音冷淡下来:「公子盛情,云嫣心领,只是今日身子倦怠,恐难奉陪,公子请回吧。」

他微微一怔,随即笑了起来:「云嫣姑娘倒是有趣,越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越让人……忍不住想探一探,那冰层之下,是否还藏着一颗温热跳动的真心?」真心?

我的真心,早就喂狗了!一直站在我身后的苏婉儿却突然伸手拉住了我的手腕,

她凑近我耳边低声道:「这位李公子出手如此阔绰,气度又非凡,定非池中之物!

姐姐何苦拒人千里?就当帮妹妹一个忙,陪他坐坐,说说话也好呀!」我摇了摇头:「抱歉!

李公子,云嫣近来确实身体不适,恐怕要辜负公子的美意了。」

李瑾瑜眼中掠过一丝明显的失望,但他修养极好,并未纠缠,

只是风度翩翩地再次拱手:「如此,是在下唐突了,姑娘好生休养,改日瑾瑜再来叨扰。」

说罢,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很快消失在珠帘晃动的门外。2曲终人散,苏婉儿倚在窗边,

心不在焉,唇角时不时会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我微微一笑:「你喜欢他?」

婉儿像是被惊醒了,猛地转回头,脸颊瞬间飞起两片红霞,

眼神躲闪着:「谁……谁喜欢那个登徒子了!不过是看他……看他出手大方些罢了!」

我看着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轻轻笑了:「那位李公子一表人才,谈吐不凡,

特别是腰间那块螭龙玉佩,若我没看走眼家世想必显赫,你若真有意下次他再来,

我帮你引见。」婉儿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云嫣姐姐,你……你当真?」「我早已心灰意冷。

」我的声音平静无波:「但你不同,婉儿,你心里还烧着那把火,还愿意相信……这很好。」

李瑾瑜果然又来了倚翠楼,而且指名道姓,只要我柳云嫣作陪。我隔着珠帘,

对一旁的红儿低声吩咐:「去请苏婉儿姑娘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请她速来我房中一趟。」

随后,我让伺候的小丫鬟下去回话。借口依然是身体不适,不宜见客。透过细密的珠帘缝隙,

我看到李瑾瑜听闻回禀后,眉头微微蹙起,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失望。他沉默片刻,

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犹豫片刻后拿出了一封书信:「劳烦姑娘把这封信交给柳姑娘,

瑾瑜改日再来……」就在他准备起身离开时,精心妆扮过的苏婉儿,恰在此时盈盈步入大厅,

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李公子?」

婉儿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您今日怎么得空来了?可是来寻云嫣姐姐?」

李瑾瑜看着突然出现的苏婉儿,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微笑:「原来是苏姑娘,瑾瑜此来,

本是想拜会柳姑娘,奈何柳姑娘贵体欠安……」

婉儿落落大方地接过了话头:「姐姐身子不适,怕是要静养些时日了。李公子若不嫌弃,

婉儿陪您说说话,喝杯茶解解闷如何?前日听姐姐提起公子雅好音律,婉儿新得了一首小曲,

正想请公子品鉴呢……」李瑾瑜眼中那点失望,在婉儿明媚的笑容和主动的攀谈中,

渐渐淡去。隔着珠帘,我看到他脸上的疏离慢慢褪去,交谈的声音也渐渐热络起来。

如此三番两次后,李瑾瑜再来倚翠楼时,已不再执着地询问我,

而是自然而然地直接点苏婉儿作陪。

看着婉儿每次从李瑾瑜雅间出来后脸上那溢出光彩的笑容,我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

有淡淡的欣慰,更有浓得化不开的苦涩。那份曾经属于我的真情,

如今被我亲手推到了别人面前。而李瑾瑜让小丫鬟交给我的那封书信,

此刻依然静悄悄的躺在某个角落里。三个月后的一个午后,

苏婉儿像一阵风似的来到我的房间,眼睛里写满了兴奋:「云嫣!云嫣姐!」

她扑到我的榻边,紧紧抓住我的手,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成了!成了!

瑾瑜……瑾瑜他说要为我赎身!他父亲是兵部侍郎!已经……已经同意他纳我为妾了!」

「恭……恭喜你。」我强自压下喉头的哽塞,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总算有个好归宿了。」

她猛地张开双臂,紧紧抱住我,带着哽咽又无比真挚的感激:「谢谢你,云嫣姐!

真的谢谢你!若不是你当初成全我,苏婉儿这辈子都不会有今日!」我抬起手,

轻轻拍着她的背脊,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浸透了苦水的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瑾瑜为苏婉儿赎身那日,倚翠楼前所未有地热闹,姐妹们都挤在门口,

或真心或假意地送上祝福。婉儿穿着簇新的桃红色嫁衣,衬得她面若桃花,美得惊心动魄。

李瑾瑜一身锦袍,玉冠束发,站在她身侧,丰神俊朗,他紧紧牵着婉儿的手,

看向她的目光里,是几乎要溢出来的柔情蜜意。「柳姑娘!」临上马车前,

李瑾瑜忽然松开婉儿的手,转身对着站在人群稍远处的我深深作了一揖,

姿态诚挚:「瑾瑜在此,多谢姑娘成全之恩,此情此意,瑾瑜必当铭记于心!」我缓缓摇头,

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李公子言重了,只望你好好待婉儿便是。」华丽的马车辘辘远去,

扬起细微的尘土,最终消失在长街的尽头。半年后一个沉闷的午后。后院的花架下,

我正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琴弦。红儿突然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小脸煞白,上气不接下气,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云……云嫣姐!出……出大事了!李……李侍郎家被……被抄了!」

3「铮——!」一声刺耳的裂帛之音骤然响起!我按在琴弦上的指尖传来一阵锐痛,

低头一看,殷红的血珠正从一道深深的割痕里迅速渗出,染红了琴弦。

我猛地站起身:「婉儿呢?苏婉儿怎么样了?」红儿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声音抖得更厉害了:「听……听传消息的官差说,李公子好像……好像趁乱逃了,

其他人都……都抓起来了!说……说是要审问同谋,苏……苏姑娘也被关进大牢了!」

我踉跄一步,死死抓住旁边的花架才勉强站稳。婉儿,

那个爱笑爱闹、一心只想抓住浮木改变命运的婉儿,

此刻竟在那暗无天日、蛇鼠横行的天牢里。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刑讯?逼供?还是……死亡?

我茫然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当夜,月黑风高。「咚!」一个黑影翻过倚翠楼后院,

重重摔落在花丛里,惊起几声夏虫的鸣叫。「谁?」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几乎跳起来,

张口就要呼救。「柳姑娘,是我……」一个极度沙哑的声音,艰难地从那团黑影里传来。

我心头剧震,慌忙端起烛台,几步抢到窗边。借着昏黄跳动的烛光,

我看清了那张沾满污泥和凝固血块的脸——是李瑾瑜!他身上的玄色锦袍早已破烂不堪,

沾满泥泞和暗褐色的血渍,几处撕裂的口子下是翻卷的皮肉。「李公子!」我倒抽一口冷气,

压低声音:「你……你怎么弄成这样?外面传言……」「柳姑娘!」

他根本顾不得回答我的问题,猛地扑过来,双膝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他仰着头,

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泪水混着血污滚落,声音极度嘶哑哽咽:「求你救救婉儿!

她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只是被我牵连了!求你了!只有你能救她了!」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后退一步,随即反应过来,连忙俯身去扶他:「你先起来!

这像什么样子!我……我怎么救?我不过是个青楼女子,无权无势……」「张子谦!」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皮肉里。

「他现在是宰相的乘龙快婿!是圣上面前最得宠的新贵,权势熏天!

只要他肯开口……只要他肯说一句话,婉儿……婉儿就有一线生机!」「柳姑娘,

我知道他对不起你,可……可婉儿是无辜的啊!求你……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去求求他!

只有你能求他了!」他语无伦次,眼中满是疯狂。要我低头,

去求那个亲手将我推入深渊、碾碎我所有希望的负心人?

一股强烈的屈辱和恶心猛地涌上喉头。我看着李瑾瑜那双被绝望彻底吞噬的眼睛,

看着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贵公子如今为了心爱之人匍匐在地、尊严尽失的模样,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好……」

一个字从紧咬的牙关中艰难挤出:「我去试试,但……不保证能成。」状元府,不,

如今已是张侍郎府邸。朱漆大门高大威严,门前的石狮子睥睨着街道,

透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门房穿着崭新的绸缎衣裳,下巴抬得老高,我递上拜帖,

上面只写了“故人柳氏求见”。门房接过帖子,眼皮都没抬一下,

只冷冷地扫了我一眼:「张大人公务繁忙,今日不见客。」我没再说什么,

默默退到一旁高大的门廊阴影下,安静地等着。从日上三竿,等到日头偏西,

又等到暮色四合,华灯初上。终于,一顶华丽的四人抬大轿在灯笼的簇拥下,

晃晃悠悠地行至府门前停下。轿帘掀起,一身簇新官袍的张子谦弯腰走了出来。4「张子谦!

」我从阴影里一步跨出,拦在了他的面前。他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出现,看清是我,

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厌恶。「云嫣?」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快:「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有事?」我懒得与他虚与委蛇,

开门见山道:「李侍郎家的事,你清楚吧?苏婉儿,她只是个被无辜牵连的妾室,

她什么都不知道!求你,看在……看在过去相识一场的份上,救她一命!

张子谦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这事牵扯的是谋逆大案!非同小可!我一个小小的侍郎,

人微言轻,实在无能为力。」「无能为力?」我几乎要冷笑出声,上前一步,

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你是宰相的孙女婿!是圣上面前的红人!只要你肯开口,

哪怕只是说一句‘此女无关紧要’,对她来说就是一条生路!张子谦,举手之劳而已!」

「云嫣!」他猛地打断我,语气带着一种被冒犯的不耐烦:「够了!我说了,这事很复杂!

不是我不帮,是实在帮不了!李家谋反,证据确凿,铁证如山!你懂什么?」

他刻意加重了“铁证如山”四个字。我看着他那虚伪的嘴脸,

那股压抑了半年的怒火再也按捺不住,化作一声尖锐的冷笑:「证据,

就像当初你对我说的那些誓言一样可靠吗?张子谦,你的誓言和你的证据,

是不是都像这京城的天气一样,说变就变?」张子谦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飞快地再次扫视四周,确认无人注意这边角落的争执,才压低声音,

带着一种被戳穿后的恼羞成怒:「柳云嫣!你闹够了没有?快走,这事别再插手,否则,

对你没半点好处!」说完,他猛地一甩袖子,转身快步踏上台阶,

对着门房厉声吩咐:「关门!」沉重的朱漆大门在我面前轰然关闭。回到倚翠楼我那间小院,

李瑾瑜还在黑暗的角落里等着。他蜷缩着身体,见我独自一人回来,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我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表情。我沉默地摇了摇头。

他僵硬地站起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麻木的死灰:「我知道了,谢谢你,柳姑娘!

」他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里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我要亲自去救她,我去劫天牢。

」「你疯了!」我倒吸一口冷气,一把抓住他:「那是天牢!守备森严,你一个人去,

就是送死,你会没命的!」「没了婉儿……我李瑾瑜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那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狠狠砸在我的心上。我厉声呵斥:「活着不好吗,

为什么要去送死?她不值得你这么做!」听到这话,李瑾瑜声音陡然冷了下来:「云嫣姑娘,

我承认,初见时我确实倾慕于你,但现在,我爱的是婉儿!无论她值不值得,

这都是我的选择!」「好吧!」我重重叹了口气,无力的说道:「那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嗯。」李瑾瑜轻轻点了一下头。「请替我保管好它。」临走前,

李瑾瑜将腰间那枚一直佩戴的螭龙玉佩交到了我的手中。第二天清晨,

城楼方向忽然传来异常刺耳的喧嚣声。我的心底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随着拥挤的人流涌向城门口。高高的城楼垛口上,一根粗大的木杆斜斜伸出。木杆的顶端,

一颗人头被悬挂在那里,在阴冷的晨风中微微晃荡。正是李瑾瑜!5他的脸已经肿胀青紫,

布满了可怖的伤痕和凝固的血痂,昔日的英俊荡然无存,只剩下死亡带来的狰狞和恐怖。

我站在拥挤的人群中,仰着头,看着那颗在风中无助摇晃的头颅,看着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只觉得心脏猛的一痛,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唉!可惜了,

李公子青年才俊竟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人群中有人在扼腕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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